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衣抱着两个硕大的柚子准备去看苏眉,走到对面公路,她看到苏眉贴了封条的门外有人在探头观望,她伫足好奇地问道:“你谁啊,在干吗呢?”
那人听到她的声音转过身来,梁衣认出此人就是常被苏眉封为大胸女的周晓晨。周晓晨有点难过地说道:“我是苏眉的同学,就想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
说到苏眉,梁衣也从未想过一眨眼苏眉就会从云端跌到尘埃。
周晓晨低着头,以前因为苏眉的关系梁衣对她也没有什么好感,但今天周晓晨表现得很难过,一点也没有兴灾乐祸,所以看她也不觉得讨厌了。于是她说道:“我正准备去看苏眉,你要不要一起去?”
周晓晨一怔,忙摆手:“不见了,苏眉不一定想见我。”
那倒也是,梁衣也怕周晓晨的出现会刺激到苏眉,也就没勉强她,抱着柚子和她说了声“再见”就走了。
和梁衣分别后,周晓晨回到租住的那间又暗又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凉嗖嗖的,因为没有阳光,有股潮潮的霉气。
她开了灯,昏暗的房间里才有了一丝暖意。她把从菜市场买回来的鱼搁在桌上,自言自语道:“我今天去苏远安的房子看了,那么热闹的地方才几天就有点荒芜的感觉了。”
房间里依旧是安静的,她又继续说:“苏远安的判决下来了,判了二十年,你说会不会太短了点?”她倒了一杯水,走到卧室的一角,“喝点水吧?”
房间墙角里的女人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嘴在机械地吞咽着水。
“你是不是很高兴,终于亲眼看到了这一天?”周晓晨摊开带回来的报纸,经济版赫然就是苏远安被宣判时的照片。她指着图片问道,“这个人你还记得吗?你看,他从明天开始就要服刑了,他的家产也被查封了,还有他那个视若珍宝的女儿如今只能寄人篱下。不过也没有关系,我从两岁开始就寄人篱下,她比我迟了太多年了。”
女人微微动了一下,周晓晨很满意女人的反应,笑道:“今天晚上我们蒸鱼好不好,我买了点酒,我们来庆祝一下。”
喝水的女人又微微动了一下,周晓晨放下杯子,神情愉悦地走进厨房。她把鱼清理干净,放在炉火上蒸了起来。暗夜里,水蒸气把她的眼睛给遮住了,没有人看得见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折射出冷冷的光,和平时的温柔、冷静判若两人。
梁衣抱着柚子来到苏眉新租住的地方,小区环境不错,是临海的公寓房,房间设施高档,又整洁干净,梁衣惊得嘴都圆了:“你不是说新租的房子才五百块吗?五百块能租到这样漂亮的公寓房?”
“碰到了好房东。”苏眉笑道。
“这年头还有好人,我估计要么是脑袋被驴踢了,要么就是贪恋美色。”
苏眉有点哭笑不得:“就你喜欢胡思乱想,房东是个女的,人在国外短期不会回来,说是找个人帮她看房子。”
一听她这样说,梁衣才作罢,把两个柚子丢在沙发上,她瘫在沙发上有意放松语气:“怎么我就遇不到这样的好事。”
苏眉清楚,梁衣是故意的,她一定以为她还在为家里发生的事伤心难过,所以才卯足劲逗她开心,分散她的注意力。她心里明白,但也不点破,拿起梁衣送的柚子准备剥开来吃,顺口说道:“帮我把水果刀拿来。”
“在哪里呀?”
“你面前的茶几上。”
梁衣拿水果刀时看到搁在茶几上的报纸,上面的招聘栏用红笔做了记号,她好奇心很重地拿了起来:“咦,你在找工作?”
