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海峡两岸的中华儿女,以无比的热情投入到民族复兴的伟大实践之时,人们是否知晓,是谁向民众最先发出“振兴中华”的呼唤?
是孙中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岭南小子孙中山;
是岭南特有的开放环境,孕育了孙中山;
是岭南精英辈出的社会氛围,熏陶了孙中山;
是岭南求变的历史传统,激励了孙中山;
是“大厦之将倾”的危局,逼迫着孙中山。
“振兴中华”,是中华儿女的共同心愿;是近代以来,中华儿女奋斗的最高纲领;是当今与未来,中华儿女自强不息的无比动力。
家境,困苦的磨炼
1866年12月,在珠江三角洲的一个小村庄——广东香山(今中山市)翠亨村,一个小生命诞生了。他,便是曾被“大炮”等帽子遮蔽的伟人孙中山。
孙中山,农家之子。祖籍广东东莞,五世祖在明代时迁居翠亨。据孙中山回忆,“文之先人躬耕数代”,祖辈几代都以农为业。本来,家境还不错,他的祖父孙敬贤,继承父业,家里有田产,日子还算得上小康。后因迷上风水之说,整天乐于山水间,未顾及主业,家道中落,连维持家计的土地也不保,沦为佃农。
孙中山出生前,家境颇为贫困。父亲孙达成,被迫离乡背井,到澳门谋生。从16岁至32岁,十多年时光,只身一人在异乡,学裁缝,当鞋匠。直至稍有积蓄,这名大龄青年才回到翠亨家乡,结婚成家。租地主的田耕种,夜间兼作更夫。孙中山的母亲杨氏,俭朴而善良。孙中山有哥哥孙眉、姐姐孙妙茜、妹妹孙秋绮,另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在孙中山出生前,先后夭折。孙中山出世后,一家几口,艰辛度日。
为谋生计,哥哥孙眉,刚满15岁,便不得不到地主家去当长工。17岁时,他和舅父一起,离乡背井,漂洋过海,到异国他乡——太平洋的岛屿檀香山当工人。
童年时代的孙中山,过着中国普通乡村孩子的生活。
他,从小参加力所能及的劳作。6岁,便随着姐姐上山打柴,野外拾猪菜,村中拾猪粪。
他,每年有数月时间,给别人家放牛,以抵还租牛的费用。
他,常常随着大人在田间插秧、除草、排水。现在翠亨故居,供游客参观的“龙田”,便是当年孙中山曾劳作过的田地。
他,从小体现了农村孩子的苦与乐,劳作之余,在村中的小溪中游泳捉鱼。现今还流淌不息的兰溪,记忆着他童年生活的欢乐。
他,在走上革命之路后,仍然不忘那儿时的艰辛日子。擅长多元思维的孙中山,在他的回忆中,念念不忘那困苦的农家生活,正是那艰辛,令他日后立下拯救民众于水火的大志。
1895年,在《拟创立农学会书》中,孙中山自称“农家子也,生于畎亩,早知稼穑之艰难”。他的革命伴侣宋庆龄,曾在《为新中国而奋斗》一书中说道:“孙中山认为中国农民的生活不该长此这样困苦下去。中国的儿童应该有鞋穿,有米饭吃。”
饱尝艰辛的孙中山,对农民疾苦的那份同情,使他决心为帮助他们挣脱疾苦而奋斗。
故土,开放氛围的培育
农家之子孙中山,他有着农民朴实、善良的本性,但他不狭隘。他那胸怀宽阔、视野广大,是故土的开放氛围,对他的耳濡目染。人是自然之物,也是社会之物。特定的自然环境和人文氛围,培育着人的思想、情怀与智慧。作为农家子的孙中山,自幼受着岭南特有的开放的氛围与观念的影响。
孙中山所生活的香山,位于岭南,那里自古就开放。
岭南,位于五岭之南。五岭,即横贯于广东与湖南之间的大山脉——越城、都庞、萌渚、骑田、大庾。自古,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皆在中原地区,由北而南的政治风云,被大山峻岭所阻隔,加之交通不发达,岭南可谓“山高皇帝远”之地了。
岭南经济、文化的发展,起步晚,相对落后于岭北。在中原人眼里,岭南是未开化的“南蛮之地”。古代犯事的官员,以贬岭南为惩罚,著名的贬官如韩愈、苏东坡等,先后被贬岭南。
