“呀!”我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响,我转头望去,是一个美丽的姑娘。她瞪大了眼睛,通红着脸庞,她吃惊地看着我——然后二话不说,转过就跑。只留下那根雀跃的马尾辫,一跳一跳地奔向了远方。
我愣了一下,我有那么恐怖吗?怎么这小姑娘见了我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在屋顶上吹了一会儿风,觉得有些冷了,便爬了下来。
屋外有口井,我打了桶井水,洗了把脸。井水很清澈,洗在脸上凉嗖嗖的,舒服极了。
我对着井水瞧了瞧自己的样子,忍不住咧嘴一笑,还真是个明眸皓齿的俊俏小伙,剑眉星目,十三四岁的模样。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这一头乱糟糟的长头发和那略显病态的苍白脸庞。
我正对着井水臭美呢,却听见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正朝着我的方向靠近,我刚抬头,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正满脸激动地已经站在我面前了,他伸出两只颤抖不已的枯槁双手,猛的便抓住了我的肩膀!
老爷爷,我不搞基!
看着老爷爷激动狂热的眼神,我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却没能躲开,便只能任由他抓着了。
我能感觉出来他没有恶意,然而我怎么样也想不到,他那双没有恶意的枯槁双手上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我只觉得肩膀一痛,浑身上下仿佛抽筋了一般乱抖,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如果有面镜子,我想这个时候的我应该是憋得满脸通红了。
这是要谋财害命吗?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我才刚复活啊!不会又要捏死我吧!
“狗儿,你醒了?”老者似乎憋了很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然后看着我痛得有些扭曲的脸庞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松开了那双钳着我的双手,然后呐呐地说了声抱歉。
我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松开了,我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肩膀,再这么捏下去我的肩膀真是要废了。不过这个老不死的叫我什么?狗?妈蛋,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有你这么骂人的么!我脸色不善地盯着这个老头,没有说话。
“杨师,别在外面站着了,还是去屋里说吧,你们爷孙俩的事情俺们就不掺和了,一会儿俺们先带着几个娃子去山上逛逛。”
这时,一个粗粗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这才意识到这老头身后还有人!我皱着眉头望过去,便看到了老头身后的四五个大汉,还有一个躲在大汉身后的小姑娘——正是我在屋顶看到的那个小姑娘!
我说这小妮子怎么见了我就跑,原来是报信去了!
等等,爷孙俩?我敏锐地捕捉到了大汉话里的关键,这老头是我爷爷?有这么当爷爷的么,把自己的孙子往死里掐。
我这么想着,其实心底还是对这个老者多了几分认同,不说别的,单单是他眼神里的那份真挚的激动和关心就当的起爷爷这两个字,不过我这个身体的原主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这个老头如此失态?我不禁有些好奇。
老头听了这话,总算是冷静了许多,他似乎颇有些身份,挥了挥手,这群人便自个儿散了。
老头拉着我的手朝屋里走去,我有些不习惯,却没有挣脱。走了两步,他突然回头喊道:“柳儿,去村头把大祭司喊来!”
“是,杨师!”通风报信的小姑娘从人群里冒出头来,她十一二岁的模样,声音脆脆的,像是树上的黄鹂鸟,她朝着我做了个鬼脸,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我笑了笑,随着老头走进屋里,心里却略微有些庆幸,看来我的运气还真是不错的,这个陌生的世界似乎跟以前世界的文化很像,说的话虽然不是标准的普通话,我却能听得懂。
老头将我领进屋里的时候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他拉着我在床边坐下,探了探我的额头又摸了摸我的身子,最后长出了一口气,一时间竟然老泪纵横。
哭了?我愣了愣,看着他抹了把眼泪,我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我坐在他身边,感受着他发自内心的关心,只觉得心里暖暖的,一些尘封在心底的记忆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出了头。
我从小就没听到过爷爷奶奶的消息,爸爸妈妈说他们已经去世了。
我父母是做生意的,家里开了间小超市,收入不算太高,一家子过得却也幸福。
在我九岁那一年,母亲生下了一个妹妹,妈妈给她起名叫杨沐。妹妹出生后,本来收入就不高的家里终于拮据了起来,年幼的我没有发现家里的这些变化,只看到家里又添了一枚新丁,欢喜得不得了,整天缠着妈妈逗着妹妹。
不知不觉过了三年,妹妹三岁了,在她三岁生日那天……
父母告诉我,他们要去进货了,让我好好带着妹妹……
他们再也没回来……
我再次看到他们的时候,是在电视的新闻上,是在警察局里,是两具冰冷的尸体——他们出车祸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从警察局里领回他们的骨灰,我浑浑噩噩的,只觉得整个天都崩了下来。
我没有办葬礼,因为我不知道还有谁会参加他们的葬礼,在这个城市,我们举目无亲。
过了几天,家里突然闯进了许多陌生人,他们拿着一张张欠条,搬光了家里的所有东西——我这才知道,父母已经欠下了高额的贷款!
