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川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疾步走着,在一条小路末处一拐进了一片小树林,然后快速走到一棵大槐树下,右手伸出,轻轻地按在了坚硬的树皮上。
若有若无的一声轻响过后,陈川的手慢慢垂下来,然后他背靠着这棵大槐树慢慢坐了下去,右手放在身侧,有些微抖。
在他的头顶上方,那处坚硬的树皮上,赫然有一个一寸深的掌印,边缘处光滑无痕,像一个艺术品。
不久之前,他双手捧杯,青衫执壶倒茶,看似主宾有礼,实则险象迭生。
就在青衫出手抢过茶壶时,陈川便察觉到了一丝念力波动,知晓了这个茶楼掌柜也是个修行者,于是在对方要给他倒茶之时,双手将杯子举了起来,表面平静,实则已经将真气和念力全部灌注到了双手手掌中。
青衫倒茶,倒的却不是茶,而是将自己的劲力灌到了茶水中,然后借着茶水尽数倒了出去。
陈川接茶,接的也不是茶,是茶中的劲力。
然而陈川毕竟应对的有些急促,这满满一杯茶劲倒下来,他自然接的有些费力,而且这些劲力十分巧妙,不是陈川如今的境界可以用真气消散掉的,所以只能将劲力全部用真气包裹起来,堵在手掌附近使其不会泄露到体内伤及经脉。
即使如此,到最后茶水倒满之后,他也没有余力再承受杯中的力道,更不要说喝掉里面的茶了,于是才出现他急忙放下茶杯逃出茶楼的画面。
好在那个青衫看来也不是想故意难为他,陈川要离开便放他离开了,这才让陈川有足够的时间来到这片树林,将那些劲力全部打到这棵大槐树上。
陈川看着自己的双手,回想了一下那些劲力的强弱程度,发现那些劲力以巧劲为主,并没有什么伤害性,以自己的身体强度,若是早有准备,就算那些劲力爆发最多也不过是使经脉有些受损,而且对方还很大度的放自己跑掉,显然并无恶意。
看起来好像只是为了试探自己一下。
只是为什么呢?
感觉自己已经恢复,陈川暂且不想这些,缓缓起身,看了看树上的手印,转身向着小树林外走去。
路上,卖胭脂粉的小贩在卖力地吆喝着,吸引着来来往往经过的女子。陈川看着那些胭脂和旁边挂着的女孩子家的小家什,忽然想起来,明天就是苏筱筱的生日了。
这个生日于她应该有些更特殊的意义吧,毕竟是没了婚约的束缚,真正意义上得以自由的第一个生日。
给她个什么礼物好呢?
回到炼器店,老板已经停止了持续了好多天的敲敲打打,再次蹲在了锅炉前,看着炉内逐渐成形的物事,脸上有些许疲惫。
听到身后的声响,老板微微转身,对着刚回来的陈川招了招手,等到陈川走到跟前,老板在身边的一堆杂乱物品中摸索了几下,摸出一件东西递到了陈川手中。
陈川接过来那件物品,眉毛微挑。
老板打了个哈欠,将锅炉门闭上,走到躺椅旁躺下,说道:“材料有剩余,给你炼了个小玩意,挺趁手的,拿着用吧。”
……
……
这天,洛城大街小巷中飘荡着喜庆的气氛,洛城中心处最大的门府前更是一派热闹景象,走过这里的人们无不拱手作礼,笑颜如花,恭声祝贺着什么。
这天,洛城城主的千金庆生,举城同贺。
与大街上的热闹不同,城主府的大厅里并不是十分嘈杂,毕竟有资格来参加城主府千金生日聚会的都是些上流社会人物,都懂得在这样一个场合作出一副高雅样子,笑不漏齿,喝水还要用手挡一下,一颦一笑都精致的恰到好处。
实在是受不了这些做派,陈川叫来身旁的一位仆人低声问了问茅房的位置,便转身出了大厅。
每个人都戴着一副面具说话,当真不累吗?他还看到了半年多以前跟着苏筱筱和钱权在大街上策马狂奔的另外两个富家子弟,那在大街上那般飞扬跋扈的一男一女,在大厅里竟然满脸的腼腆老实模样,实在是虚伪的很。
这般想着,陈川在城主府的花花草草间转了几圈,然后很无奈的发现自己……迷路了。
也罢,本来也不是真的要去上茅房,只是为了离开那个大厅罢了。
已经失去了方向,陈川干脆就不再管方向,随心所欲的在城主府硕大的前园中走着。
城主府不愧是城主府,抛开这园子的大小不谈,这角角落落里随意种着的花花草草中,奇花异草竟是不知凡几,令陈川大开眼界。
陈川很小的时候跟着夏叔生活,夏叔从来不教他修行之事,只教他读书,因为这个原因,这天下的奇花异草,奇人异事,他都略知一二,只是亲眼看见这么多奇珍花草倒是头一次。
陈川的眼睛在花草间流连着,突然,他眼光一亮,急忙向前几步走到了一丛草丛前,蹲下身来。
那里,一朵淡黄色的小花含苞待放,鲜嫩的花瓣聚成一团,看起来十分娇弱动人。
“这是……乌蓬花?”陈川小心翼翼的用手笼住,心头有些惊讶。
乌蓬花是一种药用功能非常齐全的花,其花瓣可解毒,花茎可入药,然而这小花通常生长在深山丛林中,习惯山林中的干瘠土地,反而极难在家中这些时常浇肥的肥沃泥土上养活。如今却在城主府见到了一株,虽然仍然有些瘦弱,但总算是在生长着,这已经极为不易。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苍老却依然浑厚的声音在陈川背后响起:“小娃娃,你也喜欢这些花花草草?”
