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用廖一梅在《恋爱的犀牛》中的一段话:它是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它支撑着我们日复一日的梦想。让如此平凡甚至平庸的我们,升到朴素生活的上空,飞向一种更辉煌和壮丽的人生。
既然逃无可逃,就一起死磕到底。
我想,总会有一条路能带我们走向最想去的地方吧。
你必须守住内心的火焰
来,干一杯,遥祝理想不死。像尼采说的,“在自己的身上克服这个时代”。克服它的混浊、粗粝、不近人情。克服它的嘈杂、不公、狼烟四起。克服它让我们燃烧了万丈豪情,又用一场场冷雨浇熄的任性。像刘瑜说的,“你必须守住内心的火焰”。管那微弱的火焰是最渺小或壮阔的词汇。
回想当年,我是一个灰头土脸的高中生,而尹总是一个光鲜亮丽的高中生。长发如海藻,肤白眼大,腰细腿长。发表班长竞选演说时落落大方,让讲台前穿着臃肿校服掰着手指头算数学题的我自惭形秽。
我至今仍然记得那天下午她说的话:“每个人都是一块带着棱角的石头,但唯有相互磨合,让彼此的棱角能找到恰到好处的位置安放,才能让我们成为一个团队和集体。因此,我希望自己要成为的角色不仅仅是班长,而更像一个居委会大妈,为你们每个人找到放置棱角的位置。”
后来尹总果然顺利当选班长,将各项班级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更让我自惭形秽的是,如今十年都快过去了,我仍然无法像她一样,自信从容地说出如此流畅清晰、让人记忆犹新的一段话,所以我知道未来她肯定会大有作为。
后来高中毕业,一别多年,各自殊途奔波。我一直读书,尹总大学毕业后很快参加了工作。她遇到过刻薄刁钻的客户、冷嘲热讽的同事和蛮不讲理的老板,不知多少次深夜在电话里找旧友痛哭,第二天又面不改色早起上班。
尹总最大的优点是勤快。在第一个单位工作时,每天早晨比保洁阿姨到得还早,将大厅楼梯、门里门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这本不是她分内的工作,只是端庄明艳的她觉得来都来了,不如顺便打扫一下卫生。没承想领导偶尔早来,总见她勤劳的劳动背影和一屋子的窗明几净。领导见一次以为是偶然,次数多了才发现这姑娘日日如此,遂赞赏有加。
该干活干活,该吃苦吃苦,努力走,不抱怨。这就是她。
尹总说自己最大的遗憾就是学历不高,所以她家的书快摆成了长城,从《道德经》到《美术史》,从《艺术学》到《三国志》。因为这,我总觉得上帝公平,没给她高学历,但却给了她敢拼敢闯的勇气,也给了她随时随地谦逊好学的品格。学历可以弥补,但是那些心底里的品质注定她将比我们走得更远,更开阔。
尹总最后一次辞职,准备自己创业开办文化公司,我在她家帮忙写文案,短短两千字,像是信手涂抹的风景画,水中望月般不真切。没想到几个月后,尹总竟将它变成了现实。国画大师为她公司取名“铂云堂”,出售文墨字画、红木家具,啧啧,高大上。我可以预见那个即将在这个城市占据一席之地的小公司,有尹美女坐镇,守着书画墨香,茶香袅袅,美不胜收。
最后的最后,尹总终于成了尹总,我也终于不再是当年教室里第一排那个灰头土脸的高中生了。
2013年10月底的一个周末,正当求职季,辗转两个城市来来回回参加了数场笔试,疲惫不堪。有一晚高中同学小聚,在大排档里吃麻辣龙虾,让人简直忘了那晚的月黑风高和秋意深凉。