我只能放弃了学业,开始了赚钱养家的生活,那时候,妹妹才三岁。
我卖掉了家里的房子——房子卖了三千块钱,我知道我肯定被坑了,可是我没有办法,因为我已经身无分文了。
我带着妹妹,重新租了个房子。
房东阿姨看我们可怜,没有收我们的房租,偶尔还会给妹妹送点好吃的,我用剩下的钱送妹妹上了幼儿园,然后买了点东西去摆地摊。
我尝试过打工,然而年龄太小没人愿意收我。一开始摆地摊的收入还不错,可是后来就被他们赶走了,他们砸烂了我所有的东西,他们让我回家吃奶。
我很愤怒,我跟他们打了一架——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我被扔在角落,浑身伤痕累累。最后被路过的一哥们儿捡了回去。
那哥们是个混混兼扒手,人称刀哥,帮人看赌场,偶尔在里面顺点钱,我走投无路,跪下来求他带着我……他同意了。
就这样,我也成了一个混混兼扒手,一个年龄只有十二岁的扒手。
我叫杨浩,他们都叫我小耗子,我个子很小,偷东西不容易被发现,就算发现了,最多也就挨顿打,住几天少管所——那少管所跟我家后院也差不多了。我受过很多次伤,住过很多次院,我不是没想过换个行业,可是我没文化没技术,我能干嘛?
那些年我不知道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但是为了我妹妹,再艰难我也必须坚持下来!
十六岁那年,我偷东西被抓,判一年缓三年,刀哥把我保出来,让我不要做扒手了,跟着他混赌场,我答应了。
我敢拼敢打,一时间在赌场里混得风生水起,终于赌场的老大看上了我,我也从小耗子变成了浩哥。
就这样,到了二十五岁的时候,我已经是赌场的新老大了,我买了房子,买了车子,买了给沐儿准备的生日礼物——那块玉佩。
我遇到了那个老头,他说我有血光之灾……我在回家路上,被人堵住,我知道场子里出了内奸,我跑了很久,最后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刀哥。
他掏出手枪,装上消音器,终结了我的一生。
我不恨他,他其实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可怜虫,他掩饰得再好,也避免不了被扔进监狱的下场,他只是别人的炮灰……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是你背叛他,就是他背叛你,十二岁出道,我早就看淡了。死在刀哥手上,也算是一种宿命吧!
我唯一放不下的,是我那个年龄还不到十五岁的妹妹,他是我在那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受到我的牵连——这一切都跟她无关。
“狗儿,狗儿?”老头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出来,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勉强地冲着他笑了笑。
看我对着他笑,他似乎很开心,他拉着我的手,开始唠唠叨叨地讲着我这个身体以前的一些事情。
他讲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我小时候很聪明啊,什么我一顿能吃五碗饭啊之类的,我没怎么用心听,他却一直讲了很久,直到门口传来了一个如同黄鹂鸟一般的声音。
“杨师,大祭司来了!”
是她!我不禁笑了笑,那个小妮子可爱的鬼脸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很喜欢这个小丫头,喜欢她古灵精怪的性格,喜欢她犹如天空般纯净的眸子,喜欢她一跳一跳的马尾辫,她的辫子,总能让我想起沐儿来,她也有一样的辫子。
听到大祭司来了,老头似乎很激动,他赶紧去把门打开,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说道:“本来是要亲自去请大祭司的,只是放不下我家小子,还望大祭司莫怪!”
接着,我便看到一个老太太从门口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