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是主子的人,谈不上舍身!”襄怜好容易与胤禩搭上话,自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帮魏清泰求情的机会,“魏公子无心之失,请八爷恕罪啊!”
“好!赏!”胤禩赞道,“你想要什么?”
襄怜看到一丝希望,忙说:“奴才不为自身求,只希望八爷饶过魏公子一命!”
胤禩微微一笑:“这就是你要的奖赏?姓魏的小子有眼无珠,这么好的姑娘在眼前不懂得珍惜。既然襄怜求情……好,魏清泰,你这条小命爷就交到襄怜手里。待襄怜及笄,你便上门迎娶她为妻,今生今世,不可负她!否则,爷随时替她取了你的小命!”
襄怜檀口微张,惊恐与喜悦交集,她激动地挥着手,结巴地说:“八爷,奴才配不上魏公子。魏公子与慕灵格格才是天生一对……”
“闭嘴!”慕灵拭干泪痕,一脸平静,端身福礼道,“灵儿替襄怜谢过姑父!襄怜,还不谢恩!”
“谢恩?”襄怜用难以置信的目光在慕灵与魏清泰脸上来回扫着。
魏清泰颤动薄唇,太多的疑问,都凝结在慕灵那没有半片温度的眼里。他的脑海里,将慕灵于浸月亭出现至今的每个表情,每句话都回放了一遍。冷漠、心虚、礼貌……魏清泰挖空心思,想找出一个与爱情相关的形容词,没有,都没有。他脑袋发懵,脚步趔趄,忽然狂喜道:“不,有……有书信……”他定了定神,深情款款地诵读起来:“吾心戚戚,思难抑。匪君卿卿,永不离。愿心依依,情无尽。意如顽石,盼比翼……盼比翼……”他声音越拖越浊,一个晴天霹雳在脑中炸开,这,居然是首藏头诗!每句的头字加在一起便是“吾匪愿意!”说来也怪,夜半人静时,他无数次低声吟念此诗,心头萦绕唯有甜蜜,此时,却悟出真正的含义。再看慕灵,似乎她脸上写满愧色。魏清泰欲哭无泪,他读懂了慕灵低头说不出的每一个字,不就是这句“吾(我)匪(不)愿意”吗?原来,她早已表明了心迹,不愿意,不愿意,一切都是假的……可是,为什么?他魏清泰只是一介包衣奴才……迷团不断放大,笼罩了天地,魏清泰终于无法自控,面红耳赤,歇斯底里道:“为什么?”这一句为什么,放空了全身的力量,他软瘫下来,喉咙嘶哑,悲从中来,碎碎念着:“为什么?为什么?”
魏清泰如泣歌的哀声,丧钟般地回荡在偌大的静思斋,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慕灵羞惭地无地自容,魏清泰的悲比怒更震撼,她鼻头发酸,却不知有何面目流泪?慕灵承认,她与魏清泰之间有着一种莫名的默契,偶尔眼神的交流,甚至静默不语的表情,都能明白对方心里的想法。慕灵扪心自问,是自己太冷血吗?或许两人太过相像,或许是胤禩先入为主,或许慕灵缺乏父爱,让她对魏清泰的痴情竟然无动于衷。慕灵紧了紧掌中断簪,鬼使神差地向魏清泰望去,后者在几分钟内,已明显老了十岁,颓废的模样更甚于浸月亭前苦等三天两夜。
二人目光接触,分别都是一震,千言万语全化尽。魏清泰如癫似狂,哈哈狂笑,也不行礼告退,深深地望一眼慕灵,疯疯癫癫地自顾离去。
慕灵一跺脚,低语道:“襄怜,他的命是你的,看好他!”
襄怜的心早生翅膀跟着魏清泰飞到了外边,她忙爬起身,胡乱福身:“奴才去去就回!告退!”
该闹的都消停了,该走的都退下了,静思斋里一片宁静,慕灵摒住一切杂念,昂首傲然道:“灵儿入府时日甚短,不识规矩,给姑父姑母惹下诸多麻烦,灵儿在此谢罪!经此一役,灵儿多有几分自知之明,再不敢与王公贵族攀亲,请姑母赐些许盘缠,送灵儿回武昌府,又或指门普通人家,为奴为妾,灵儿不再有半分奢求!”
庄敏心一虚,额上渗出几滴冷汗,不过她很快恢复如初,笑道:“灵儿怎么这般说话,再怎样,你也是郭络罗族的后嗣,姑母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慕灵淡淡一笑,福身道:“魏公子已来提亲,灵儿有幸,不负姑母所望。打今个儿起,灵儿定遵照姑父、姑母的嘱咐,好生修炼中馈、女红与六艺,在时阿哥嫡福晋选秀上好好表现!”
庄敏心中已将慕灵咒骂了无数遍,仍笑容可掬道:“灵儿若有出息,姑母也算对九泉下的哥嫂有个交待了。”
慕灵将断簪整整齐齐地摆在胤禩右手边的高几上,低语:“白玉儒雅,梅花高洁,灵儿不配,再不奢求……”莹白的玉簪上,染着星点血迹,如同红萼白梅,令整枝梅花簪都活灵活现了起来。
“你……受伤了?”胤禩莫由来的心痛,不自觉得问。慕灵摊开皓白如雪的掌心,这才发现多了道深深的割痕。胤禩眉心一皱,抽出帕子,正要开口,慕灵快速闪身,已到庄敏身边,撒娇般道:“姑母,灵儿受伤了!”
庄敏“嘿嘿”冷笑两声,掏出块干净的帕子,替慕灵裹好的伤口。只是,在扎紧的时候,多使了几分劲道。慕灵也不闹,任由庄敏泄愤解气。
这两个月,浸月亭外多了个惹人注意的好命乞丐。说他是乞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成日醉醺醺,浑噩噩,席地而睡,握土而食。说他好命,每日三餐都由个面目清丽的小姑娘送大鱼大肉来,偶尔还配壶好酒,比寻常人家吃得还要丰盛。也曾有不识时务者,想来沾点好处,却被隐在暗处的高手三拳两腿打跑了。流言传出,这乞丐是雍亲王爷的贵客,又说是八阿哥的远房亲戚。总之,京城里,多了个这般人物,叫人又奇又羡,特意从城西赶到城东来看的热闹的比比皆是。
一辆不惹眼的灰蓝色马车停在浸月亭不远处,车帘挑起一角,露出半张略些沧桑的俏脸。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睛,顾盼流转着柔亮的星晖,又如一泓清水,盈盈荡漾着动人的波纹。
车夫低沉地问:“福晋,那人便是魏清泰。”
女子宛转的声音逸出:“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