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在2008。雪落在中国
落在北方和南方：版图上的橙黄与湛蓝
草地上灌木上
房屋上道路上……
落在黎明比黎明更轻
落在白天比白天更白
落在黑夜比黑夜更深
多像是一首抒情诗啊！雪
怀抱我们往日的赞辞
旋转着轻轻歌唱
落在孩子的睫毛和欢笑里
落在我刚打开的一页稿笺上
上班的人和下班的人
堆起了雪人。他们的笑容
是雪地里的花朵
在这个春天到来之前
雪已提前把天空镀亮
雪在飞舞雪在奔腾
仿佛
一百年的雪飘落下来
一百年的冬天加在一起
零下摄氏度。风速J级
冻雨。冻雪。冻冰
鱼籽般的颗粒
比鱼籽剔透晶莹
冰层把冰层加厚。倒塌的铁塔
电杆断裂的电缆……
雪落在中国
雪落在中国的静脉和动脉广阔的大地
雪落在2008年冬天之后春天以前
落在机场。铁轨。停滞的脚步
汽车的尖叫。落在
医院。通讯。农贸市场。春节晚会
街道一扇扇关闭的停业
落在焦灼期盼等待流泪的思念里
一朵雪花就是一个冬天
雪使寒冷的黑暗更加寒冷
使黑暗的寒冷更加黑暗
雪落在那些粗糙的面庞上
他们似乎在这个时刻
才让我们看清
他们单薄的衣衫担受异乡的风雨
他们簇拥在车站报纸的一个个版面
像拧满发条的钟摆
他们的步伐没有停留没有归宿
硕大的行李包
好像装满一个城市的全部财富与骄傲
他们省去干粮甚至水
只为新年圆桌上的一次短暂的盛宴
他们在鞭炮里听到的是故乡的欢笑
他们在酒盅中品尝的是亲人的温情
不要轻易启开他们的微笑
他们真正的笑容
永远只在
归家的旅程
我的手抚摸一片片冰封的土地
黑暗的城市失却光明
只有雪花
飘散不属于自己的温暖
没有炊烟的村庄
寒冷和饥饿正浸入内心
我想象车轮滞留在冰雪中
一滴水的珍贵
一口面包
分摊漫长的时光……
雪落在中国
雪落在2008通往春天的路上
落在新年的钟声平仄的对联绚丽的焰火里
还有情人节无法送达的表白
玫瑰依然绽放
把灯盏吹灭蜡烛
被点亮
把蜡烛吹灭
篝火被点亮。把篝火吹灭
信念被点亮
向封闭或开放的机场和高速公路致敬
向正点和晚点的列车致敬
向送粮的车队御寒的棉被致敬
向从北京赶来为受冰冻围困民工的鞠躬致敬
向陌生的温暖的手致敬
向黑暗中的火苗雪地上的篝火致敬
向寒夜的琴声致敬
向电波里的问候致敬
向除夕翘首的牵挂致敬
向风雪安排在车站里的年轻的婚礼致敬
向打滑的车轮滑倒在地的孩子致敬
向小草和大树致敬
向铁锹致敬
向阳光致敬
甚至：向爆裂的水管冻疮的耳朵和脚跟
—致敬！
雪落在2008。雪落在中国
雪落在坚韧镇定顽强和朴素的爱里
—老天啊！
再下一场雪吧
感谢那些为我们带来光明的人
或许，在光明到来之前
他们已倒进黑暗被冰雪覆盖
阳光蒙上了他们的眼睛
他们踩响冰雪用扳手和棒槌敲打冬天的声音
成为电
成为2008感动的中国
就像我现在读到的一盏灯光
它穿透所有冰冻与黑暗的记忆
它在阅读
它在铭记
它在流泪
（原载《创作评谭》2008年特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