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怜挽着包裹,内里装着一双布鞋,虽有些粗糙,但毕竟是赶了几夜的针线。想到魏清泰装上它的样子,襄怜暧暧一笑,快步向浸月亭走去。远远地,在常见的位置却不见那颓废的身影,襄怜微微皱眉,四下张望。忽的,两个黑影挟着一个熟悉的躯体跃入她的眼帘,襄怜不假思索,大喊起来:“魏大哥!魏大哥!来人啊……抢……抢劫啦!”马车里的女人轻咳一声,两名强壮的侍卫“嗖”一样奔来,堵上襄怜的嘴,套进麻袋,直接丢入马车。旁观者虽多,但又有何人胆敢上前阻拦。马夫一扬鞭,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星流电掣般向西郊驰去。
当襄怜再次看到亮光时,身处一所雅致的大宅中。窗边,站着位仪态不凡的女子,约莫四十岁上下,海蓝色的领口、袖口、襟边上嵌着繁复华美的金色花纹,一束铃兰巧妙地点缀着织绵氅衣,鬓发斜插玉佩珠缨金步摇,华贵中不失质朴,雍容中不缺亲切。襄怜一见她的笑容,满腔的恼怒化为虚无,呶呶道:“夫人,这是哪?”
那女子莞尔一笑,碎步走来,温柔地扶起襄怜,道:“委屈你了,孩子!喝口桂圆莲子茶安安神吧!”
襄怜一恍神,浓浓的母爱笼罩全身,她忍住夺眶欲出的泪,端起细瓷蓝花小碗,一口口喝了起来。
这时,屋内走进了另一个妇人,衣饰比那女子要朴素简单得多,襄怜看着那妇人好生面熟,想了半晌,终于惊喜地唤道:“您是云雁姑姑?”
云雁掩嘴一笑,道:“小丫头还有几分记性,没忘了姑姑!快,见过四福晋!”
“四……四福晋!”襄怜惊讶地看着那秀雅的女子,手足无措地施礼道,“奴才襄怜给四福晋请安!福晋万福金安!”
“免礼吧!”亦蕊友善地笑了笑,“这儿是王爷在城西的别院。说来惭愧,刚才用了强硬的手段将你‘请’来,可否受伤?需要找大夫看看吗?”
当襄怜明白一切是雍亲王的安排时,久悬的大石“砰”地着地了,她忙说:“奴才一切都好,有劳福晋挂心了!”
亦蕊先在上首坐下,又示意襄怜坐在下首,说:“上次多亏魏公子,王爷才能及时得救。听说魏公子因情殇,而意志消沉、萎靡不振,让人怎能坐视不理?只是光天化日下,王爷与本福晋都不便出面相劝,索性将魏公子请到这别院中,希望通过悉心的照顾和关怀,让他慢慢好转。襄怜姑娘的出现,的确令人始料未及,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本福晋知道,这段时间,魏公子排斥所有人,包括亲人的照料,唯一肯吃的就是襄怜姑娘送去的食物。因此,若襄怜姑娘愿意留在别院中照顾魏公子,相信他会康复得更加顺利!”
襄怜正要一口答应,又忽生顾虑,道:“可是若奴才再不回八阿哥府,恐怕慕灵格格要四处寻找了。”
云雁呈上一物,正是当初胤禩用以换湘妃扇的如意玉佩。亦蕊指佩道:“一会我将派人去八阿哥府走一遭,相信八皇弟会给本福晋几分薄面。魏公子今后是好是坏,王爷的恩情是否得报,都要倚仗你了。”
襄怜心潮澎湃,她从未受到过这般的重视。在八阿哥府,庄敏、蒋嬷嬷虽待她不错,但她只是个传声筒,做一些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做的事。慕灵待她亲厚,但因为她入府时间短,从不敢把重要的事交到她手中。相反,这仅有一面之缘的亦蕊,却如此信任她。襄怜跪倒在地,郑重其事地磕了个头,道:“奴才一定好生照顾魏公子,不负福晋所托!”
“嗯!”亦蕊含笑着点头,安排了西郊别院的管事一一与襄怜见过,又絮絮交待了许多,直至申时时分,才离开别院。
时光飞逝,春去秋来,不知不觉中,夏荷残,秋稻黄,扳着手指算算,慕灵踢踏着竹园满地金黄,自嘲解颐,今个儿应该算是这半年她第一次出绛珠楼吧!
自魏清泰提亲被拒后至今,已有半年,这段时间,来往绛珠楼的人倒不少,授艺学习将她的时间排得满满的,连夜里也要点着烛火,在蒋嬷嬷的监督下,练习各种仪态和表情。忙碌中,她那颗少女懵懂的心开始麻木,偶尔回想起对胤禩的所作所为,羞愧得面红耳赤。
其实很多女孩子在青春期,都有暗恋的经历,第一个对象最有可能的是父亲、舅舅或叔叔等关系亲密,长相帅气,成熟男性。就像有很多小男孩子闹着要妈妈嫁给他,是一个意思的。当然,这不能算是男女之爱,只是青春期荷尔蒙分泌促使的心理变化,需要家庭的正确引导。偏偏慕灵在这个时期失去了父母,舅舅对她又不好,而胤禩当真是人中龙凤,多金专情英俊儒雅,无数的优点,可以想象,只要他对慕灵略施魅力,慕灵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自然在劫难逃,陷入情网。
“格格,想什么呢?福晋还等着呢!”佩儿在旁焦急地提醒道,自襄怜被四福晋要了去,再无音讯,佩儿已然成了慕灵身边最贴身的婢子。慕灵朝佩儿笑了笑,低头不语,快步向琴瑟居走去。
琴瑟居
一条长几上摆着十几个卷轴,庄敏悠悠喝着茶,道:“时阿哥选嫡福晋的事纵然一拖再拖,也总算拖出眉目了。时间定了,就是后个儿上午,你看,这是老四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红儿展开其中一幅卷轴,亦蕊的样貌在能工巧匠的妙笔下,栩栩如生地展现在慕灵眼前,庄敏又道:“乌拉那拉氏喜欢简直、率直的女子,在她面前,你少用些小聪明鬼把戏,便是最明智的做法。这是侧福晋年氏,美吧……她可是个情痴,有情比天大,迎合这个观点准没错。这是时阿哥的生母侧福晋李氏,奇怪她戴着面纱吗?那是因为她染过天花,破了相,若你不嫌弃这点,当真让人无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