陈川一惊,回头一看,却见是一位头戴蓑笠,手拿铁锹的素衣老人。
老人一身粗布麻衣,穿着简单,面容方正,笑容有些大气,又有些随意,看上去就像一位寻常的老人。
然而能在城主府自由走动的,当然不会是什么寻常人物。陈川站起身来,对老人见礼,说道:“略知一二而已。”略微一顿,陈川又问道:“敢问老先生,这移植乌蓬花是何人所为?”
老人豪爽的笑了几声,将铁锹放在一旁,蹲在陈川先前蹲的地方,看着乌蓬花说道:“是老头子我一时兴起,胡乱而为。”
陈川心生赞叹,真诚地说道:“什么叫胡乱而为,乌蓬花只能在贫瘠的山地上生长,寻常百姓家土壤相对山地都太过肥沃,把它种在野草旁,有野草与它争夺养料,遮蔽阳光,可以说是给它提供了最类似山地的生长环境,实在是非常有智慧的应对。”
老人听陈川说的开心,又爽朗的笑了几声,站起身来,提着铁锹走进了另一片花丛,“给城主种种花理理草的糟老头子罢了,有什么智慧可言。”
陈川犹豫了一下,考虑到自己也闲来无事,于是也跟了过去。
老人一铲一铲的松着土,余光看着陈川站在旁边,问道:“小娃娃,那些个年轻人都在那边厅子里玩的开心,你怎么不过去,过来看我这老头子松土?”
陈川摸了摸鼻尖,说道:“挺无聊的。说实话,看那些人在厅堂里的表演,当真不如看老先生松土来的开心愉快些。”
老人将铁锹杵在地上,叹了口气,说道:“表演,确实挺能演的。”说完又抬起铁锹铲起一铲土,洒在另一边更显苍白干燥的土地上,“人啊,永远不如这些花花草草来的直接简单美丽,就是因为我们太复杂了。”
陈川点头,若有所思。
老人又松了一会土,浇了浇水便提着铁锹离开了,不知是准备去整理其他的草丛还是回到什么地方去,只是临走之前对着陈川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跟过去了。
陈川站在原地,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发现还是难以分辨自己的方位,只是能隐约听见东北方向有些轻微的交谈声,估计是大厅所在的地方。
叹了口气,陈川还是向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虽然他很不想再回到那个厅子里,但总这么在城主府的花园里漫无目的的溜达实在不是个事。
这时,一位侍女急急忙忙的从一处草丛旁拐出来,刚好与陈川打了个照面,侍女慌慌忙忙的施了一礼,就要绕过他继续前行,好像在找什么人。
陈川耸耸肩,继续向着大厅方向走去,然而走了还没有两步,刚刚打照面的那位侍女突然又从后面赶上来,急声喊道:“公子,公子留步!”
陈川转身回头,却见那侍女气喘吁吁的在他面前站定,问道:“请问公子是否姓陈名川?”
陈川愣了愣,考虑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于是点了点头。
侍女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抚了抚有些微凸的胸口,“可算找到您了。”
说罢,毫无预兆的,一声声音尖锐的叫喊,瞬间回荡在了城主府的前园中:“陈公子在这里!”
陈川嘴角微微一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在这前园中溜达半天寻得的清净,就这么被打碎了。
……
……
原来陈川在城主府前园乱走的这段时间,几乎半个城主府都在寻找他。
恰恰在陈川离开大厅的时候,作为这次宴会主角的苏筱筱刚好从后院走进大厅中。一片觥筹交错之后,苏筱筱四周环视了一遍,却没看到这家伙的身影,本以为他没有来帮她庆生的大小姐心中怒意飙升,然而一杯酒之后,苏筱筱又冷静下来,叫来一直在门口负责接收贺礼的侍卫询问了一下,这才知道陈川已经来了,但又出了大厅,不知道去了哪里,能够确定的是,没有离开城主府。
至于这位侍卫是怎么会认识陈川,这是因为苏筱筱事先有所交代,有个姓陈名川的年轻人是城主大人点名要见的人,若这个人来城主府拜见,不论是否带礼物,穿着是否够档次,都要放行。
明明来了却没了人,这还了得,这可是父亲大人也要在今天见一面的人。苏筱筱当即下令,城主府的仆人侍女全部出动,不要惊着大厅里的客人们,把前园翻一遍也得把陈川翻出来。
这次行动规模不小,苏大小姐的脾气发的也不小,所有仆人心中都暗暗猜忖是个什么身份的年轻人,能让大小姐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值得庆幸的是,这次大规模行动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宽阔而美丽的前园也没有被翻过来,在杂草丛旁瑟瑟发抖的乌蓬花也没有被殃及池鱼。
因为某位侍女的一声叫喊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响彻了城主府的前园。
“陈公子在这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