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老乌又跟阿霞提了回去办离婚的事,阿霞说还是她自己回去的好,带了老乌去,反倒怕把事情办砸。老乌却说,一起回去,他可以不露面。老乌是不放心阿霞,怕她男人为难她,又打她。阿霞倒显得很坚决:“打就打吧,打了正好断得彻底。你好好看店,顺便帮我做清洁,我很快就会回来。”老乌虽颇觉惆怅,却依了阿霞。阿霞带着孩子一走,把老乌的心也带走了。好在阿霞回到家就给老乌打来电话,说她先回的娘家。老乌自然不免交代一番。两人在电话里,似有说不完的话,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天天在一起时尚不觉得,这短暂的分离,方知相思之深。阿霞回家方一周,就带着孩子返回。老乌到车站去接,却不见余乐,问余乐何以没跟了来。说起余乐,阿霞顿时泣不成声,若非余欢在一旁,定会扑在老乌怀里痛哭一场。老乌不知出了何事,问阿霞,阿霞却只是抽泣,倒是余欢在一旁说:“我爷爷奶奶不让乐乐跟妈妈走。”老乌打的把母子二人接回家,借口让余欢陪了乔乔玩,支开俩孩子,二人相拥,恨不能把对方融化,阿霞又是一番痛哭,老乌不知如何劝慰,只是轻轻拥着阿霞,许久,阿霞的情绪渐渐平息。老乌便问怎么回事,阿霞一一说了,婚未离成。原来自阿霞把孩子偷偷带走后,余乐他爸急疯了,天天去阿霞的娘家闹,闹也闹不出个子丑寅卯,今年五月,也出门打工了,至今杳无音讯。老乌说:“把余乐一个人留在家怎么办?”阿霞说:“孩子的爷爷奶奶人其实不坏,当初他男人打她,老人是站在她这边的,也恨儿子不争气,只是他们老了,有心无力。老人似乎感觉到了儿媳此次回家的意图,死活留下余乐。阿霞不给,老人就给阿霞下跪,阿霞哪里当得起老人一跪,心一软,想,儿子跟了爷爷奶奶,他们自会疼爱有加,一狠心,把余乐放在家里。阿霞如是一说,老乌悬着的心才略略放下。只是婚未离成,老乌颇为失望,知道要离婚,怕是不容易,孩子、老人,许多的情意,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一时情绪黯然。阿霞如何不知老乌心思,也只好宽慰他说:”不管怎样,我都会离婚的。那个人伤我太深,我不可能再和他一起过日子。”
经过此事,两人感情又进一层,正儿八经地同居一室。回家离婚不成,白跑一趟,加之儿子留在家里,又多了一份牵挂,阿霞一直闷闷不乐,难得一笑。老乌对阿霞说,他要想办法,把余欢弄进公办学校读书。阿霞说:“公办学校多难进啊,你又没关系,怎么弄得进去?就读民办算了,咱农村那么差的学校,每年不也能出几个大学生?有你这份心,我就很知足。”老乌说:“话是这么说,可余欢读的这学校,条件是太差了,老师的流动性太大,你看余欢读一学期,中途就换了两个老师。”阿霞说:“能找进公办自然好,只是你又要去求人。”老乌说:“若是受点委屈能让孩子进个好学校,什么委屈我都愿受。我先去找黄叔试试。”阿霞说:“这么久没有和黄叔联系,有事了突然去求他,他肯帮这忙么?”老乌说:“有枣没枣打一篙子,成不成是一回事,我们努力不努力又是另外一回事。”阿霞脸上略有喜色,说:“你真好。”老乌得意地说:“才发现啊?”