苏眉接过她的水果刀,轻描淡写地说道:“房租虽然少,但每个月还是要交的,我妈的医药费每个月也要给,我手上的钱撑不了多久了,所以我必须得尽快找份工作。
梁衣看着苏眉笨拙地剥着柚子,心里一阵阵地难过,可最后她什么都没说。她从苏眉手上把柚子给抢了过来,嘲笑道:“让我来,剥柚子这种是技术活,不是什么人都能干好的。”
苏眉不吭声,却觉得心里暖暖的。虽然梁衣不懂得安慰人,但她总是能用行动让她心安。她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柚子皮在梁衣的手指下变成一朵花,柚子的清香在这靠海的小房间里飘荡着。
最初苏眉信心满满地开始找工作,但几天下来她颇受打击。招聘报纸上的广告已经被苏眉翻乱了,新工作的事情还是没有眉目,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事经理给她的答复客气又疏离,无非是让她等通知,可再这样等下去,她就要断粮了。
她拿着报纸无奈地坐在台阶上,咸咸的海风拍打着她的脸,来回的风刮得她的脸潮潮的,干干的,涩涩的。
“嘿。”有人朝她丢了一颗石子。
是闲得发疯的宋文祈,苏眉心烦意乱地吼道:“怎么到哪儿都有你,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是梁衣告诉我你住在这里的,我都等你一天了。”宋文祈像跟她很熟一样坐在她旁边,看她手上拿着《城市快讯》的报纸,“你在找工作,怎么也不跟我说,只要我爸一句话,你的工作就可以搞定了啊。”
她理直气壮地回绝道:“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求你干什么?”
他倒没生气:“你先别说大话,时间还长着呢,指不定哪天你就求我了。”
“你认为凭我自己的能力,我会找不到工作?”苏眉偏着头反问他。
宋文祈突然就不说话了,因为昏黄的路灯在她的脸上打下一层柠檬色的光晕,她歪着脑袋,孩童似的想得到认可的表情,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奇异的美。他突然就愣在那里,半晌后才有些丢人地问道:“你真的不需要我帮你?”
“不需要。”
“好吧,算我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是你的强项啊。”她嘲笑道。
宋文祈捂着胸口假装受伤地唱道:“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
苏眉冲他笑了:“五音不全就别荼毒我的耳朵了。”
见她笑了,宋文祈更加卖力,跑调的歌声博得苏眉的阵阵笑声。可苏眉哪里清楚,他以前从来就没有扮过小丑。而此时他大张着嘴,故意扭曲着身体,都只是为了让她眼里的乌云能散开一些,哪怕乌云只散开一秒,他也为此感到欣慰。
宋文祈回到家,饭菜已经摆上了桌,母亲难得没有去打牌,等着他一起吃饭。宋文祈嬉皮笑脸地舀了一碗汤:“妈,你那些牌搭子抛弃你了吗?”