卢慧儿和男友亲密,我看着她眼眶潮湿。想起上一个春天,我们在冰冷的大街上走啊走,身边车如流水,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的心碎和酸楚,只能说些诸如“真爱不可耻”或者“时间是最好的解药”之类苍白无力的鸡汤话。所幸爱情自有天意,兜兜转转千帆过尽之后,总能遇到那个对的人。
在坐的还有另一个同学,我们俩高中毕业之后就再没见过。我不禁感慨:“六七年前她在考试,我也在考试。六七年后,她都要当妈妈了,我居然还在考试!”一桌人哈哈大笑。是的,她怀胎六月,但是拍着桌子大叫大骂的神态、语气还跟高中时一模一样,旁边孩子他爸眼神宠溺,帮她端茶倒水,捶背揉腿,羡煞旁人。
近十年过去,我仍在校园,她们结婚生子,愈走愈远。她们开始聊新房装修、婆媳矛盾和妯娌关系,我难以插话,但作为旁观者已觉得温暖无比。生活让她们一路颠簸,带走了纯白的校服、演算纸和成绩单,带走了所有女儿家的幻想寄托,但终究让她们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相伴一生的那个人,开始担起为人妻、为人母的沉甸甸的甜蜜负重。
饭毕我们去尹总家住,她将薰衣草枕头拍软了递给我,窗外灯影朦胧,窗内静谧温暖。年少时所有朗朗笑声还绕在梁间,好似我们还在十几岁的少年时,初心仍在。我随手写了一小段文章拿给她看,她欷歔感叹,小心翼翼地存下,为这一路的披荆斩棘、风雨兼程,也为这一路的肝胆相照、惺惺相惜。
多好,世事再苍茫,幸有美食与好姑娘不可辜负。
第二天清晨,七点钟醒来,扑鼻草香,睡意蒙眬中尹总已经接了数个电话,谈妥了几笔买卖,精神抖擞地吃罢早饭迎接新的一天的到来。
我坐着早晨最拥挤的那趟公交车回到学校赶一场宣讲会,深秋的雨噼里啪啦落下来,在西裤上甩出一个个狼狈的泥点,踩着高跟鞋咔嗒咔哒地小心翼翼地走着,一如等待检阅的心情。可一进宣讲会的大门便遇人山人海,精心描绘的妆容没人看,泥沉大海般的简历更没人看。
在所有成长的困境里,我一直囿于这样的困惑:寒窗苦读二十年,选择工作时仍然如此无力,或许还会在日复一日的体力劳动与虚情假意的觥筹交错中,消磨掉所有清澈的追寻与漫长的建构。是我选错了行业?是我仍然不够优秀?还是世界原本便是如此?
可是,人生苦短,哪由得自己这般困惑,一不小心困惑变成蹉跎,还不如在能改变的时候改变,能奋力一跃的时候别犹豫,也别胆怯。更何况这世界有多少人战场丧生,多少人众叛亲离,多少人连追寻的机会都无从得到,我们何以柔弱至此。断不至于在困境里沉沦,更不至于在困境里丧失自我。
像尹总一样,要有打碎牙和血吞的忍耐;也要有愤然出走的勇气。要有拼命适应环境的韧性;也要有摸索着创业的果敢。
总有一天,该有的总会有,该来的总会来。
来,干一杯,遥祝理想不死。像尼采说的,“在自己的身上克服这个时代”。克服它的混浊、粗粝、不近人情。克服它的嘈杂、不公、狼烟四起。克服它让我们燃烧了万丈豪情,又用一场场冷雨浇熄的任性。像刘瑜说的,“你必须守住内心的火焰”。管那微弱的火焰是最渺小或壮阔的词汇。
你要比我更加相信,在这条光荣的荆棘路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们多少都往前走一段
人人都愿一路顺遂,可他人永远无从了解你所经受的一切苦难、负重和挣扎困顿,所以任何隔岸观火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何况我连安慰也无从言说,只能讲这个故事给你听。如果它能给正在夜路上跌跌撞撞不知终途的你一点点光亮、一点点勇气和一点点力量的话,我已备感荣幸。
