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和好。
像所有的情侣一样,她和陆海洋也上演着这样的戏码。
虽然两个人和好了,但是她的心情仍然很糟糕。
她没有想到这种糟糕的心情会影响到自己的工作。上班时,她竟然把咖啡不小心洒在了一位客人身上,那位女客人劈头就将她痛骂了一顿。这样的委屈做过服务行业的人都知道,只要拼命道歉再加上忍一忍就好,可就在她哑忍的时候,一双手用力地拨开了她。
宋文祈也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他手上捏着一沓钞票,“啪”的一声甩在桌上:“这些钱足够你买一打衣服了。”
那位正在发飙的客人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怎么了,她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宋文祈,只见宋文祈一脸冷漠地盯着她,可即使是这样,他也依旧是帅气的。眼睛像黑曜石一样,盯着人看的时候,仿佛有一股力量能把人吸进去。冲苏眉发飙的客人尴尬地笑道:“不是钱的事,今天心情不好,所以才发脾气的。”
宋文祈不说话,冷冷地站在那里。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人是有气场的,只要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气场,令人不敢逼视。那女人没敢再说什么,拿着包默默地走出咖啡厅。
苏眉见客人走了,弯下腰去收拾桌子,她以为宋文祈会马上走,可是他却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端着杯子准备走,他在身后冷冷地说:“你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吗?”
“您要喝什么?”她努力让自己和他保持距离。
“给我一杯摩卡。”说完他解开西装,后仰在沙发上。
这个家伙,难道不知道自己很诱人吗?咖啡馆的女生几乎眼睛都朝这边看过来。
苏眉虽然不想搭理他,但这是在咖啡馆,为客人服务是她的工作。没过几分钟,苏眉就端着一杯手工摩卡走了过来。虽然心里说了一百个不理他,但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倚在沙发靠背上双眼微闭,脱下来的外套搭在腿上,领带也扯松了挂在脖子上,似睡非睡的样子,真好看。
难怪那些女生喝完咖啡也不走。
苏眉把咖啡放在桌上,看了一眼时钟,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她跟刚来的女生做了一下交接,拎着包就往家走去。
下台阶的时候,她居然看到宋文祈倚在车门上。他还真是腿长,刚刚还在咖啡馆假寐,这会儿就到了门外。她收回视线,下台阶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脚。越走脚越疼,或许是真的扭到了,但她没吱声,一声不吭地快步向前走着。
“我送你。”宋文祈在她身后按着喇叭。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上不上来?我想,以你的体重我应该轻易就可以抱起来。”
宋文祈的话一出口,苏眉便停下了脚步,他一直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如果在这里被他抱起来,那该有多难看。
车子缓慢地开着,苏眉突然扫到车子前面摆着一个小机器猫挂件,那是她的,搬家的时候落在了租住的公寓里,她为此还懊恼了很久。她看着挂件,疑惑地问道:“怎么会在你这里?”
他眯起眼笑笑:“你不是说和我一刀两断吗?我忘不了你,所以找个东西为了纪念你。”
“别再这样了,我们之间不可能的。”一句话撇得干干净净,她可真是性情凉薄。
可就是这么一个性情凉薄的人竟让他如此着迷,可不是疯了吗?所以在她搬家之后他才会丢下工作,在那间空荡荡的房子里搜寻,他只是希望能找到一点留有她印迹的东西。最后在床底下找到了这么一个小挂件,他这样挂念她,可是在她的世界里,他只是路过的一阵风,为她做得再多,最后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来。
爱得越深就越没有自尊,商场上他一直都是赢家,在爱情面前他却满盘皆输。想到此,他索性心一横停下了车子。见他停下车子,苏眉不知道他又在抽什么风,避重就轻地说道:“宋文祈,你疯了吗?这里不能停车。”
宋文祈抓住她的手,激动地喊道:“我看你才是疯了,跟着陆海洋有什么好的,他什么也给不了你。你回来吧,到我这里来,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可我什么都不想要。”
“你会后悔的。”宋文祈恶狠狠地诅咒道。
苏眉挣脱他的手:“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记得我也回答过你很多次了,我最后再回答你一次,我绝不会后悔。”
他似乎被浇了一壶冰水,一下子就醒了,他恨恨地说道:“那就走着瞧吧。”