岭南,依山面海,有着漫长的海岸线。很早以前,岭南人开辟了海上丝绸之路,开始了海上作业,与海外进行交往。据《汉书·地理志》记载,西汉时期,岭南的徐闻、合浦(今属广西)便是中国对外贸易的最早始发港。20世纪80年代,在广州发掘的“南越王墓”,是秦末汉初,成立独立王国的赵佗的儿子之墓。墓穴中种类繁多的陪葬品,其中那一件件的舶来品,都称得上是岭南对外开放历史的见证。
岭南的开放,有着悠久的历史,而且越往后便越有深度与广度。至明末清初,岭南已经拉开了全面开放的架势。
早在明代初年,朝廷颁布“海禁”、“禁通番”诏令,不允许中国人与“番鬼佬”——洋人进行贸易往来。明洪武三十一年(1398),朝廷下令“严禁广东通番”。迄至清代,海禁之风未止。自顺治初年至康熙二十三年(1684),朝廷又多次发出“禁海”令和“迁海”令。这一道道谕令,实有损岭南人的经济利益,也有悖于岭南人的开放观念,在岭南自然遭到抵制。
在朝廷三令五申禁海、禁通番之时,岭南人恪守“开放”二字,冒死延续海上丝路。据史料记载,朝廷禁令越严,岭南人越敢于“挟大舸入海与夷市”,开着大船,扬帆于茫茫大海,继续与洋人做买卖。就在禁海令最严的明代末年,岭南人组合了庞大的武装贸易集团,挑战政府的锁国政策,其中东莞黄秀山拥有庞大的武装队伍,影响最大。他自然也有做人的尊严,却不耻为“海盗”,那实是政府逼民为“寇”。民众以非法贸易方式,维护了岭南人的开放传统。岭南人,有何等的开放意识与举动!
香山,孙中山生于斯,长于斯。这片故土,于南宋绍兴二十二年(1152)正式设县,现今的中山、珠海和澳门特区,在当时同属这一行政区域。
香山,处于江海交汇的伶仃洋之滨,有对外开放的“地利”。香山在南宋正式设县,时值中国古代商品经济,进入快速发展的历史时期,这可谓“天时”。更值得一提的是,16世纪中叶,葡萄牙水兵,借口上岸晾衣服,强行登上了澳门,自此澳门被迫更大程度地开放,而渐成为中西文化的交汇点。
一时间,西方的宗教、文化、艺术、教育、科学技术,潮水般地从澳门涌进那古老的神州大地。传教士利玛窦,有“传播西方文化第一人”之称。他于1582年8月进入澳门,在广东这块自由而开放的土地上,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带着那些中国人见所未见的稀奇东西,如西画、自鸣钟、望远镜、洋地图之类的“西洋奇物”,北上进京。用手中的精美而奇特无比的洋玩意,叩开了紫禁城大门。
香山,如此率先开放,又由她的开放而掀起了“西学东渐”的浪潮,一个向往西方、学习西方、借鉴西方的思潮悄然兴起,古老的中国自此艰辛地迈开了“走出中世纪”的步伐。孙中山有幸生长在这片富于特色的土地上,自幼沐浴着欧风美雨,呼吸着清新的开放之风。孙中山的成长,实有赖于岭南那开放环境。
故乡先贤,启迪与激励
开放之风,沐浴了一代代的岭南人,造就了一批批的贤达之士。岭南先贤敢于睁眼看世界,敢于向外求索救国救民的真理,敢于学习和借鉴西方的新思想、新观念。他们没有停留在认知层面,而是勇于向实践层面推进,以西方为坐标,勾画中国的改革方案。他们以一言一行,对青少年时代的孙中山,产生着难以估量的启示与影响。
童年孙中山,洪秀全是他心中的偶像。洪秀全何许人也?孙中山是从村中一位老人的口中得知。在翠亨村里,有个叫冯爽观的人,曾参加太平军,晚年居家,喜欢在榕树下乘凉,给孩子们讲太平军反清的故事,孙中山总是听得入神。尽管当时的孙中山不能对洪秀全,以及他所领导的太平天国有什么理性的认识,也无法产生何种评价,但可以肯定地说,那些让他激动不已的故事,在他幼小的心灵上,烙上两个字:“反清!”自此,萌发出朴素的民族情怀。后来,在求学期间,还常常与别人谈起洪秀全,自命为“洪秀全第二”,孙中山对反清英雄是何等之敬慕!