对儿子这种没有正形的行为,宋母早已司空见惯:“你外婆下周过来,你知道老人家身体不好,所以我想安排他们住你那间靠海的公寓,空气清新,又可以去海滩散步。”
宋文祈用筷子翻来覆去地拨弄着一条鱼,语气很漫不轻心:“那套房子啊,我已经租出去了。”
“你私自把房子放租!”宋母声音尖锐地叫道,“你又不缺钱,干吗要出租房子。”
“想租就租了。”宋文祈并不以为意。
“想租就租,想不去留学就不去留学,你说你这孩子做事怎么不用一点脑子。”
十几岁的时候哪里有脑子?如果有脑子就不会这样艰难地去喜欢一个人了,宋文祈搁下筷子:“反正合同已经签了,签的五年,你想悔约就只有打官司了。”
“你……”
“我们家这么大还住不下外公外婆呀。”宋文祈认真地说道,“如果你实在是想让外婆他们住海景房,那我就只有去做打官司的准备了。”
宋母气极地撑着脑袋:“算了算了,合同都已经签了,为这点破事还打官司,我闲的吧。”
“妈,别气了,你看这满桌子海鲜,不吃可就凉了。”宋文祈讨好地夹了一块鱼放在母亲碗里。
宋母拗不过他,只好坐下来吃饭:“我迟早要被你这孩子给气死。”
母亲气得半死,宋文祈却是一脸的无所谓,仿佛都与己无关似的。
苏眉垂头丧气地看着报纸,虽嘴上说能找到工作,但招聘栏里剩下的工作莫不是招公关经理、侍应生,再就是工资低廉的服务员了。
以前她从没有想过,有些人的工资只是她一条裙子的价钱。她丧气之余,再次用笔圈了一些招服务员的广告,她准备去端盘子洗碗。
果然,放低了标准后找工作就容易多了,两天之后她找到了一家粤菜馆,工作比她想的稍微好一点,不用洗碗端盘子,只要站在门口迎宾。这工作不需要专业技能和学历,只要每天带着职业性的笑,整整齐齐露出八颗牙就好。
只是第一天上班,她就和经理结下了梁子。第一天上班虽然累,但苏眉撑下来了。下班时她在更衣室换衣服,出门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她边后退边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你是新来的?”对方并没有苛责她,反而笑着问道。
苏眉这才敢抬起头,被她撞到的是个油头粉面的中年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堆着笑:“我是你们经理,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苏眉来这家粤菜馆是主管服务员的领班招进来的,所以她并不认识经理。她见经理满脸堆笑,也甚有好感,就不疑有他地跟了进去。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她和经理,当时他一脸虚笑:“怎么样?上班第一天累不累?”
苏眉笑着说:“还好。”
经理用手敲着桌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苏眉:“其实呢,你这么漂亮的女生何必吃这种苦。”
苏眉突然有点慌,她从没有混过职场,先前也以为经理找她只是说些工作上要注意的事项,却没有想到他会说这种话。她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勉强站在那里,低头轻声说:“还好吧。”
经理边笑边站了起来:“只要你点点头,我就可以让你不用上班就拿到比这里更多的钱。”
她知道自己很漂亮,可是经理这种行为对她来说简直久是凌辱,她说道:“经理,没事我先下班了。”
那胖男人突然不说话了,只笑着抓住她的手腕,就势把她往怀里一带。她脚下一个踉跄,人往前扑去,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冲得她反胃极了,她大声喊道:“经理,你再这样我就叫人了。”
经理并不怕她的威胁,手上的力道更重了,苏眉鼻子一酸,委屈如泉涌却无计可施,几乎是凭着本能用膝盖朝对方顶去。
经理闷哼一声终于松开了手,苏眉往门口退去,边退边尖叫道:“有没有人在外面呀?”
经理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不识抬举。”
苏眉逃也似的跑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家的。到家的时候发现鞋子掉了一只,叶梅香看着她的窘样子痴痴呆呆地对着她笑,地板上脏兮兮的,到处都是面包渣和牛奶渍,她含泪收拾着被叶梅香弄脏的地板。
叶梅香在一边痴痴地坐着,她的病情丝毫没有好转,药是肯定不能停的。虽然受了委屈,但因为工作难找,第二天一早闹钟一响,苏眉依旧穿戴整洁地回了饭店。领班看到她微微有些吃惊,但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让她另外换了一套衣服,然后把她带到了厨房:“经理说调你来洗碗。”
苏眉看着小山一样的碗碟堆在那里,她并没有生气,微微笑道:“洗盘子就洗盘子吧。”
洗了一天,油腻腻的碗碟洗得手上都是油渍的味道,好不容易挨到下班,筋疲力尽地回到更衣室,发现几个服务员正对着她暧昧地笑。她换好衣服后疲惫地走出饭店,有人冲她吹了声长口哨。
她恼怒地看过去,果然是宋文祈,他坐在车上冲着她笑,看上去就是个轻佻的少年。因为他没有忧虑,所以笑的幅度很大,有种无辜的孩子气,可就是这种孩子气让无数女生心折。可苏眉对这笑已经有了免疫力,她疲倦地站在门口问道:“宋文祈,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朋友多呀,打听到的。”宋文祈嬉皮笑脸地说道。
他笑起来的样子像只纯良的小鹿,再加上头顶的光线明亮,他全身似笼罩着一层光晕,看得迎宾的两个小服务员眼睛都直了。苏眉皱了皱眉:“你找我有什么事,快点说,别在这里祸害人。”
“没有话说啊,你不是找到新工作了吗,我就是替你高兴,想请你吃个饭。”他故意眨眨眼,好看又喜欢搞怪的少年,这一刻连风都被他带动得有一些甜味。
可是苏眉不吃这一套,冲他翻了个白眼:“我们这里晚上订位要提前预约。”
他立马转向门口两个迎宾的服务员,献媚地说道:“美女,你们这里晚上还有包间吗?”
