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清脆娇斥逸出重重纱帘,众人闻声寻去,一抹梨白带着骄傲,亭亭玉立。
有眼力的奴才行礼道:“给慕灵格格请安!”
“免礼!”慕灵温柔的笑脸如冬日暧阳,但下一秒,当她的眼神与弘晙、恶奴接触时,后者却体会到如冰棱剌肌般的冷痛。弘暄本能地紧了紧胳膊,不甘示弱地抬了抬下巴,冷漠地相峙着。
又一个长长地叹息,纱屏后坐立不安的宛秋,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与担心,走了出来。刚到慕灵身边,她已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俯耳说:“灵儿,别理他,这人横得很,吃不得半点亏……”
这厢,两位格格在咬耳朵,弘暄却懒洋洋地向弘旺、弘晙伸出手去,慕灵注意到这一幕,更是读懂了弘暄嘴唇上明显的动静:“我赢了!”弘旺、弘晙笑着摇头,一个摘下了腰带上系的玉佩,一个取下了翡翠扳指,递给弘暄。
“赢?你赢什么了?你们在干什么?”慕灵的直觉告诉自己,与她有关!
“看你帮爷赢了这一把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弘暄一挥手,说,“文若,迟菁,到纱屏后去!”二人年纪、身形相仿,隔着纱只能绰绰约约地辨别出模糊的身影。“喏,你能认出哪个是文若吗?”
“今日文公子着湖蓝长衫,迟公子着棕纹袍,右手边的蓝影自然是文公子。”慕灵不假思索道。
“灵妹妹的记性真好!”弘暄赞道。
慕灵凉声道:“请暄阿哥谨言!并非小女记性好,而是二人刚打眼前过,想记不住都难。”
弘暄点头道:“正是这理儿啊!今日我等进入书屋时,两位格格已早早安坐在纱屏后静默等待,哥几个得知新来了位美丽的表妹,便想来猜上一猜。结果,只有小爷我猜中了,愿赌服输,哈哈……说了你们不信,小爷看女人,一看一个准,灵妹妹的身子果真要丰腴得多……”
慕灵的脸“嗖”地红了个透,宛秋再也听不下去,开口道:“你们能,欺辱完夫子,现在来戏弄我和灵儿。灵儿,走,咱去琴瑟居找嫡额娘评个理儿,本格格倒不信,这八阿哥府由暄阿哥做了主!”只因八阿哥府人丁单薄、子嗣不昌,唯有弘旺继承香火,与胤禩交好的十阿哥胤?便常将自己的第五子弘暄、六子弘晙送到八阿哥府中,与弘旺做伴、玩耍、读书,这在亲厚的王公大臣间也属常事。胤?虽算不上“爆筒子”,也算是一枚不可或缺的“活宝”了,用他自己的话就是:“天桥底下摆过摊,皇父面前顶过腔。”亏得弘暄额娘,胤?的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深知子承父性,怕他在八阿哥府惹出祸事,精挑细选了沉稳得体的魏清泰为侍读。可弘暄连父母师长的账也不卖,怎会听虚长几年的魏清泰劝告?很快,弘暄又择了位面貌姣好的书童文若,魏清泰被安排给弘晙,好在四人常在一起,也可互相照顾。
弘暄轻薄失礼,宛秋慕灵气急,眼见又起风波,魏清泰想起十福晋的交待,一咬牙拦在宛秋身前,低声下气地说:“宛秋格格,请看在同窗的份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好么?”
气冲冲的宛秋,面对魏清泰时,却多了几分小女儿的娇羞,她跺脚道:“又是你,又是你……”同在一起读书也已大半年,宛秋对魏清泰的心思,早已人尽皆知。
弘暄讪笑道:“对啊,此事若让八福晋知晓,受责罚的多半又是你的魏大哥了。宛妹妹,你不心疼吗?”
慕灵心思灵敏,已读懂了宛秋的无奈,知道今日的委屈是不得偿了,轻轻说:“宛姐姐,罢了,继续听书吧!”她急匆匆地向纱屏后躲去,豆大的泪再也忍不住,“吧嗒”掉了下来。
“听书?若不是沾你姑母的光,凭你一介小门小户的也配坐在这青藤书屋?既然来了,就学聪明点,清楚自己的身份,像他们一样……”弘暄指向一旁唯唯诺诺的文若迟菁,讽剌道,“不该管的事别管,不该说的话别说。”弘暄的每一个字都如刀剜心,慕灵的步伐越来越沉,只听弘暄神气一喝:“你们几个,还不将这老不死拖下去?”
“谁敢!”两道厉声破空而来,慕灵与魏清泰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向弘暄走去。慕灵的泪花已冻结成坚强的冰,魏清泰身上不见一丝卑微,隐显一股难以抵御的强大气场。
不等魏清泰一揖到底,慕灵已毫不客气开口道:“暄阿哥身份再贵重,可贵重得过圣上吗?”
弘暄色变,魏清泰接口道:“皇上曾亲临曲阜,拜谒孔圣,题赠‘万世师表’金匾,诏天下学子尊师重教。圣人之所在,则天下理焉。在右则右重,在左则左重,是故古之圣王未有不尊师者也。尊师则不论其贵贱贫富矣。”
慕灵道:“正是。所谓大学之礼,虽诏於天子,无北面,所以尊师也。黄口小儿皆能颂礼记,暄阿哥莫非不识?”
“非也非也,暄阿哥只是一时之气,忘了国之将兴,尊师而重傅的教诲,”魏清泰的话,不像为弘暄辩驳,反而更似为他定了罪。
慕灵冷哼一声道:“一时之气么?对女眷出言轻薄,以师长行为粗鲁,难道暄阿哥连最基本的礼法都不知么?”
慕灵与魏清泰一唱一合,根本不留给任何人插嘴的余地,此时更是默契非常地静了下来,犀利地看着弘暄,似乎在等他的解释。弘暄气得胸口堵疼,顺手抄起一个笔架便往地上砸去,囔囔道:“反了,反了,倒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二人对弘暄的闹腾视若无睹,魏清泰用肩撞开恶奴,恭敬地将吓虚的刘夫子扶到上位坐好,慕灵则端来一杯热茶,为夫子压惊。全程下来,二人只用眼神交流,却配合地天衣无缝,如同排演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