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
早安。我对身边的这位女人说
当睡梦被一颗晶莹的露沾湿
我和我的城市
将一同跨上阳光的马匹
这无疑是一天最惬意的时刻。黎明
在一张透明的薄膜里保鲜
我热爱的事物
具体落到周围的空气
一片叶子上
飞鸟从高处撒落的几粒清脆
我对扑面而来的高楼矮屋这样说
对飞旋的车轮头顶上掠过的电波这样说
对马路上挥动扫把的黄马甲洒水车上的
姑娘晨练场上弯腰系鞋带的老人
这样说。—早安！
而道路上吹响着风
我是风上面急速滑行的叶片
当我走进一间
属于我也属于这个城市的玻璃屋
把一杯芬芳的早晨冲开
再加上一勺蜜糖。此刻
我的BP机会骤然作响
—“早安！”
一句轻柔的声音从屏条
颔首走过与我内心的一句话相握
彼此交换位置
时钟敲响12下
时钟敲响下
一个休止符戛然而止。上司
把笑从一个修饰音符上挪开
拍拍我的肩膀：走吧
拧满发条的工作钟预备伸一伸懒腰
又被另一双手
拧紧
12点加点。中午时分
时间出现一条隙缝。而机器在运转
我的车轮跟着在运转
没有人明白：我和机器
是一个细胞作用于另一个细胞
的关系。孩子坐在车上
书包背在背上
上司的任务坐在我的心上
而柴米油盐在高高踮起脚尖
等待一个爱情为另一个爱情升起炊烟
当秒钟笔直地站在北京时间点
弧线最高的顶点上
最后一响。我听到接着的一声长铃
像一个严厉的将军发出命令
一切停滞的步履
得以校正
粗重的喘息里我最后一颗饭
芬芳地立在喉门
一半在咀嚼
一半在无休止的乐章里完成歌唱
从废墟的背面理解新生
纯粹的词语蓦然生硬
尘土飞扬
推土机在一个过程中
扬弃着笔画。陡直的目光
突然平坦
一粒沙
钻进鞋跟。企图
越过一个词的高度
住在这里的人习惯把记忆带走
留下的残骸
依然存有体温
过去往往比今天更值得怀念
我看见新砌的墙在长高
这些年轻而壮实的骨骼
使一个城市的皮肤
富有弹性
它们让土地上升。也让车轮
稳健从这里通过
我想起一间很有些破旧的小屋
我的诗歌住在里面
那里少了些阳光并且潮湿
（原载《诗刊》1999年第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