前几天有个姑娘给我发邮件,内容有点儿沉重,大意就是说农村长大的她从小都过得很辛苦,大学毕业之后留在了北京,原本以为生活可以轻松一些了,可刚工作工资并不高,补贴完家用之后仍然寒酸拮据,辛苦和烦琐也让工作的乐趣慢慢消失。独自挣扎的孤独和不如意交织在一起,让她时常感觉灰暗。
我不知该如何回复,但想给她讲讲家宁的故事。
家宁是我的一个姐姐,在一个年人均收入大约只有1000元的村子长大。她还有个年龄只差四岁的弟弟,大概估算一下两个人的学费,就知道那点儿微薄的收入支撑两个孩子读完大学有多难。
家宁从小学高年级开始住校,学校的条件非常恶劣,整个学校的女孩子挤在一间平房里的几张大通铺上,冬天没有任何取暖设备,所有小孩的手指都生着触目惊心的冻疮。因为乡村重男轻女的思想十分严重,从初中开始,班里就陆陆续续地有女孩子或主动或被迫辍学。家宁是村子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孩。
家宁说一路走来,她心底只有感激,全是感激。因为和她同龄的喜欢读书却被迫辍学、辛苦外出打工,不到二十岁便草草嫁人的女孩子相比,她深觉自己无比幸运。
不是没有人劝她父母让她辍学,好省点儿钱供她弟弟读书,但他们仍然砸锅卖铁将她送到了大学,这其中也并没有什么伟大的望女成凤的思想在支撑着他们,你若问她妈妈,她只会略带不好意思地说:“她喜欢上学啊,就让她上吧。”
家宁学的是建筑。毕业之后,她找到的工作是一家刚刚起步的设计院。前6个月月薪只有700元,还天天加班。我们都为她感到委屈,但家宁觉得这地方不错,因为人少,大事小事都由她经手,虽然一开始待遇差,但对她而言,喜欢的工作环境和很多的锻炼机会才是诱人的。
我不知道那段时间她办公室的灯光每晚亮到几点,她才疲惫地离开;也不知道她工作之余如何挤出时间去考建造师的职称,只知道从月薪700元到7000元,她只用了不到3年的时间。
阅历渐长,正当盛时,七八年间人来人往,很多朋友也劝她跳槽,可她觉得这家公司于她有知遇之恩,所以仍然选择留在那里。
她的老板是个比我妈妈还大一点儿的女人,因为家宁在她创业之初风雨陪伴着她,所以待她堪比亲生女儿。
这几年来,家宁过得踏实满足,慢慢地也实现了很多之前碍于经济原因无法实现的愿望。
比如她想去旅行。以前她哪里也没有去过,但工作之后表现出色的她经常被公司派去全国各地参观学习,几乎走遍天南海北,最近还去了韩国和日本。比如她想读研。大学毕业时急着工作养家糊口,前年攒够了学费,终于考上了同济大学的在职硕士。
去年的春末我去那座北方的小城看她。红砖铺就的道路笔直干净,遥遥相对的法国梧桐伸展着茂盛的枝丫,在马路中央的天空交汇,阳光斜漏下来,将她的脸庞照得柔亮红润。我们手挽着手,鞋跟踢踢踏踏地踩在路上,耳边有猎猎的风声。
因为贫困,她度过了窘迫寡淡的童年,少年时大部分时间都在忧虑明天还能不能上学,连别人最灿烂的青春于她而言也只是廉价的衣服和沉重的债务。
如今,她快30岁了,还完了欠款,仍然兢兢业业地工作赚钱,但年少时的仓皇与胆怯已全部褪却,平淡和忙碌的工作背后还生出了新的心愿和希望。生活终于还她以礼,而她也甘之如饴。
那一刻,我觉得再也没有谁比她更美好了。
忘了说,家宁的弟弟争取到了国家公费留学名额,今年要去美国攻读医学博士学位,暑假过后就要前往波士顿。这个十年前站在寒风里因为冬装太单薄而打着寒战的男生,也终于要飞向更广阔的天空。你看,连命运都不忍再苛待他们。
最近一直在读加缪的散文集,字字珠玑。尤其是看到他谈论贫困的那一段,感触至深。加缪说:“于我而言,贫困从来不是一种不幸:光明在这里散播着瑰宝,连我的反叛也被照耀得光辉灿烂。我甚至可以理直气壮地指出,这反叛始终是为了贫困中的众人,是为了使他们的生活能够升向光明。”