岭南,在近代中国,总是引领着时代的潮流。继太平天国之后,又一场震撼神州大地的改革风潮——维新运动,其首领正是孙中山的广东同乡康有为。与孙中山的出身不同,康有为出生在书香之家,自幼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俗话说,“时势造英雄”,广东人最早饱尝了西方列强入侵而带来的灾难,动荡与危亡迫使康有为向外寻求救国良方。他委托赴日经商的同乡,为他购得日本的书籍,从日本人的自强之路——明治维新中,得到启示而决心变革中国。
康有为十分熟悉中国那古老的“变则通”思想,他努力将它与西方的进化观结合,铸成维新的思想武器。他设想,在中国掀起一场自上而下的改革,使古老的中国“大变、全变、骤变”。为争得清皇帝的支持,一介布衣康有为,敢于直面皇上,上书提出自己的改革主张。当第一次上书失败后,回到家乡兴办万木草堂,培育维新人才。此时的孙中山,还在香港西医书院就学,但已开始立志救国,参与了一些社会活动。
如果说,洪秀全对少年时代的孙中山有着激励与影响,那么,康有为对青年时代的孙中山有着一定的启迪,也是客观事实。虽然孙中山自始至终没有提及他与康有为的关系,史料也没有更多的相关记载,但从1884年孙中山的《上李鸿章书》中,不难看出康有为维新思路的痕迹。孙中山提出的“人尽其才,地尽其利,物尽其用,货畅其流”为核心的方案,它不过是一个自上而下的改革方案,记录了孙中山早年与康有为有着同样的心路历程。
同是出生在香山的郑观应和容闳,对孙中山的影响更为直接。
郑观应,早期的维新志士,近代中国的实业家、教育家和思想家。他主张学习西方,富国强兵。他最先在中国提出君主立宪思想,勾画出全方位的社会改革的蓝图。他撰写巨著《盛世危言》,汇集他那全面的改革思想。该著作有着振聋发聩的社会效应,曾对最高统治者光绪皇帝,有良多的启示,还影响了几代中国人。直到后来,中国共产党领袖毛泽东,于1936年,接见美国记者斯诺时,还谈及当年他读《盛世危言》的感受。据他人的回忆,毛泽东对人说:“读了这本书后,我作出决定:为了中国的命运,必须走出韶山,走出湘潭,去学习更多的知识。”
郑观应,比孙中山长24岁,称得上是长辈。孙中山与他的关系,十分密切。据推断,1880年以前,彼此可能已经认识,经常见面。1885年,郑观应闲居澳门,这时孙中山正好在香港求学,每逢假期回家,便到澳门同郑观应见面,交谈对时局的看法,交换学习西方的体会,可见两人是非一般的忘年之交。彼此常在通信中探讨如何改革时政。
孙中山撰写《上李鸿章书》,郑观应曾予以指导。这位老乡还给李鸿章的幕僚去信,推荐孙中山:“其志不可谓不高,其说亦颇切近,非若狂士之大言欺世者比。”在郑观应眼里,孙中山不仅有高远的志向,而且还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改革蓝图,不是那种欺世盗名的狂妄之辈。
郑观应,是孙中山的引路导师。曾轰动一时的《盛世危言》对孙中山影响至深。书中的许多思想被孙中山所吸取,特别是经济思想。中华书局版的《孙中山全集》,收集了孙中山的早年著述《致郑藻如书》与《上李鸿章书》,里面的许多观点与《盛世危言》堪相一致。更妙的是,《孙中山全集》中的《农功》篇,也曾编入《盛世危言》。学界一直存疑:是孙中山为郑观应撰写了此文,还是孙中山撰写了一篇相似的文章?此也是悬案了!诚然,人们在此悬案中则可窥见,早年孙中山确实得到故乡先贤的诸多指引。
容闳,有“留学之父”的美誉。他不愧为19世纪中国学习西方浪潮中的“倡导者、推动者、实施者”,也是孙中山的楷模。他俩同是从澳门走向世界,彼此还有多次的交往。
容闳,早年就读于香山率先创办的教会学校,之后在洋人的帮助下,跨出国门,到美国留学,喝了“洋墨水”,是较早在西方拿到学位的留学生。受到西方文化熏陶的容闳,实地感受了西方文明,立志借鉴西方,而改造落后的中国,极力主张“教育救国”。
