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狩猎都是在皇家的西苑林场,而东郊猎物极少,且离人家、市集太近,更重要的是东郊有一片禁地,却并非皇家拥有。那只是民间传说和皇家不成文的规矩,也没人敢去。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敢去问原因,这无疑让那片地方显得神秘。可小侯爷在今天偏偏要到东郊去一探究竟。这个刚过二十岁的小侯爷正处在意气风发的年纪,他小小年纪已是十八般武艺样样在行,这精湛的骑射技术仿佛在宣告着正统血脉的骁勇和不羁。
“小侯爷,实在去不得啊。”
“侯爷您岂会不知王爷的脾气,小的们也只是混口饭吃,这儿可真不能去。”
“小侯爷,求您看在奴才们一家老小的份儿上,放过小的们。”
家丁紧跟着王府闯祸的惯犯。
靳亦的不羁实在让家丁们战战兢兢。
靳亦收起长鞭说:“别出声,取箭来。本侯警告你们,可别坏了本侯的好兴致。”
一意孤行正是小侯爷众多标签之一,小侯爷是从不会放过表现自己的机会。
家丁们欲哭无泪,王爷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小侯爷到东郊去,这回去要怎么交代呀?
小侯爷不是什么善主,这会儿好不容易才盯上了一只鹿,他才不会错过。殊不知这是有心人故意放出的诱饵,正期待着他上钩。看似平静的王府唯有王妃好伺候些吧。
藏着深林里的一片静谧的梨花树下,一位衣着素雅的男子端坐在轮椅上。男子玩转着手中的玉箫,凝视着满园的洁白花瓣,待它静静地、肆意地凋落,像等待久别重逢的友人。
“逃不掉了,十年。”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既然选择我在自己手里,我便绝不轻易放弃。
(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汪国真)
随后,一阵悠扬婉转的箫声开始在这片林子里回响。
是他开启这惊天动地的故事,操控这跌宕起伏的过程,却阻止不了这未知的结局。
结局,就让它先保留一丝的神秘吧。
渐入层林,悦耳的箫声变得清晰。划破宁静的箫声悄悄指引着这群不速之客。
“好大的胆子。是谁敢坏了本侯的兴致?本侯定不饶他,通通给本侯下马。”
靳亦下了马,像一只提线木偶,不可自拔地随着箫声寻去。
这一去,小侯爷仿佛掉入了仙境,眼前的美景像极了世外桃源。漫天纷飞的梨花,一片一片随意地落下,树木翛翛。小侯爷晃晃脑袋、定了定神,这才发现树下一位素裳男子长袍带随风飘动,此时正安静地坐在轮椅上,正在吹箫。箫声哀怨婉转,不绝如缕。
小侯爷不自觉地寻着箫声上前,突然被几缕金丝死死地缠在树下。等小侯爷再次回过神来,翎泷已经手摇着轮椅一点点逼近,镇定地看着他,没有一丝怀疑和讶异。。
靳亦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毫不留情面的人,先是被他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跳,再是他镇定自若的模样震慑了。当靳亦清楚意识到来自对方的敌意,小侯爷立刻火冒三丈。
“喂,快把爷放开,暗算本侯你算什么本事。松开!”意气风发、威风凛凛,在军营摸爬滚打的小侯爷,可还从未受过这般屈辱,靳亦越是挣扎便被缠满周身的线勒得越紧。
翎泷面无表情,将轮椅退到一边,又安逸冷静地传出悠悠箫声,气氛却显得紧张。
敬琊听到声响跑出来说:“公子一个人到这来了?咦,我当这是什么呀,还有人在呢?”
靳亦哪里受得就这样成了手下败将,破口大骂道:“你个狗奴才,识相的快把本侯放开,简直目无王法。瞧清楚了吗?连本侯也敢绑来,信不信~”
靳亦挣扎着,想着逃离身上的束缚:“还愣在那里做什么?你们混那条道上的?有本事光明正大跟本侯打一架,小人!说吧,要多少银子?”
敬琊饶有趣味的看着靳亦说:“公子,这厮是谁呀?擅闯民宅不说,还敢在此口出狂言。奇怪,竟能活着进到这里来。如此狼狈你倒是打呀?少在这里打脸充胖子了,安静。”
靳亦瞪着无视他的两人说:“最好马上放开本侯。笑面虎,如此胆大包天,还不松开。”
翎泷浅浅一笑,以光速收回金丝,摩擦使得靳亦手上划开几道血痕。
“算你识相。暗箭伤人,真是有够卑鄙的。”靳亦被勒得生疼,却仍一脸不屑地整理衣冠。靳亦掸掸衣裳:“笑面虎,你可坏了本侯的好兴致。天蚕金丝线?能有这样的好东西,想必出身不简单吧?本侯还从未听闻有你这么号人物,有本事和本侯光明正大打上一架。”
敬琊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这般狼狈还敢对公子如此傲慢无礼,柏叔究竟上哪儿去了?”