说办就办,老乌当即打了黄叔手机,黄叔手机却关机。于是去云瑶日化找黄叔,去了几次,保安都是那句话,问老乌有没有和老板约好。老乌说没有。保安说没有约好不能进去。老乌在厂门口候了几次,希望能遇见黄叔未果。想,也许去瑶台厂能找着,就去了瑶台厂。瑶台厂也换了保安,不让老乌进厂。老乌让保安帮他叫周主管。保安说:“哪个周主管?瑶台厂没有姓周的主管。”老乌说:“不会吧,难道他出厂了?”保安说:“倒是有个专管技术的厂长姓周。”老乌忙说:“是不是叫周全林?”保安说是。听保安如是说,老乌的心情,居然极为复杂,既为当初那落难五元店的小不点高兴,不知为何,居然亦有些许失落。“要不要找周厂长?”保安问发呆的老乌,老乌才回过神来,连声说:“找找找,我找的就是他。”保安打了内线,说:“周厂长,门外有人找您。”那边问:“什么人找?”保安就问老乌:“你叫什么名字。”老乌说:“你就说老乌找他。”保安斜一眼老乌脸上的胎记,嘴角泛起一丝笑,对电话说:“有个叫老乌的人找您。”保安“嗯”了两声后,把电话挂上,说:“周厂长说让您在外面等,他下班就出来。”老乌想,“他妈的小不点混出息了,派头这么大。”好容易等到下班,周全林身着白衬衣,红领带,胸口挂着工作牌,深色西裤,皮鞋锃亮,腰杆直挺大步走来,远远伸了手同老乌来握,连声说:“不好意思,总说去看你,可忙得要命,”又说:“现在厂里管得严,不是公事,谁也不能带人进厂,你别生气。”老乌说:“我那么小气么?恭喜你,当厂长了。”周全林说:“副厂长,不是正的,正厂长是程总的同学。不说这些,走,咱找个地方,我请你吃饭。”老乌说:“你是大忙人,有时间么?”周全林看了看手机,说:“有一个小时。”老乌说:“算了,什么时候你得空了再一起吃饭。”周全林说:“你来找我,定是有事。”老乌说:“也没什么,就是想帮孩子联系,看能不能进公办学校读书,想来想去,在瑶台,能帮上忙的,只有黄叔,去云瑶日化找黄叔,总是进不去,才来这边碰碰运气,没想到现在厂里管得这么严,进不去了。”周全林把老乌拉过一边,轻声说:“瑶台厂和云瑶日化分家了,你不知道吗?”老乌说:“不都是黄叔的厂么?”周全林说:“瑶台厂的法人代表是老板娘,老板娘和老板闹翻了,一脚把黄老板踢出去啦,现在这厂里,法人代表是老板娘,但一切经营,都归黄云瑶和程总管。”老乌说:“怎么会这样呢?那黄云瑶,也和她爸闹翻了?”周全林说:“闹翻了,听说云瑶日化生意做得不顺,一直在亏本。弄不好,可能会倒闭。”老乌说:“一家人,怎么闹成这样?”周全林环顾左右,轻声说:“黄老板在外面包二奶,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这是人家的家事,不好打听。”老乌说:“难怪。”又问周全林在厂里做得如何,厂里生意如何。周全林说一切都好,管理很正规,有才能的,都能得到重用。周全林也问了老乌的近况,老乌没有细说,只说就那样。周全林说:“进公立学校好像很难,一般关系未必进得了。厂里有个主管,孩子也在这边读书,黄云瑶出面都没帮上忙。”寒暄几句,老乌记了周全林的手机号,拱手作别,回来把从周全林处听得的话,对阿霞一一说了。阿霞也是唏嘘不已。说:“黄叔现在是困难时期,不好为这些事再去麻烦他,你倒是得找个机会,去见见他,帮不上什么忙,说两句贴心话也是好的。”老乌说他也这样想。
隔日便去云瑶日化厂,还是没能见着黄叔。老乌倒是想到画家刘泽是认识街道办宣传科的黄河,于是去求刘泽。刘泽说:“穷死饿死,我都不会去求人,但为了孩子的教育,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老乌就问刘泽,要不要买点东西,比如烟呀酒的。刘泽说:“河哥这人很仗义,朋友的事,他能帮上忙,是一定会尽力的。若买烟酒倒见外了。请他吃顿饭就是。”刘泽就约了河哥到桂香园吃饭,自然又叫上唐老师、子虚,还叫上了那位民间影视制作人。老乌本想只请刘泽和河哥,没想大家图热闹,去了许多人,想想,反正是请客,便把李钟也叫上了。人到齐后,不相识的,便一一介绍了。一说起来,除河哥外,其他人都住在瑶台。那民间影视制作人,叫朱剑平的,一直在跟踪拍摄瑶台的几个发廊妹,说起来,都是文化人。大家对朱剑平的工作颇感兴趣,自然问了他不少发廊妹的事情。这几年,瑶台冒出许多福建城、温州城之类的发廊,里面坐着许多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子,老乌每次经过那些店时,总会想,“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子,为何不去找一份工,要做这样的事?家里父母知道,不知该如何想了?”这次听朱剑平说了那些女子的故事,方知从前是戴有色镜看人,那些女子和大家一样,也有尊严和梦想,每个人的故事,都如一部书样曲折。朱剑平如是一说,大家不住摇头叹息。吃毕饭,刘泽提议,一起去洗脚。老乌是从未去过洗脚城的,他一直认为,那洗脚的地方藏污纳垢。现在刘泽提了议,又是他做东,怎好说不?埋了单,一行人又去洗脚。原来洗脚却是一群人坐成排,让人用药水泡脚按摩。一点也不色情,顶多和顾客打情骂俏,说些露骨的话,问大家想不想去三楼荡秋千。老乌问荡秋千是什么意思,给他洗脚的女子笑道,荡肉秋千嘛,两个人一起荡。老乌才知道,原来洗脚城的二楼是洗脚的,三楼却是有那些服务的了。给老乌洗的女子又问老乌要不要去试试。老乌的胎记就变成腓色了。又听那些女子们在谈什么试钟,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女子就解释,说凡新来的三楼的员工,上工前,经理都要亲自试钟,看看员工的技术合不合格,合格了才能上岗。老乌这才知道,看似贫民窟的瑶台村,原来还有这许多不为他所知的事情,听来仿佛是听一个世界的荒唐怪梦。又想那些洗脚的女子,当真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