在中西的比较中,容闳认定,中国之所以腐败、落后,以致被动挨打,原因在中国处在“毫无知识时代”。容闳的《西学东渐记》,记述了他的旅美经历,以及他的改革主张。在书中,容闳说道,只有“以西方之学术,灌输于中国”,才可以“使中国日趋于文明富强之境”。
清同治十三年(1874),孙中山刚8岁那年,容闳创办了中国第一家民办报纸——《汇报》。他寄希望于教育,从改造国民性入手,对中国来一个“根本改革”。他从自身的经验中体悟到,如果人们有机会在新环境中成长,或许会收获更佳的效果。于是,容闳努力促成了清朝官派留学生,并亲自带领第一批幼童赴美留学。此举造就了中国的现代化人才,有“铁路之父”之誉的詹天佑,便是留学幼童之一员。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个人的成长,非一朝一夕完成,而要经历漫长过程;一个人的成长,非固有的先天才华所注定,而有着许多后天的因素,朋友与师长的点拨,也至为重要。先贤们的激励、启迪和引领,催化着孙中山民族情怀、爱国热情的萌发,增长着他那过人的思想与智慧。孙中山的大思想、大智慧,既是他过人的天分和聪慧,也少不了先贤们的启迪。善于摄取他人的智慧,而增长自己的智慧,这正是孙中山的成功之处。
出洋,接受西式教育
孙中山与中国传统的士人,有着不一样的教养以及知识结构。孙中山没有书香之家的家学素养,除了短期的村塾启蒙,他都喝着“洋墨水”,在西式教育中,接受了开放式的知识灌输,别样的求学之路,构建起特有的学识体系。
10岁,孙中山进了村塾,当时家境还十分清贫。“生而为贫困的农家子”的他,祖辈数代无读书人。虽无法考证孙中山家人是否有“望子成龙”的想法,但没有文化的父母,毕竟还是让他接受了教育。
在村塾里,孙中山的第一位老师姓王,教他《三字经》、《千字文》、《幼学故事琼林》之类的童蒙读物,以及“四书”、“五经”的节选等。天真烂漫的孙中山,只是背诵,未得甚解。中国传统的教学,大都从诵读开始,儒家的经典熟读了,圣贤的教诲也就铭刻于心,日后慢慢领悟,便有了做人的准则。孙中山在村塾的学习,终究也让传统文化开始进入他幼小的心灵,为日后中西兼收的知识结构,提供了初始的基因。
12岁,孙中山第一次远离故土,随母亲到夏威夷探亲。
在孙中山的故乡——岭南,许多人到海外谋生。孙中山的哥哥孙眉,在夏威夷开始新的谋生历程:当菜园工人,为农牧场雇工,后又开垦荒地;经过艰辛的奋斗,积累一些资金后,经营商店、畜牧场;至1877年前后,拥有颇具规模的大牧场;1885年,规模更为扩大,成为茂宜岛上的首富。
孙中山的一生里,哥哥孙眉对他的一贯支持和帮助,他没齿难忘。首先,哥哥孙眉为孙中山提供了出洋开眼界,接受西式教育的机会。1879年夏天,穿着土布衣裳、拖着长辫子的孙中山,随同母亲,到了澳门,登上开往夏威夷的海轮——“格兰诺曲”号。那是一次改变人生命运的远行。后来孙中山回忆当时的感受:“始见轮舟之奇,沧海之阔,自是有慕西学之心,穷天地之想。”那巨大无比的海轮,那一望无际的沧海,无不使这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农村孩子,蓦然胸怀开阔。仰慕西方文明,穷究世界之心,油然而生。
美国友人林百克(P。Linebarger)在《孙中山逸仙传记》中,记述了孙中山登上海轮时那好奇与惊讶:
这么重的一个粱,要多少人才可以把它装配好。忽地想到那已发明这个大铁梁的天才,又发明了应用它一个机械的用法。外国人所做的东西,我们中国人不能做,吾立刻觉得中国总有不好的地方了。
稚气未脱的孩童,在巨轮面前,能如此思考:西方的新科技,了不起,中国落后了。这多了不起的智慧!
