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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知音

谚曰:“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何则?知与不知也。

上一篇提到的邹阳,是西汉时候梁孝王的门客。他经常上书孝王,让同僚很是嫉妒。

有一回,同僚们终于找到个机会,在梁孝王跟前,狠狠说了邹阳一通坏话。结果孝王大怒,把邹阳逮了起来,还打算就地处决他。

邹阳原本是齐人,来梁地工作,也算是引进人才,如今闹到被人进谗言,蹲大牢,想想都要死了,还背个黑锅,十分不爽,就在狱中给梁孝王写了封申诉信。

上面这段话,就出自邹阳的申诉信。

在引用“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这一谚语的前后,邹阳给梁孝王举了几个历史事例。其中既有卞和献玉的悲凉情节,也有苏秦相燕的欣慰故事。

前者说的是,卞和献璞玉,所献因被误认是普通石头,而先后被两位楚王砍了双脚。

后者讲的是,苏秦做了燕国丞相,有燕人在燕王跟前诋毁他。燕王很清醒,一面按剑怒斥说坏话的,一面还特意给苏秦送山珍海味吃。

邹阳的意思,是主子和臣下之间,是否互相信任,肝胆相照,直接决定双方的相知程度。

邹阳引用的古谚,则令人不禁联想起中国的一句古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有时下的一句新流行语,叫“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在人人不得不提防着对方的今天,信奉这些的,自是大有人在。而那结果,便是“白头如新”,无论同事、朋友,甚至夫妻,互相之间都没有真正的了解,到老,到死,都还像刚刚认识——看许多人断交时,愤愤地说“我认得你”之类的话,就知道前此的他,其实并不清楚地认识对方。

也有另一种情形。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经常奉命去北方出差。那时宾馆啊标准间什么的还没普及,我也就找个便宜的招待所住。经常是两个乃至三四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合住一间。于是免不了闲谈。如果谈得投机,则又免不了一起吃饭、喝酒。

但是经常的情形,是今晚谈得很投缘,乃至一起干杯过的那位老兄,明天一早就悄然离开了,而我,有时却连对方姓甚名谁都记不清,或者根本不知道。

这样的事,要是发生在今天,接下来我肯定会被严肃地盘问:他是否把你的钱包给偷走了?

但是,没有。那个年代,我遇见的所有可以这样交流的朋友,没有一个是今天所谓的坏人。

人的相知,尤其是知心,确实不易。但是,各人都把真实的内心包裹起来,同时期待对方敞开心扉,彼此交流无碍,那也是白日做梦。

二十世纪的八十年代,之所以值得留恋,是因为那时的人际交流更简单,也更率真。“倾盖如故”那样的古风场景,像我这样愚笨的人,还有机会亲身体验,并且没有遇到危险,便是证明。

原文

谚曰:“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何则?知与不知也。(卷八十三《鲁仲连邹阳列传》8/2471)

今译

谚语说:“有的人交往到头发都白了,还是好像刚刚认识似的;也有的人半路偶遇,却很快会谈得使坐车的车盖都叉到了一起,就好像老朋友一样。为什么?那是知心与不知心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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