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二十年前从大陆来美国的人中，有不少人都有过在餐馆打工的经历，我没有，有点儿小遗憾。听过一些朋友在餐馆打工的故事，其中在我的大脑中凿下最深两道沟壑的是下面两个故事。
（一）
几年前，我的一个朋友跟我讲了二十年前他刚来美国时，到餐馆打工的经历。
他在国内没上过大学，来美国是以探亲身份来的。他的丈母娘是靠美国的亲戚先来的，之后，就把他的太太弄到了美国，接着他也就来了美国。来美国生活，不懂英语，又没有一技之长，脚下可走的路非常的少，到中国人开的餐馆里去打工，几乎是唯一的出路了。二十年前，在美国开餐馆的人大部分是台湾人或香港人。
迫于生计，他到了一个台湾人开的餐馆打工。由于不懂英语，他连端盘子的资格都没有，只有在厨房里打下手，干些洗盘子、切菜、配料、擦桌子扫地之类的杂活。这么说吧，别人不干的活都归他干，钱挣的最少，人还最忙。
干了三四个月后，碰到一个很忙的星期六，到了晚上七点多钟，餐馆坐满了吃饭的人。他正在忙着刷盘子，餐馆老板突然闯进厨房，气哼哼地来到他面前，大声喊道，你是怎么洗的厕所？客人抱怨厕所太脏。赶快再去洗一遍！没等他说话，餐馆老板转身就往外走，边转身边大声骂道：“他妈的大陆来的懒鬼，连个厕所都洗不干净，还能他妈的干什么？”以前，这个老板就经常骂骂咧咧的，但从来都没这么直接地骂他。一听老板冲他骂他妈的，还骂他是大陆来的懒鬼，他生气了。使劲把手中的盘子啪的一声摔到地上，冲着老板骂道：“你他妈的骂谁？你以为我们大陆来的好欺负，就整天的骂骂咧咧的。不就开个烂餐馆嘛，有他妈的啥了不起的。”餐馆老板吓了一大跳。他从来没想到刷盘子的敢骂他。停了几秒钟后，餐馆老板说：“你得赔打碎的盘子。”他说：“老子不干了。一星期的工钱老子也不要了。一星期的工钱够赔你的破盘子了吧！剩下的钱就留着给你买棺材吧！”
三年后，他跟他太太盘下了一个很小的中餐馆。他们用心经营，生意越做越好。一年后，他们又盘下了一个小餐馆。七八年后，他们有了五个餐馆。他们的第五个餐馆是一个大型自助餐餐馆。餐馆开在了他最早打工的那个餐馆的对面。这是他故意要把餐馆开在哪里的，就是要叫那个骂过他的台湾老板看看，大陆来的是不是懒鬼！
一年以后，那个台湾老板开的餐馆关门大吉了。
回想当年创业，他说：“说心里话，我还有点儿感激那个老板。如果不被他那样臭骂，我可能到今天也就混成一个大厨。”
二十年后的今天，他有了十家餐馆。他的英语不怎么样，但他能说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为啥？因为他雇的员工除了前面端盘子的，全都是墨西哥人。他非常喜欢墨西哥人，把墨西哥员工当朋友，还跟他们一起去墨西哥玩了好几趟。他说墨西哥人不光干活特卖力气，还很够哥们。他的西班牙语就是跟他的墨西哥员工学的。由于自己在打工时被老板骂过，他当老板后，对他的员工非常好，员工犯了错，也绝不会骂一句脏话。
（二）
第二个故事也是发生在二十多年前。
太太的朋友来美国后不久，就在一个中餐馆里端盘子。那时的她英语不好，很多英语单词都听不懂。她的餐馆老板也是个台湾人。老板人挺好，对她也好。知道她的英语不好，老板也让她端盘子招待客人，因为端盘子有小费，比在厨房里打杂挣的多。老板还常常鼓励她说，好好干，等你银行里有十万美金时，你每年就能拿到八千美金的利息（那时美国银行的利息大约是百分之八）。到那时，你就可以退休了。当时十万美金对一个刚来美国的留学生来说，可是个天文数字呀！她想，我如果拼命干活，省吃俭用，一年省出二千五百或三千美金，三四十年后，我不就可以退休了吗？端盘子的英语不好不要紧，只要把菜单上的菜名记住就行了。再说了，不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往上冲，每天的生活怎么过？吃喝哪里来？
一天，吃晚饭时，进来四个白人老美，两男两女，大约有四十来岁吧。她把这四个老美带到一张桌子坐下，老美点了菜，过了一会，她把饭菜上齐了，老美就开始吃饭，一切都很顺利。吃了一会，那桌的一个女的向她要了一个盘子，另一个女的要了一把叉子，说原来那把叉子掉到地上了。又过了一阵子，那个桌上的一个男的向她招手，叫她过去。她走了过去，那个男的说：“敲破死弟克（chopsticks）。”她没听懂，问：“什么？”那个男的又说了一遍：“敲破死弟克。”她还是没听懂。端盘子也端了有一个月了，可她从来就没听说过这个英语单词。菜单里也没有这道菜。她知道不能再问一遍“什么”了，就假装听懂了，说了句：OK。之后，转身朝厨房走去。
离开那张桌子后，她心里骂道，他妈的，饭菜都齐了，不好好吃饭，一会要个盘子，一会要把叉子，现在又要什么敲破死弟克。我们这是中餐馆，哪有什么敲破呀！敲破你娘的头！不知道敲破死弟克是什么东西，但从那复杂的发音上，她猜出那东西中餐馆里肯定没有。
虽然大家英语都不好，可是端盘子的相互之间还是怕别人嘲笑自己的英语更不好。所以，她也不去问别人敲破死弟克是啥意思。之后，她就绕着那张桌子走，反正那天餐馆还挺忙。后来，那个男老美又朝她招过两次手，她都假装没看见，再也不过去了。后来，那四个人吃完饭走了，一分钱小费都没给她留。又过了两三个月，有一天她听到一个老美朝另一个端盘子的要敲破死弟克。然后，她看到那个端盘子的转身拿来一双筷子，递给了那个老美。她恍然大悟，他妈的，敲破死弟克原来是筷子呀！
由于心中有个十万美金的目标，她后来开过餐馆，开过卖酒的店，开过录像带店等等很多生意。现在她有一个很大的进出口公司，估计每个月进腰包的钱就有几万美金了。
（后记）
由于没有在餐馆打工的经历，我有点小遗憾。我就实说了吧，我何止是有点儿小遗憾，我是非常的遗憾，特别的遗憾，我的遗憾大了去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前面故事中的两个主角儿都是因为在餐馆打过工，从餐馆打工的经历中磨炼出了做生意的诀窍，他们的生意才会做得越来越大，到现在，他们银行的存款肯定都超过一百万美金了。我当初如果也在餐馆打过工，我现在肯定也是个大老板了，银行里的存款也一定超过一百万了。我可能好几年前就了退休，天天在家睡懒觉……睡醒了之后就吃，吃了之后就再睡……或者天天出门去旅游，唉！遗憾呀，遗憾！怎么好日子都叫别人过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