何谓“智慧”?智慧不等于知识,而是人们认识、分辨、处理事情,以及创新的能力。小小的孙中山,由近而及远,由小而见大,如此认识和分辨事物,确是一种过人的聪慧!
经过二十多个日日夜夜的航行,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夏威夷。从此,孙中山开始了别样的生活,走上新的求学之路。
夏威夷,是位于太平洋中的群岛。当时,它还保持着君主立宪的政治体制,但已迈上资本主义发展的道路。首府檀香山,是孙中山落脚的地方,当时社会文明、有序,民众生活安稳。初来乍到的孙中山,感触颇深。他曾回忆当时的一些思考:
为什么呢?因为那里有法律,正是翠亨村遭水盗劫掠者所说的中国所没有的法律。
中国所急需的,就是美国式法律。
对檀香山社会的观察与思考,令童年时代的孙中山开始找到中国与西方的差距。或许,由此而萌发改造自己国家的志向。
旅居檀香山的孙中山,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该干什么?哥哥孙眉也颇费心思,原先打算让弟弟学经商,后来还是把他送进了学校,入读由基督教办的意奥兰尼学校。该校的英国色彩很浓,教师几乎全是英国人,教材是英文版,算术用的是英制的计算方法,上课全是用英语。与中国的书院、村塾全然不同,课程开设了英语、算术,以及圣经、西方政治、历史与自然科学的基础知识、军事体操等。
三年的英式教育,使少年时代的孙中山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文化氛围,令他在知识结构与价值取向上发生了根本性变化,为日后能融贯中西而垒砌起了第一块基石。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西方历史教科书中,从大量的课外读物中,孙中山感受到了另类英雄人物的魅力。他开始崇拜美国的领袖华盛顿和林肯,从后来孙中山的演讲看,林肯对他的影响尤大。
三年苦读,一个连ABC都不懂的孩子,以他的聪颖和勤奋,完成了小学阶段的学业。接着,进入了岛上的最高学府——奥阿厚书院。这是由美国基督教公理会于1841年创办的学校,有着浓郁的宗教氛围。许多学生是传教士的子女,校方有意引领学生皈依上帝,不仅开设圣经课程,还明确要求学生像教徒们那样,每天早晚在教室里做祈祷,星期天要到当地的大教堂做礼拜。受着学校的宗教思想和氛围的熏陶,孙中山的观念开始了大幅度的转变。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学习环境,对青少年的成长至关重要。战国时期,有孟母三迁的故事,说的是孟子的母亲,为了给孩子选择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先后搬了三次家,最后迁到了学堂的旁边,才安居下来,成就了这位大儒。
同样,学校环境的潜移默化,使孙中山接受了西方的新思想,特别是基督教蕴涵的教义,其中自由、平等、博爱,成为他日后终生恪守的价值理念,成为他孜孜不倦追求的理想目标。学校环境的潜移默化,使孙中山对西方宗教——基督教,产生了深厚的情结,并由情结而化生出入教的念头。这一切在悄悄地改变着、成就着少年孙中山。
中西文化有着不同的传统。哥哥孙眉在中国出生和成长,心中怀着中国式的宗教信仰,家中供奉着关公的神像。有一天,对基督教“信道渐笃”的孙中山,回到哥哥家中,竟然把关公的神像撕毁,宣称一个死去的人,怎能降福人间?孙中山还提出,要洗礼加入基督教。他以西方的宗教观念,向传统的中国民间信仰挑战。
西化的教育,使一个中国的村童一步步构建起新的价值理念。这一切变化却遭到了亲人的反对,坚守着中国传统心理意识的哥哥孙眉,极为恼火,生怕孙中山如此闹下去会失控。于是终止了弟弟的学业,令他回翠亨老家。