“有。”服务员忍着要窒息的感觉,忙把他引进了小包间。
包间的暖气开得很足,他脱下外套,只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套头毛衫,他身形本来就好,突显线条的毛衫更衬得他十分俊逸。
苏眉撇撇嘴,不屑地说:“有话快说,我还急着下班呢。”
他突然没有再贫嘴,而是很认真地看着她:“新工作累吗?”
“还行。”
“她们欺负你没有?”
“哪有,你忘了我以前是怎么嚣张跋扈的吗,我是让人欺负的主吗?我欺负别人还差不多。”
虽然苏眉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宋文祈却觉得心里并不好受,仿佛寒风猎猎,迫人而来。一个女孩子突然失去了安逸的环境,在外头闯荡,自然比他想象的还要更艰难。他没有再问,而是点了满满一桌子菜,苏眉却因为担心叶梅香一个人在家,只胡乱吃了两口,一抹嘴:“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苏眉一走,宋文祈自然也就吃不下去了,他埋单后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骑车去了附近的超市。然后他提着一袋子水果和巧克力回到那家饭店,冲刚下班的几个服务员招了招手。
小女孩子们喜欢零食,一齐叽叽喳喳地围过来:“你是苏眉的男朋友吗?”
宋文祈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伤感,但很快就扬眉笑起来:“那当然,你们可不许欺负她。”
“我们就是普通打工的,哪敢欺负人呀,就我们经理比较讨厌。”女孩子们挑着零食七嘴八舌地说道,“昨天晚上我们见她哭着跑出来还以为她今天不会来上班了呢。”
宋文祈脸色一变,原本笑着的脸突然冻住了:“她哭了?”
挑着零食的女孩们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继续说道:“还是哭着回去的,我们经理就喜欢欺负我们这些没势力的小女孩,我有时候真想把洗碗水倒在他脸上。”
宋文祈不紧不慢地说:“你们经理在吗?”
“早下班了,不过每天早上他都来得很早。”
早上的城市,空气凉凉的,天空晶莹甜美,宋文祈靠在墙壁上,头发有些凌乱,开门的服务员有些吃惊:“先生,我们这里还没有营业。”
“我找你们经理。”
服务员只当他是要来应聘的学生,便让他坐在大厅等经理。大概八点半,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夹着公文包趾高气昂地走进了经理办公室。
宋文祈跟了过去,他手疾眼快地推开经理正准备关牢的门,没有防备的男人吓了一跳:“你谁呀,干什么的?”
宋文祈抓起经理桌子上的面包,咔嚓咔嚓嚼着,说:“我就是想警告你一下,以后别动一些歪脑筋。”
“你什么人呀,一大早闯进我的办公室,再不走我叫保安了。”
宋文祈微微皱起眉头,眼睛凌厉地眯着,手一用力,面包屑就像雪片一样飞下来:“我是苏眉的朋友,听说你欺负她了,我就是来抱个不平,怎么,不行吗?”
