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展应付老爷子的盘问时，因为紧张，思绪有点凌乱。一时有如心头压了一块大石，几欲令他窒息。顾不上正在吃饭，把碗筷一扔，找了个很不合时宜的理由：“爷爷，我……我要上茅房！”
老爷子平日的言行举止，早已令叶展感觉诡异与神秘。隐隐约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平时朝夕相处中的点点滴滴如潮水一般涌上脑海，加上刚才无意间的惊鸿一瞥，叶展借着屎遁之机迅速认定：老爷子绝对不是一个女人，但也肯定不是一个男人！那么，只能是太监。
太监？！叶展腾地起身，连忙神经质的低头往胯下仔细做了个自我检查。还好！除了型号稍小，零件都在，结构完好。
冷静下来之后，叶展脑子里生出了太多的疑问。
没有喉结，说明净身之时年岁尚小，所以老爷子绝不可能真是他的祖父。一个精膳食、懂医术、会武技、学问也必定不俗的太监，为什么要冒称是亡命关外的参客？为什么会带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到太平村避世隐居？既然是太监，必定与皇宫有关，那老爷子到底是什么人？自己又到底是谁？
紧跟着又甚感纠结，要不要揭穿老爷子的身份？该不该马上问明真相？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说人不揭短。太监这个字眼，在叶展记忆中，在明代才成为这个特殊行业的高级职称，这年头应该称之为宦官或内侍。任何一个心理健康的男人，绝不会以此为荣。老爷子定然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辛酸血泪史，何必揭人疮疤？
一个孤苦无依的老人，独自将一个婴儿抚养拉扯大，那是何等的艰辛？老人从未给叶展强制灌输过任何观念，只有煞费苦心的循循教导，只有无微不至的关心关怀。老爷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想来想去，叶展郑重做出了一个理智的决定，暂时把自己强烈的好奇心掐灭，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说。
重又回到饭桌，一时半刻心里还转不过弯来，有意避开老爷子的目光，只管低头吃饭。老爷子给他搭了搭脉，安抚道：“没受风寒，或许是昨日累着了。我方才只是随便问问，你无须紧张。吃完饭到房间里来。”
叶展磨磨蹭蹭的吃完，借以平复一下心绪。依言进房一看，炕桌上已经摆满了书籍，有厚有薄，至少不下七八十本。大致一看，还真如老爷子昨天所说的，什么书都有。四书五经必须有，兵书，医书，农书，史书，书帖，棋谱，画册，乐谱，……居然连黄历都有。
老爷子这是准备把我培养成一个什么人啊？无所不会的全才？叶展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爷爷，这些我都要学吗？”
“随便你。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喜欢学什么就学什么。门类繁杂，有利调剂，不易生厌。有不懂之处，随时可以问我。每过十日，我会考究一次。这些书看完之后，我会再带你去买。”
老爷子的话不无道理，却令叶展听得一阵晕眩。听这话里的意思，莫非这些他全都懂？无论叶展如何勤奋，恐怕也要花个三五年的功夫才能学会点皮毛。很多人一辈子都未必敢说能学完！
嘟囔道：“爷爷，不是说你教我的吗？”
“这些书买来是让你自己看的，不用我教。贪多嚼不烂，有的东西你不一定要学精通，但一定要懂。有的东西以后不一定用得上，但懂一点总不会有坏处。喜欢的你就用心多学一学，不喜欢的也看一看，权当解闷好了。”
老爷子泰然道：“我没说不教你。只是我要教你的，很多东西书上没有。”
“是吗？”叶展登时又高兴起来：“爷爷，你会不会教我葵花宝典啊？”
老爷子疑惑的问道：“葵花宝典？什么葵花宝典？”
“……一种用葵花籽做的糕点，听说十分美味。”叶展一时忘形，又说漏了嘴。修习葵花宝典那样的极品课程，入门条件实在太过苛刻。就算老爷子真的愿意教，打死他也不会学的。
立即大拍马屁的圆了回来：“爷爷，你做的东西真的很好吃。你做的糕饼、面条比县城的还香，你做的菜不仅比那四海楼的要好看，也更好吃。这些你会教我吗？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况世上有几个孩子不贪嘴的？老爷子并未深究葵花籽做的糕点为何物，恍然笑道：“什么叫没出息？会做，会吃，会喝，其中都大有学问啊！你不是想做大财主么？怎么能不会享用美酒佳肴？只要你想学，我自然会教你。”
见叶展笑逐颜开，继续说道：“且不忙说吃喝，言归正传吧！我早告诉过你，跟我学东西，是要吃些苦头的。以后你的课业会很繁重。”
叶展心虚的道：“你先说说看。”
“你已熟稔的那张经络穴位全图，我会用丹砂重新标记如何练气。以后每日卯时初刻起床，早、中、晚按我标记的顺序默想三遍。顺序绝不可错，一日不可停歇。”
“后山有一条山涧，山泉清澈甘甜，流入山坳中一处小石潭。早起洗漱练气之后，便去小石潭中提水，将厨房的小水缸注满，然后看我做早饭。”
“昨日买的书籍最好不要带去学堂。中午散学后，回来看我做午饭。午饭后去后山打一担柴禾，晚饭也要看我做。至于晚饭之前你干什么，自己看着办。屋檐下堆着的大柴禾，晚饭后每根劈做四块，每日劈十根。每日泡澡的药汤由你煮，衣物由你自己洗。”
“以后每十日查究一次学业，每三日教你烹一次茶，每五日教你品一次酒。”
老爷子指了指屋角：“那是为你定做的小斧头与小水桶，要用的时候自己去拿。哦，若是还要教你别的，也都会在晚间。”
厨房的小水缸托叶十三买回不久，竟是早早特地为叶展准备的。满心期待的学艺生涯，既无葵花宝典这类档次的绝世秘笈可用，又无其他捷径可走。看起来还是勤学苦练、坚持就是胜利的老套路，前景倒是一片光明，过程实在不容乐观。
苦着脸道：“爷爷，这些书恐怕是白买了，你觉得我还会有时间去看么？哪儿有功夫跟阿牛、阿福和狗娃他们去玩？哪儿还有功夫跟王家大郎学打猎的本事？”
“那是你的事。”老爷子很不负责任的道：“所以我说你的课业会很繁重，而且以后只会越来越繁重。若是坚持不来，不必勉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