“敬琊,不得无礼。”翎泷收起玉箫,摇过轮椅又看向靳亦。
“夏某见过小侯爷。”
敬琊撅着嘴说:“小侯爷了不起吗?若非依仗王爷的权势,他岂敢如此蛮横刁钻。”
“敬琊。”翎泷语气里分明多了几分强硬,那种冷静足以压迫着使人窒息。
敬琊瞅了一眼翎泷,这才极不情愿,毕恭毕敬地施礼道:“小侯爷,敬琊有眼无珠,方才多有得罪。望小侯爷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奴才一般见识,敬琊给小侯爷赔礼了。”
敬琊才不怕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侯爷,自己小声嘟囔着又瞧着翎泷的眼色怕他责怪。
“夏某管教无方,万望侯爷网开一面。”
翎泷当然知道靳亦不会拿敬琊怎样,只不过面对和自己一样自视甚高的靳亦,他还是给彼此留了商量的空间和该有的面子。
靳亦很不待见这个跟所有奴才一样阳奉阴违的敬琊说:“念你无知,恕你无罪。”
“笑面虎,明知本侯在此你还敢出手,分明是有意为之。说,你到底是何居心?”靳亦捡起方才掉落的箭矢指着翎泷。小侯爷那嚣张的本性暴露出来,他对这个人很感兴趣。
靳亦见翎泷稍稍低着头,始终不答话,又问:“本侯问你,你姓甚名谁?本侯怎从未听闻这里还住有人家?快点从实招来,要不然,衙门里的官差可就不像本侯这样好说话了。”
靳亦可不傻,无论出于好奇还是胜负欲,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绝非等闲之辈,这等深藏不露的高手最好能纳为己用。靳亦暗暗发觉自己很久没有遇到能让他有耐心等待的人了。
翎泷这才抬起头,悠哉地说:“不过一介书生,小侯爷快离开吧。”
翎泷摇着轮椅退开敬琊识相地跟上去推着轮椅。这样欲擒故纵,他会上当吗?
“难道区区侯爷便能让你如此忌讳?”靳亦冲着来俩人的背影喊道。
“看你便知不像一般的隐士,适才的傲气呢?侯爷不过是皇上一时兴起赏的名分,丢掉身份,任谁都只是普通人罢了。”靳亦边说着边走到停下来的俩人跟前:“一介书生?”
翎泷笑了,他的笑中透着一丝邪魅,却是如此好看,以至于小侯爷纠结着眼前这人不会是女扮男装的吧。可是这人的笑里却又透着几分旁人读不懂的凄凉和哀伤。
“本侯可有说错?”靳亦果然还是理直气壮,但多了一分讨教。靳亦连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何非要与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纠缠不休,这种感觉像是着了魔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翎泷微微低头玩着玉箫:“并没有。只是这名位岂是不在意便能淡然无存的。若非这名分,小侯爷又岂能如此理直气壮?天子素来为群臣百姓歌功颂德,到了那样的位置,谁敢一刻忘了身份?杀兄弑父,对外一句轻描淡写的病逝。不过这帝王争斗的无可奈何倒成了名正言顺的托辞。若无兵权在握,恐怕王府上下也便成了刀下冤魂,好一个一时兴起。”
靳亦再一次愣住了:他竟能将这一番话说得如此平静,他是如此深不可测。靳亦岂能容忍翎泷这样的诋毁,虽然他对江湖上的风传有所耳闻,但他至少现在不能有一丝这样的想法
“放肆。皇家之事,岂能容你说三道四。如此妖言惑众,你可知这是死罪?你信不信本侯动动手指头便能要了你的命。”
靳亦举起箭矢指着翎泷的喉咙一步步逼近。
风吹着白衣少年的发髻,少年冷笑着不说话:放下,恐怕放不下的早已根深蒂固了。
敬琊被两人针尖对麦芒的谈话吓到手不知该往哪放,翎泷没有后退。“你,你~公子”
竹林里起了大动静,靳亦本能地警惕起来。
王府里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家丁们一个个排着队走出来,后面跟着一样是面无表情柏叔,手里的佩剑架在最后一人的项上:“公子。”
靳亦打量这个三四十的壮汉,箭矢随着转动方向,眼神变得锐利、充满敌意:“马上放了本侯的人。”靳亦不得不紧张起来,在对方实力无法估算的情况下,贸然开战是兵家大忌。
“柏叔,送客。”翎泷那几近面瘫的表情让靳亦无法捉摸他的想法。
敬琊看着翎泷要走了,识趣地上前:“公子,外头风大,我推您进去吧。”
靳亦见状:“慢着。”
好歹是个小侯爷,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吃了哑巴亏,他必须讨回来。
还没等柏叔拦下,靳亦身边的竹草便全留下了割痕,不禁感叹:“好快的速度。”
翎泷冷傲实在让人毛骨悚然:“若再上前一步,夏某可不好向王爷交代了。”
藏在林子里仟羽卫已经悄悄寻来了,翎泷必须让小侯爷先行离开了。翎泷知道这片看似清幽的林子里除了自己的人还有皇上的人,甚至还有江湖上的人。他可不能让人在这打起来。
带着满腹疑惑和挫败感,靳亦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