“原来是苏眉那个小妖精,我当是什么人呢?”经理并不清楚宋文祈的背景,只想到一个服务员的朋友有什么能耐,他鄙夷地看着宋文祈。
经理的话还没说完,宋文祈已经身体一僵,语气非常严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试试?”
经理轻蔑地笑道:“再说十遍她也是个小妖精,我说了,你敢怎么样?”
宋文祈转过头,一拳挥过去,声音淡淡的,却有很凌厉的气势:“我让你胡说八道。”
莫名吃了一拳,经理狂怒道:“来人啊,保安呢,保安在哪里?”
很不幸的是,他的声音淹没在了宋文祈的拳头里。
早上起来,苏眉的手酸痛得不得了,她忍着痛贴了一张膏药。来到粤菜馆时,领班站在门口,给了她一个十分难看的笑:“苏眉,你还来上班啊?”
她不明所以,领班苦着脸说道:“你朋友早上来闹事了。”
“我朋友?”苏眉还处于呆愣状态,经理已经铁青着脸走了过来,苏眉看到平时趾高气昂的男人脸肿得像被黄蜂蜇过一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她忍住笑,打招呼道:“经理早。”
“你还来,你已经被解雇了,不知道吗?”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中年人很好糊弄,你朋友刚走,你去问问他。”
苏眉这才明白为什么经理的脸会肿成这个样子。她突然想到了宋文祈,一定是他,她顾不上谈这两天的工资就往街角跑去。
果然是他,他此时坐在摩托车上,冲她扯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他比经理还要狼狈,嘴角还挂着血丝。
“你嘴角流血了。”她冷淡地说道。
“我知道。”他顺口应道。
“那你还打架?”
“我最讨厌仗势欺人了。”
“谁说他欺负人了?”
“你们店里那些服务员说的,她们说你因为得罪了他才会被整。”
苏眉气得浑身发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可你也不应该打架啊。”
“为什么不能,谁都不可以欺负你。”宋文祈突然火大地吼道。
是的,年少的喜欢就是能这样汹涌猛烈,能这样没有章法和逻辑。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的他什么都没有去想,就只想着好好喜欢眼前这个女生。给她安定,不让任何人欺负她。哪怕他付出所有,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护在翼下。
苏眉并没有感激,而是盯着宋文祈,满腔的心事因为这一激,就像被水喉锁住的水突然找到了缺口就一齐喷涌而出:“宋文祈,你总自以为是,你总认为这样是为我好,那样也是为我好,我不过就是想要一份安定的工作,我没有想你那么多。”
宋文祈心里一寒,却还是笑吟吟地瞥了她一眼:“我只是怕你被人欺负不敢说。”
苏眉捂住耳朵:“够了,我不想听了。”
宋文祈脸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比脸更疼的却是心。宋文祈原以为她会关心一下他的伤口,却没想到她张口就是责备。他心里只觉得冷,就如同家里的保姆宰鱼,他就是那条被开膛破肚的鱼,伤口疼不说,她还使劲往他的伤口上撒盐。他突然说不出话来,懊恼地看着苏眉,双目灼灼地看着她:“苏眉,你就是狼心狗肺,我就算为你死了你都不会看我一眼对不对?”
“是的,你才知道啊。”她赌气地回答。
她的话噎得宋文祈愣在原地,她总是这样,伤了人,自己却依旧一派无辜天真的姿态。
宋文祈没有再说话,他发动车子,用力踩着油门,车子便像离弦的箭一样飙了出去。风在耳边呼呼作响,他已经听不见了,只觉得心里隐隐作痛。刚刚苏眉的话像是一把刀,又像是一只狰狞的野兽,朝他伸出致命的刀锋和爪牙,可他还拼命往上撞。所以有人会说,喜欢一个人就像一段找虐的人生。
回到家,母亲正准备去牌局,看到他脸上纵横交错的青紫,吓得尖叫道:“你怎么啦?”
