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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课业

前世那么多年的武侠小说和影视剧不是白看的,道理无须多说,叶展都懂。既然有一个堪称百科全书的老爷子做老师,既然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什么要浪费?

难的不是每日要做些什么,难的是坚持。仔细想来,老爷子的做法大有深意:挖掘他的潜力,考察他的兴趣,考验他的意志,磨练他的毅力,打熬他的身体,锻炼他的心智,全方位培养他的素质。

太平村依山傍水,村后就是延绵数百里的苍莽大山。因为山高林密,常有野物出没,所以村民们大多对自家孩童严加管束,不许进山玩耍。平日上山打柴的都是村中青壮,进山行猎的则只有王家大郎一家猎户。叶展也不例外,从未踏进过后山。

祖孙俩现在居住的土坯草房,原是一间年久失修的破败山神庙,因建在山地高坡取水不便,村里没人看得上眼,这也是老爷子当初修房置地十分顺利的原因。

老爷子平时做得最多的家务活,就是扫抹收拾,张罗一日三餐。地是雇人种,水是雇人挑,衣物是雇人洗,柴禾菜蔬是向人买,其余所需物事,大多是托人从城里捎带。老爷子待人和善,出手大方,虽然每项花费不多,但胜在细水长流,从不赊欠。如此坚挺的消费客户,在村里自然深受欢迎。

五亩旱地里打的那点粮食,是祖孙俩唯一的进项。祖孙俩的日常用度,与为叶展采买药材的开销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是以村里人人都知道,老爷子手头积攒了不少钱财,叶展就是他的命根子。

村里人人都知道的事,叶展当然也知道,并且深信不疑。针对老爷子的变态课业做一个合理规划,绝对是必要的。然而闭门造车的规划毫无意义,只能先做。

当日下午老爷子就将标记好的经络穴位全图交与了叶展,此外再无多话。反正以后是每日早中晚的必修课,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叶展只看了一遍便收了起来,随后将目光投向了满满一炕桌的书籍。

叶展心知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自己这具七岁孩童身体的承受能力才是重中之重,读书反倒是次要的。前世打下的底子不用白不用,尽量选些自己熟悉的书,应付老爷子每十日一次的考究也就会轻松许多。

老爷子摆放时已大致分类,挑拣起来很方便。

四书前世就曾熟读,很多名篇至今仍可背诵,《论语》、《大学》、《中庸》、《孟子》一本不少的拣了。《孙子兵法》自己既熟又字数不多,《太公六韬》、《尉缭子》就算了。经络穴位全图早已记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药也不能乱吃,没事看看医书没坏处,《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也拣了。自己的字其实写得不算差,但进步太过神速没个借口是不行的,字帖要拣两本,画册先不忙。围棋虽不精但也会,棋谱也要了,乐谱先歇着。目前对这个世界的历史认知全部来自《三字经》,史书不可不读,拣两本当小说看看也好。大汉帝国是农耕社会,拿一本《齐民要术》略作了解也无妨。老爷子号称要教他烹茶品酒,享用美食佳肴,《茶经》、《食珍录》这两本书是一定要看的……。

老爷子一直在默无声息的冷眼旁观,脸上的神情变幻十分复杂。先是好奇,继而惊讶,接下来是几分讥讽,最后则是困惑。静静等待叶展挑完停手,才开口问道:“能否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挑这些书?”

心无旁骛的叶展抬头一看,登时小小吓了一跳:挑拣出来备读的书籍已堆有近两尺高,不知不觉竟然挑了那么多?按照“无须精通、只要略懂”的标准,糊弄个大半年应该不成问题了吧?

“……有的是喜欢,有的是觉得学了有用,有的是为了解闷。”

说到有用,叶展发现偌大一堆书中,居然没有一本关乎数学的书。

历代统治稳固的王朝,无不打着独尊儒术的幌子,通过科举取士,刻意诱导读书人醉心功名仕途。于国计民生有重大实用价值的格物经济之道,反倒被视为奇技淫巧与上不得台面的旁门杂学。

老爷子所购书籍涉及领域之多,涵盖内容之广,已极为难能可贵。至少可以证明,老爷子的教育理念并未受到这个时代的过分束缚。

叶展有充分的自信,前世的数学成绩虽然一塌糊涂,但在这里绝对够得上高端大气上档次。那么好唬人的东西,浪费了多可惜啊!

于是问道:“爷爷,你怎么没买学数算的书啊?”

“数算?你想学数算?”

“当然。村口酒肆的李二娘每日拿些小棍摆弄,总是直喊头痛。我日后做了大财主,若是连自己有多少钱都算不清爽,岂不麻烦?”

老爷子不禁莞尔:“说的也是。明日我就托你大伯去那书坊买来。——这些书你打算看多久?”

多给自己争取一些时间,没什么不好。谨慎而保守的答道:“起码一年吧?一年看不完,我就看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

老爷子顿时释然:“懂得着眼长远,难得。”

没法不长远啊!叶展也想通了,既来之,则安之。自己需要长大,需要傍身的技艺,才能保证在这个世界活得滋润。现在他最需要的是时间,最不缺的也是时间。

除了读书,叶展对老爷子的其他课业没有半点投机取巧的心思。糊弄谁都行,唯独不能糊弄自己。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个世界的晚上是最无聊的,闲着也是闲着,读读书、练练字,反倒更容易打发,无非是晚一点睡罢了。

老爷子是个很讲究的人,叶展也养成了良好的个人生活习惯。解决了读书的问题,便开始有条不紊的整理书籍。

叶展的从容令老爷子稍感意外:“先前你还抱怨没工夫看书,没工夫出去玩,怎么现在好像又不担心课业过于繁重了?”

“担心有用吗?既然没用,还不如多想点别的。”

“……有道理。”

当晚叶展熟睡后,老爷子为他掖好被角,面向窗外的夜空注视良久,摇头轻叹道:“孩子,你可知道天下间最大的财主是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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