苏眉轻蔑地笑道:“你总是这样不可一世。”
宋文祈在车里猛地一拍方向盘,车子发出尖锐的鸣笛声,吓得苏眉一愣。但她依然面无表情地走进老房子里,留下宋文祈一个人坐在车里。宋文祈的车一直停在楼下,苏眉在阁楼上,到了晚上,他终于发动了车子。苏眉看着车从墙下驶过,车的灯光仿佛海上灯塔里的灯柱,静静地扫在前方,照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
宋文祈的车开得极慢,夜色安静,他安静而缓慢地开着,那条路看起来格外漫长,一直到宋文祈的车消失不见,她的心也仿佛成了静止的水面。
日子就像溪里的水,缓缓流淌着,消逝着。
为了不重提旧事,陆海洋索性不干模特这一行了,他全职教起了钢琴。他租了一间屋,收了一帮学生。可他的转变并没有让苏眉变得很开心,他总感觉她像是一团雾,他想拥抱她却又怕她会溜走。其实自从重逢以后,他胸口一直像压着一块大石一般,喘不过气来。他怕失去她,又不能失去她。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折磨着他,他想和她永远在一起,如果可以,他希望能绑住她,绑住一辈子,永远都不分离。
那个时候的陆海洋只以为他们之间出了一点小问题,那时候他从不曾想过,命运的阴影早已悄悄接近。
苏眉也感觉到了自己的疲软,她以为是因为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和宋文祈之间的纠葛,还有陆青松带来的冲击,她一时承受不了才会出现这种疲软的状态。她让自己试着去慢慢缓解,平时陆海洋去教琴的时候,她就在家里看书,有时研究菜谱。好像事情一多就能化解心里那说不明道不清,空荡荡的彷徨无助的感觉。
这天,陆海洋新收了几个学生,打电话给她说不回来吃晚饭了,她一下子就失去了做饭的兴致,索性一个人窝在房间里,连灯都没有开。
她没有料到陆海洋会中途回来,他打开灯,她被光线刺激到,用手挡住光线:“你回来了,我去做饭。”
说罢,她起身就准备往阁楼下走。陆海洋站在她的背后,看着她,她走得极慢,像是背负着一个无形的重负。他又开始有那种害怕的感觉,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失去她。他一步跨上前,拽住她的手:“不要做晚饭了,我们出去吃。”
未等她拒绝,他就把她拽了出去。
苏眉忍不住问道:“你拉我出来吃什么?”
“我先送你一份礼物好不好?”他指着远处卖挂件的老人讨好地说道。
“一把年纪了还送这种礼物。”苏眉终于笑了,“无聊,幼稚。”
在她的嘲笑声中,陆海洋已经跑过去从老人手里买下一个小挂件套在她的大拇指上。她有微微的错愕,她看着这个小玩偶,眼睛湿湿的。和陆海洋认识这么久,他从来没有送过她礼物,就连她珍藏多年的衬衫也是她自己偷偷收起来的。
她低着头看着在手指上一晃一晃的小玩偶,轻轻碰一碰,它就会说:“ILoveYou!”她为了不让陆海洋看到她潮湿的眼睛,故意举起玩偶,转移话题:“你要不要这么小气,跑这么远就送一个这么小的礼物?”
“那还给我。”他作势扑过来要抢。
她急忙把玩偶揣进口袋里:“哪有送人礼物还要回去的,你丢不丢人呀?”
陆海洋没有想到她会收手,扑抢的重力偏了一下,整个人像攀树一样抱住了她的头。她那海藻一般长长的发便缠在了他的手掌心。他停住了呼吸,只感觉整个世界都是她的气息。她瑟缩着身躯:“喂,你弄疼了我的头发。”
他缓缓松开自己的手,他觉得自己的手黏黏的,无数的汗渍从掌心汩汩地冒了出来,他喉咙一紧:“苏眉,嫁给我好不好?我们快点结婚。”
苏眉一愣:“你说什么?”她心一紧,又用力去捏口袋里的小玩偶,这一捏才发现小玩偶的肚子硬硬的。她好奇地将玩偶拿出来,她刚刚的猜测果真没有错,玩偶的小衣服里果真卧着一枚小小的钻戒。
这时候,那个卖玩偶的老人摘下帽子,原来是梁衣。梁衣激动地看着苏眉:“苏眉,这不是你一直渴望的吗?你不是从十七岁开始就想要嫁给陆海洋吗?现在机会来了,还不快点答应。”
总有一些感情,你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偏执,在忧伤,在义无反顾,但是旁观者知道。
她对陆海洋的感情,梁衣一直站在旁观者的位置看着,所以梁衣最清楚。她从十七岁开始就想和陆海洋像普通人一样,恋爱,结婚,生子。
可想归想,真正到来的时候她还是惊呆了。她拿着戒指有些彷徨,掩饰着说道:“你们都没有跟我打招呼。”
陆海洋单膝跪地:“求婚不就是要神秘吗?如果我跟你打了招呼,那哪里还有神秘感。”
围观的人渐渐在围拢,还有人在起哄地拍手,哼唱着结婚进行曲,甚至还有人跟着男主角一起起哄:“嫁给他,嫁给他。”
苏眉没有答腔,陆海洋突然深情地说道:“苏眉,有些时候,我也不清楚什么是爱情,但我想,你时时刻刻想着一个人,你心里明白,只要那个人在,你就看得到光,那应该就是爱着了。你知道吗?再次和你重逢,我就把你当成了我的光,因为你,我总能看到希望,哪怕是昏迷不醒的时候,我也能听到你的声音,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爱吧。所有的婚姻不都是因为爱吗?既然我们都彼此爱着,那么苏眉,请嫁给我。”
有围观者因为这段表白红了眼眶。
苏眉也湿了眼眶,她自己跟自己说:你还在犹豫什么呢?陆海洋何尝不是你的光啊,在失去他的那五年里,你那些无谓的找寻,不都是因为他吗?