宋文祈不耐烦地说道:“骑车摔的,死不了。”
“你这孩子,就喜欢发疯,家里好几部车你不开,非要骑什么摩托车?”
“是啊,我得神经病了,您送我去医院得了。”
“胡说什么,快过来,让我看看伤口,可千万别发炎了。”
“您就别管我啦。”他甩开母亲。
他的脾气一直很犟,宋母无计可施,气极地看着他:“你现在越来越放肆了,有这么跟大人说话的吗?”
宋文祈赌气似的走上楼梯,不置可否,这段时间他就是病了,只要是年轻过的人,在年少的时候,一定遇到过一场无望的喜欢,懵懂的心动,为着这喜欢和心动总是患得患失。可要是真喜欢一个人的话,除了任性地喜欢下去,那简直没有别的办法。
宋文祈躺在床上,脸上的伤口在母亲的坚持下已经上了药,除了有些疼以外,基本上不会有大碍了。不知躺了多久,窗外像是下雨了,滴滴答答的。他不喜欢听下雨的声音,起身关窗子时,看到别墅前面的路口有人在徘徊。
这个时候,母亲正在牌局,父亲正在饭局应酬,家里的保姆也早已睡下,谁会出现在路灯下呢?他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突然认出在路灯下徘徊的是苏眉,他又觉得快乐了,于是冲下楼梯,雨水打湿了头发。
她站在路灯下,看见他,她把手中的汤壶递给他:“给你的,喝了能活血化瘀。”
他不肯接:“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一壶汤。”
“你这样的公子哥,还缺什么?”苏眉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我算什么公子哥。”
“你想要的东西哪样会得不到,你伸手要天上的星星,你家里人都能替你想办法。”她站在那里假装不懂他的生气,边嘲笑他边把手里的汤塞到他手上,“你就别娇情了,爱喝不喝,不喝就倒掉吧。”
说完,她拔腿就跑。
剩下宋文祈拎着一壶汤站在那里,简直别扭得想吃人。
淋了一点雨,又加上和宋文祈闹得不欢而散,苏眉有点感冒,她回家吃了一点感冒药,蒙头就睡了。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家里的电话响个不停。
她不耐烦地接起电话。
“苏小姐,上次你放在我们绿源广告公司的简历我们看了,刚好有份广告文案的空缺,想让你试试。”
广告公司?她有投过简历吗?或许是那段时间撒网打鱼式的时候投过去的,没有什么比雪中送炭更让人温暖了,她满口答应:“好,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上班呢?”
“随时都可以入职,您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我。”
挂断电话,她几乎跳了起来:“我找到工作了。”
吃完早餐,她就准备去公司报到。拉开门,雨后的太阳煦暖,柔和的微风拂面,宋文祈靠在摩托车旁,双手插进裤兜,斜斜地站在那里,冲她微笑:“我来还你汤壶。”
“不是不喝吗?”苏眉没好气地瞪他。
“你知道我喜欢说气话。”宋文祈尴尬地揉揉头发,“汤的味道还不错,为了表示感谢,我请你吃午饭?”
“我很忙。”
“你不是刚丢了工作吗?有什么好忙的?”宋文祈不屑地说道。
“我找到新工作啦。”苏眉得意地说道。
“那更要去吃饭了,当是祝贺你找到新工作。”
不过一句话的工夫,她已经三两步跑出老远了。深秋的晨曦里,她周身蒙着淡淡的阳光,轻盈跃跳,像一只小鹿般回过头来,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切变故前顽皮的样子:“我就说了我是金子,总会闪光的,谢谢你弄砸了我的工作,真是塞翁失马啊。”
看着她的笑,他的心很肤浅地痒了一下。他突然觉得,枯树逢春就会发出新芽,虽然她经历了巨变,但时光的齿轮仍在继续前行着,她总有一天会忘掉这些过往,奔赴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