返乡后,孙中山在乡间,进行了小小的改革试验,体现出他学习西方、改革中国的初衷。譬如:在村中筹办修路,集资安装路灯,清扫街道;在村庙北极殿,折断一神像的手指,又划破另一神像的脸,扯掉它的耳朵。他以无比的勇气,向传统的封建迷信挑战,宣泄他在海外培育起来的科学精神……
思想与智慧,不等于知识,但知识,却能给人带来大思想、大智慧。孙中山在夏威夷求学,接受了西方先进科学文化教育,扩展了知识领域,开阔了视野,日后他的大思想、大智慧,也离不开当年这些知识的积累。
檀香山四年的求学生活,虽短暂,却由此拉开了孙中山光辉人生的序幕。孙中山在檀香山的同窗钟工宇,在他的回忆录中,记述了孙中山的这段生活和他的人生取向:
在檀香山就傅西学,见其教法之善,远胜吾乡,故每于课暇,辄与同国同学诸人,相谈衷曲,而改良祖国,拯救同群之愿,于是乎生。当时所怀,一若必使我国人人皆免苦难,皆享福乐而后快。
出洋,西化教育,吸取新知识,由是而提升自身的观察与分析能力,寻求新的出路,立下“改良祖国,拯救同群”的大志向。这也就是孙中山大智慧的萌发。
中西兼修,博而杂的知识结构
大智慧,需要有渊博知识的支撑。广泛吸取知识,是孙中山成长的关键,也是他成就过人的大智慧、大事业的关键所在。
从檀香山回到家乡的孙中山,因变革社会的一些行为,引起了村人的不满。他不得不再次离开家乡,到香港求学,吸取更丰富的科学知识。
1883年,孙中山17岁那年,进入香港拔萃书室,后不久,转学到香港中央书院。
拔萃书室,一间男子中学,是英国圣公会所办。校园里,同样洋溢着浓郁的宗教氛围。这再次唤醒了孙中山在檀香山时萌发的入教欲念。入校才两个月,便受洗入了基督教。美国传教士喜嘉理为他行施洗礼。入教时署名“孙日新”,后来伦敦会长老区凤墀,为他改号“逸仙”。
宗教信仰,乃人们对构建精神家园的追求,也是人们文化取向的深层表露。笃信基督教的孙中山,实现了自己的入教心愿,以实际行动展示他对西方文化的向往与渴求。
孙中山文化开放的第一次果断举措,再次引起哥哥孙眉的愤慨,当得知他已洗礼入教的消息,便立即把他召回檀香山,试图以停止经费的资助来胁迫弟弟迷途知返,孙中山却丝毫没被动摇。1884年,在教友的帮助下,孙中山再度返回香港,进入中央书院(后改名域多利书院,后又改名皇仁书院)。
中央书院,香港第一所官立中学,也是一所新式英语学校,又以“沟通中西文化”为办学宗旨。学科设置完备,中西兼修,开设自然科学的基础课的同时,世界史、英国史、地理、语文、文学等课程也为必修。孙中山在读期间,刻苦攻读,认真学习西方的科学文化知识、社会政治制度。
1886年,孙中山心怀“以学堂为鼓吹之地,以医术为入世之谋”的愿望,经喜嘉理介绍,进入广州博济医院附设医校就读。广州博济医院是亚洲地区最早的西医院,创立于1853年,1855年开始招生习医。孙中山入读后,开始接受系统的医学知识的传授,同时,他不忘研习中文。据称,在此期间,孙中山读了“二十四史”,有人随意考问书中的内容,孙中山竟然从容对答;又请陈仲尧指导学习中文,师生就中国的“知行”观问题,经常辩论至深夜。
1889年,孙中山转学香港西医书院,继续系统学习西医和西方科学知识,仍继续读中国传统书籍。据关景良回忆,此时,孙中山非常勤奋,“于日间习读医学,夜则研究中文,时见其中夜起床燃灯诵读”。经过五年的苦读,孙中山以优异成绩毕业,从大学走向社会。他是一名及格的、经严格训练的西医生;他是一位学贯中西、知识渊博的志士。
对于孙中山的知识结构,学界常有争议。有学者认为,孙中山自少年开始,接受了西式教育,他读的“四书”是英文版,对中国文化知之甚少,连解释一些传统观点,也常常出错。这一观点,一直成为学界的流行观点,影响着论坛。
这一说法,似乎有史实的依据,因为在《中国的民主主义和民粹主义》一文中,列宁曾有如此的论断:孙中山“是个受过欧洲式教育的人”。孙中山受欧洲式教育,当然不假,但由此推断他不懂中国文化,则未免武断了。