他还说:“无论如何,那美好的炎热天气伴随我度过童年,使我不会产生任何怨恨。我固然生活在拮据之中,但也不无某种享乐。我感到自己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贫困并不是这种力量的障碍。”
诚如加缪所言,可能严寒与酷热、路远与奔波、挫折与脆弱也不是这种力量的障碍。我问家宁,若有障碍,你觉得是什么。单身的她这半年一直面对着一大波相亲对象的“来袭”,所以她紧锁着眉头哀叹:最大的障碍或许是不爱吧。
是啊,最大的障碍或许是不爱。焦虑和不安是因为不爱,拖延和懒惰是因为不爱,放弃和离开是因为不爱。
难怪乔布斯会说,“你要找到心底的热爱”。难怪《自由在高处》一书里,熊培云谈到自己的写作时会说:“我每天都舍不得睡,想了解世界多一点儿,想写作时间多一点儿。唯一需要有毅力去做,又未做成的事情是劝自己早点儿睡觉。”
亲爱的姑娘,人人都愿一路顺遂,可他人永远无从了解你所经受的一切苦难、负重和挣扎困顿,所以任何隔岸观火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何况我连安慰也无从言说,只能讲这个故事给你听。如果它能给正在夜路上跌跌撞撞不知终途的你一点点光亮、一点点勇气和一点点力量的话,我已备感荣幸。
既然都已经走了那么远,为何不再往前走一段呢?说不定不远处就有光。
不如我们都往前走一段。若能找到心底的热爱,就算那些障碍还在,多少也会更强大一点儿,再强大一点儿。
趁我还年轻
之于社会对八零后和九零后的诟病,其实我只相信一切人类思想的灵魂不会在这一代人中覆灭,反而会在这一代人中升华,因为混乱中分崩离析的只会是不堪一击者,而残留和光大的必将像利刃一般无住不前。
我们年轻、贫穷、一无所有,但一切好像还是充满了希望,世事尽可期待。
七年前,高考结束,我一心想要报考中文系,可惜没能拗过我爸,他替我选择了看起来似乎更容易就业的金融系。四年之后,我坐在研究生的课堂里,高级微观经济学的课本是马斯科莱尔的英文原版书,密密麻麻的全是数学公式、图表和证明。
老师说,你们都学过数学分析了吧,好,那这个定理我们就不解释了,直接引用。天知道,我连高中数学都没学好。于是,那漫长的研一一年,我在这门每次三个小时的课程上,经常一个字都听不懂,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在理科重点班考倒数第六名的日子,甚至比那时还要煎熬和焦灼。
在这些并不太尽如人意的年头里,“读点书”和“写点东西”这两件小事像止痛剂一样治愈着我。
去年的暑假,网上一篇叫《寒门再难出贵子》的文章风靡一时,让我们那一层楼的女生看完之后集体抑郁了一把。八月初酷暑正当头,为了将最后一个暑假过得充实,我们枯守在没有空调的学校,而这篇文章几乎致命性地让我们陷入了茫然和无助。那晚我写了《我比谁都相信努力奋斗的意义》,用这个俗不可耐的题目表达着一种近似无畏的叫嚣。
可是第二天一早,我的同学们在蒸笼一般的宿舍里醒来,该考注册会计师的继续去做题,该实习的继续去跑客户,该考博的继续去看专业课,该写论文的继续去研究文献。她们笃定的状态让我觉得前一晚那场声势浩大的怨气和讨伐好像并不存在。她们甚至不需要和我一样,非得自我灌输一通意义之类的东西才能安心入睡。
再聊起这个问题时,我的一个同学说:“努力不能改变出身,难道放浪形骸、肆意堕落就可以吗?”是啊,除了继续做这些小事,又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好做呢?生活又不在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