在这个时候结婚是正确的,以前付出的一切,不就是盼着两个人能像普通人一样过日子吗?可是到了这一刻,她拼尽全力换来了这种结局,为什么又要犹豫?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试图说服自己,一定是因为太想要,所以才会觉得不真实。
她终于接过他手中的戒指。
陆海洋开心地把她举了起来:“苏眉,我太幸福了。”
她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大哭出声,梁衣反而哭了起来,眼泪不停地往下滴落:“苏眉,看到你这样子,我太高兴了。”
“傻瓜。”
梁衣揉揉眼睛,睫毛膏把她的眼眶染得像熊猫眼睛,她挂着眼泪笑道:“傻瓜就傻瓜吧,我就是为你高兴,这几年你太不容易了,以后你一定会幸福的。”
苏眉茫然地想,以后应该就是不久之后的事吧。不久之后,她真的会幸福吗?应该会吧,因为这是她长久以来的期盼啊。
苏眉看着陆海洋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轻声说道:“你怎么还不睡呀?明天还要早起教孩子们学琴的。”
“可是我睡不着。”陆海洋轻轻地笑起来,牙齿在灯光下像会发光的石头,“真的,只要一想到今天的事,一想到我们可以一辈子在一起,我就浑身都是劲,闭上眼睛也能笑醒。”
“你不睡,我可要睡了。”
“苏眉,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她找了一个借口:“这段时间咖啡馆很忙,我太累了。”
听着她的借口,陆海洋没有再说什么。平常累也没看她这么蔫啊?可是他没有想太多,因为她答应嫁给他的那一刻,他整颗心都已经快要跳出来了。
结婚后,会不会生个宝宝像她一样漂亮?
一辈子那么长,两个人会不会吵架呢?
真是又甜蜜又担忧的期盼。
就那样胡思乱想着,竟然一夜就过去了,这一夜他都没有睡着。
等她睡着后,他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像只虾米一般缩在床的一角,他悄悄伸手抚触她的眉眼,仿佛抚触一段最珍贵的少年时光。
那段少年时光,他因为胆小怯弱不敢给她诺言,而如今,他终于敢把想说的话给说出来。可他同时又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样的幸福会一直下去吗?
她睡得很轻,他的抚摸弄得她不舒服地皱了皱眉,他急忙缩回手,悄悄走下床,窗外的海港安静得跟睡着的她一样。这种美好,多像一粒沙,被时光钙化成了珍珠。
“HONEY……”苏眉的电话响了起来,屏幕上周晓晨的名字在闪烁着。
看到周晓晨的名字,苏眉开心地叫道:“晓晨,你终于有时间了,我跟你说,陆海洋向我求婚了。”
她想把这件事与好朋友一起分享。
电话那头的周晓晨停顿了两秒,也替她开心起来:“真好,我还怕上次跟你说了那件事会影响你们俩的感情呢,所以一直不好意思给你打电话。”
“晓晨,有时间吗?我想见你。”
咖啡馆里,周晓晨羡慕地看着苏眉的戒指:“他真的向你求婚了?”
“嗯。”
“苏眉,结婚这种大事,你真的考虑好了?”
苏眉慎重地点着头。
“你可要想清楚啊,你能忘记当年你家发生的事,若不是陆青松逃避责任,你父亲也不会判那么重的刑啊?”