孙中山的学习经历,从小学至大学,都接受西式的系统教育。然而,人们不可忽略,孙中山毕竟在中国的故土出生,自幼受中国传统文化的耳濡目染,民族的文化精神浸透于血液与心灵。少年时入读村塾,诵读传统的蒙学之书;青年时代,就读西式学校期间,课余也刻苦攻读中国典籍。陈占梅的《杜南先生事略》中记述:孙中山在檀香山期间,当时广东顺德杜南应驻粤美国领事之邀,在檀香山为当地官员和华人弟子教授中文与粤语。孙中山报名参加,并与杜南过往密切,国学基础有所长进。陈少白的《兴中会革命史要》,也称孙中山在海外就读时“温习功课后,他还是勤读中国书”。
孙中山,曾简明地把自己的知识结构归结为四个字:“博杂不纯。”他虽喝了洋墨水,但身为中国人,对中国文化难免情有独钟;他虽受“欧洲式教育”,却并非“全盘西化”,而拥有单一的西方文化知识。
1896年,应英国著名汉学家翟理斯之约请,孙中山为《中国人名词典》撰写词条时,其求学经历有如是归纳:
文早年志窥远大,性慕新奇,故所学多博杂不纯。于中学则独好三代两汉之文,于西学则雅癖达文之道;而格致政事,亦常浏览。至于教则崇耶稣,于人则仰中华之汤武既美国华盛顿焉。
在《上李鸿章书》中,孙中山对自己的知识结构,也有概括性总结:
于圣贤六经之旨,国家治乱之源,生民根本之计,则无时不往复于胸中,于今所谓西学者概已有所涉猎,而所谓专门之学亦已穷求其一矣。
孙中山中西贯通,知识面广博,这该是客观事实,不容置辩。有学者认为,孙中山读“四书”只读英译本,由此推论他的知识结构只懂西学而不懂中学。如此推断,九天之上的孙中山本人,恐怕也难以接受。对为什么要读“四书”的英译本,他当年的友人邵元冲,在《总理学记》中,有如此记述:
总理自言,幼时旅港肄业,所习多专于英文,嗣而治汉文,不得合用之本,见校中藏有华英文合璧“四书”,读而大爱好之,遂反复精读,即假以汉文之教本,且得因此而窥治中国儒教之哲理。又英译本释义显豁,无汉学注疏之烦琐晦涩,领解较易。总理既目识心通,由是而对中国文化,备致钦崇,极深研几,以造成毕生学术之基础。
学习经典,既读中文本,又读英译本,在孙中山看来,那只是一种寻求事半功倍的学习方法而已。其实,那也是孙中山的一大创新的学习方法。正是这有效的学习方法,使没有家学渊源的孙中山的国学水平,在短期内得以迅速提高。
事实上,孙中山与出身于士大夫家庭的知识分子如康有为、梁启超、章太炎等不同,他接受过西方科学文化知识的系统教育;拥有开放式文化素养,中国旧士人却无法拥有;他并非对中国传统文化茫然无知;他在学习西方的同时,又不断吸取中国传统文化的养分,以充实自己的知识库。
孙中山,拥有了同代的志士所没有的知识结构。正因此,他能在革命生涯中,广结朋友,应付自如,左右逢源。正因此,他与士绅的交往,以国学素养为依托。早期在香港,与国学素养较好的朋友陈少白、尤列密切交往;组织农学会时,与刘学询等官绅往来;维新变法后,与许多有相当国学素养的维新士人接触,如康有为、梁启超、汪康年、文廷式、章炳麟等。正因此,他在宣传革命和建设的演讲中,广征博引。据统计,1924年三民主义讲演,“民族主义”的内容,论及45个国家和地区;“民权主义”的内容,涉及15位中国历史人物、20位外国人物。这一切的一切,体现出孙中山的知识体系,确实兼容了中与西、古与今、新与旧。
至此,后人不难理解,开放式的求学之路,中西兼修,营造了孙中山“博杂不纯”的知识结构。好一个“博杂不纯”,体现着中西的交汇,古今的一体。一个人,如若没有求知的欲望,不善于学习,孤陋寡闻,不学无术,他必是心无大志,也难以成就事业。正是“博杂不纯”的知识结构,铸造了孙中山的大思想、大智慧的基石,成就了孙中山伟人的宏图大业,也决定了孙中山的人生轨迹——博学而博识,由博识而产生大思想、大智慧,由大思想、大智慧而成就大事业。这人生轨迹,便是伟人永恒性的楷模意义,值得今人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