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偏偏只瞒他一人?也许这是旁人无法解答的谜。
辕成帝十分有力地抽出剑,剑出鞘,一封泛黄的书信、一朵枯黄的梨花缓缓飘落。
辕成帝展开那张脆弱泛黄的信纸,只见上书:方抱新离恨,独守故园秋。(何逊《感遇三十八首》)
拾起那朵早已枯黄的梨花,如今薄如蝉翼。
“这是何意?”辕成帝不解:泛黄的信纸、枯黄的梨花,一切明明是曲终离散的痕迹。
突然,他恼火地看着敬琊,手中紧握剑柄,说:“为何至今才送来?”
敬琊眼神里没有一丝畏惧,迎上辕成帝的不满说:“公子曾说,声声冥泉,握在长天的手里也许才不会枯竭。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皇上,您给他的,如今他已悉数奉还了。既然皇上愿意尊重公子,敬琊想,公子是不会食言的。”
“命,朕怎从来不知他夏翎泷会相信命?”辕成帝看着那把尘封已久的冥泉剑,苦笑:“知己至交,他却至始至终利用朕的信任。他曾许诺他会回来,如今人呢?为何他不来?”
“草堂前,亦翎酒烈,铜墙铁壁,如何醉月?”敬琊松了一口气,极不情愿地开口。
“哐当~”剑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音。
“你说什么?”辕成帝揪着敬琊的衣领说:“你再说一遍,你方才说了什么?”
永梧的梨花坞,今年的梨花开得很好。那座南山脚下,亦翎酒依旧浓烈,只可惜厚重的宫墙挡住了飘香,束缚了自由。还如何对酒当歌?又谈什么举杯邀月?
敬琊避开辕成帝炙热的目光说:“五年了,不过也好,我倒情愿公子远离你们这些人。”
辕成帝渐渐松了力气。
“他在永梧。”
看着这快疯了的皇上,戚执招呼公公过去,吩咐道:“命人备几匹快马。”
“永梧?他在梨花坞?我不止一次派人到那里去,他~”辕成帝有些难以接受敬琊的话,好不容易缓了缓神,他轻轻地问道:“他能听见了吗?还是~能看见了吗?”
“口说无凭,皇上见了便能知道了。”敬琊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辕成帝,转身刚想走,才迈开步子,又说:“小侯爷,公子说,这一次,不要再翻屋顶了。”
“屋顶?”
辕成帝转身抱住了上官栎:“栎儿、,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吗?夏翎泷,他叫本侯别翻他的屋顶,否则他会听见动静、会看到影子,会不得不在屋顶设防。”
松开上官栎,戚执愣是被辕成帝猛烈地摇着:“戚怀忧,他叫本侯别翻他的屋顶。”
“皇上,老臣听得见,别再晃了,怀忧已经一把老骨头了。”
栎皇后仿佛再见到了从前那个神采奕奕、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侯爷。
“皇上,淡定,别让人见了笑话。”
上官栎明显有些不满了,十年有多了吧?他还是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兴奋,一点儿都没变。
“来人,快去取朕窖藏的酒来,备马。这一次本侯自带亦翎酒去。快走~”
戚执还算理智,来不及拦下辕成帝和上官栎,招来公公吩咐道:“马上去请廖大人入宫暂理一切事务,说皇上出宫见故友了。吩咐今日殿上的人,旁的一个字也不要说。快去。”
永梧南山梨花坞深处,一间木屋前几株开得羞涩的木槿周围梨花纷飞。
一棵老树下,一位坐着轮椅的白衣翩翩男子,手执古书,一脸安逸自得,仿佛与世隔绝。
庭前是衣着朴素的慕容槿轻摇着小床,幸福地看着熟睡的孩子。
时光流逝,却似乎还没来得及敲开这里的门。
远远地,敬琊牵着马停下来,带着一丝不安:“皇上,下马吧。马蹄声会惊着听草的。”
或者说凭谁也没有权利去搅浑这个看上去与世隔绝的地方以及人心的最后一片净土。
可是,他又一次这样闯进来了。可这回,他只愿轻轻地迈开脚步。
敬琊走到公子身边俯下身说:“公子,敬琊把小侯爷带来了。”
辕成帝远远看着却不敢靠近。
慕容槿看到四人稍稍行个礼道:“皇上、皇后、丞相。”话很简洁。
慕容槿看看翎泷有些担心和心疼。
辕成帝终于走到公子面前,细细打量一番:“夏翎泷?”
“你要的这些年,本侯给你了。如今,你可算愿意出现了。夏翎泷,你还真狠得下心啊。”
“草民不过一介书生,不过在这山中苟且偷生,实在有眼无珠。冒犯之处还请侯爷恕罪。”
可他显然是在避开辕成帝疑惑的目光,这一次,又是他把他放进来的。
“你~”辕成帝尝试着换了一种语气说:“本侯听闻公子棋艺了得,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想赶我走没那么容易。想必这谈笑风生的画面能勾勒出依稀的过往。
翎泷终于望向辕成帝,淡淡地说:“翎泷才疏学浅,也许久未与人博弈,怕已是力不从心,还是莫要误人子弟。”他注意到辕成帝看上去确实稳重成熟了,脚边那倚着两坛子酒。
开什么玩笑?这夏翎泷,当初可是遇见谁都毫不留情的。
辕成帝也不急,坐下装委屈说:“靳某翻山越岭,好不容易才克制了翻屋顶的念头,光明正大死走来。这不教靳某也罢,只是本侯如此回去岂非让人知道本侯在公子这里吃了闭门羹?你让本侯面子往哪搁啊?公子若不嫌弃,靳某珍藏了几坛染血亦翎,一同醉月可好。”
拜托你,千万给我点头啊。
翎泷顿了一下笃定地看着小侯爷,放下书说:“实在抱歉,翎泷不会饮酒。”
上官栎十分羡慕,却又为他们感到不平,说:“槿公主,其中许多年,你便在这陪他了?”
慕容槿仍是一脸幸福地说:“我还能在这木槿旁守着他,还能每天这样看着他,能在一起又何必担心漫漫长夜?无论他选择怎样的生活,只要身边有他,便是我慕容槿的全部了。”
戚执终于舒开愁眉,问敬琊:“你不是说一切安好吗?公子怎便成了这样?失忆了吗?”
敬琊无奈地看着怀忧,倚着一旁的树说:“我倒想是真的失忆了。离开天都后,公子时常精神恍惚想不起从前的事,可记忆终究是刻骨的。你们对他太不公了,竟如此折磨他。”
“我~”罢了,敬琊不过是护主之心,何必跟他起争执呢?
戚执茅塞顿开,轻声笑着说:“智者,当如公子翎泷。”
戚执感叹:若当初辕成帝没有许诺这十年之约;若当初翎泷为之辩解;若当初辕成帝报以挖地三尺的决;若当初没有翎泷走得如此决绝;也许故事会是另外一个结局。此时梨花正好,纷落成雨,如此闲逸的场景,如此美轮美奂的梦境,任谁也不想去惊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