“有些事情,还是不去刨根问底比较好。”苏眉轻轻地说道,“就算陆青松站出来,我父亲也难辞其咎。再说了,陆海洋是陆海洋,陆青松是陆青松,我不想再把他们捆绑在一起,这样只会让我们都活在痛苦里。”
“你看开了就好。”周晓晨笑嘻嘻地说,“不管怎样,自己开心就好。”
“谢谢你的好意。”
周晓晨没有再说话。
苏眉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因为周晓晨一直都不怎么多话。
旧旧的、脏乱的巷子里,周晓晨捂着脸慢慢地往深处走去,她一直走到一个破旧的院子前才停下脚步。
她推开院门,有个男人正坐在轮椅上浇着花。周晓晨径直走到他的身边:“您就是宁总?”
男人抬起头,对着她笑了起来。那是憋着一肚子坏水的笑:“你在电话里不是确认过我的身份吗?”
“电话里说的事您考虑得怎么样?”周晓晨老练地避开宁总的目光。
宁总把脸拉下来,粗声粗气地说道:“我现在都已经是这副模样了,你认为我还可以帮到你?”
周晓晨笑笑:“您就不要故弄玄虚了,您的实力我知道,您心里的恨,我也了解。”
“我可听不懂你说的话。”宁总淡淡地笑道。
“其实您心里比谁都清楚,是谁把您变成这个样子的。您也比谁都清楚,您恨宋文祈,您想要他的命。”
“哦?”宁总老到地笑道,“听起来你好像很了解我。”
周晓晨笑道:“其实您也清楚,若不是您惹了苏眉,您也不会被宋文祈弄到如此田地。”说完,周晓晨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替您感到可惜,一只偷腥的猫,还没有偷到腥就被阉了,您说那只猫冤不冤?”
提到苏眉,宁总邪侫地笑道:“苏眉真是女人里的极品,若是我的女人被别人碰,我也会将对方赶尽杀绝的。”
“哦,看样子您是准备咽下这口气了?忘了跟您说,那个女人中的极品要结婚了。”
“她要结婚了?和宋文祈吗?”
“她从来都不是宋文祈的女人,一直都是宋文祈一厢情愿,这会儿宋文祈应该在黯然神伤中,也许他已经顾不上苏眉了。”说完这些话,周晓晨拍拍手,打量着这矮破的屋子,“跟您说这些也没有用,您已经是个废人了。呵呵,想不到恩港有头有脸的宁总也不过如此而已,不过是被人惩戒了一番就成了废人一个。想当年,您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如今不过就是一只过街老鼠,而且还是因为一个女人变成这副样子的。”周晓晨啧啧地连声叹气:“今天您就当我没有来过,就当是我高估了您。”
“你不用刺激我。”
周晓晨看到宁总手心里的青筋已经暴起,她故意轻蔑地笑道:“您如今不过是废人一个,连一个小小的女人都奈何不了,我刺激您又有什么用?”周晓晨故意走进他,弹弹他的腿,“真可惜,就这样废了。废人一个,当然什么极品女人都跟您无关了。”说罢,她朝低矮的院门走去。
她身后的宁总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周晓晨的话像一把把利剑刺中了他的要害,他喝住周晓晨:“你以为我这里就像菜市场,说来就来,说走就可以走吗?”说罢这句话,他双手一弹,从他身后的屋子里走出来几个年轻人,见到他毕恭毕敬地站在他的身后:“老板,有什么吩咐?”
周晓晨回过头,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
陆海洋上完钢琴课回来时,顺带捎回了一沓影楼的拍摄资料,他指着其中几款婚纱照问苏眉:“苏眉,你看这些照片多美,我们也去苏杭拍外景好不好?”
“太费钱了。”苏眉看着那几乎是天价的外景拍摄,吐舌道。
“一生就一次,钱花光了可以再挣的。”陆海洋温柔地说道,“等老了再回忆起来也是美事一桩啊。”
“要不我们就在恩港拍外景吧,你看每年都有那么多外地人来恩港拍外景,这说明恩港的景色也不差啊。再说我从小就在恩港长大,我对这里有感情。”苏眉合上外景拍摄的资料,建议道。
陆海洋看着苏眉认真的模样,也只好妥协,他合上资料说道:“我去摄影公司确定一下时间,我想快点拍。”
苏眉垂下眼睑:“你急什么呀?”
陆海洋着急了:“我当然急啊,天天都急,恨不能明天就把你给娶回来。对了,我朋友帮我看了日子,说下个月十八号是今年最好的日子了,要不我们就那天办婚礼吧。”
“这么快。”
“不快了。”
既然已经决定了,苏眉便妥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