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敏脸上浮出一层无奈:“那佟佳氏和华圯我也曾见过,都不是个好的。估且念关叔公与我和哥哥有养育之恩,放过他们一马,他们所做的孽,由我来补偿慕灵吧!也算为叔公积福。”
蒋嬷嬷似乎想起了什么,抹了抹泛红的眼圈,说:“福晋,老奴有个怀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嬷嬷是我的乳母,心定是向着我的,何必如此拘谨?”庄敏奇怪地看着她。
“说句邀功的话,福晋和傅伦少爷,都是在老奴跟前长大的。老奴记得傅伦少爷十岁时便开始练习骑射,个个师傅都夸他武艺高超,老奴还记得少年信誓旦旦地说,他要做个大将军!老奴……”回忆过往,蒋嬷嬷老泪纵横,“傅伦少爷,您受委屈啦!”
幼年与哥哥相亲相爱的每一个片断,都在剌激着庄敏的神经,她突然想起来,哥哥壮志未酬,偶尔会以狩猎释怀,但一不孤身而行,二不入深山老林,哪会被猛兽袭击,尸骨无存?难道……庄敏激动地抓住蒋嬷嬷的手腕,摇晃道:“嬷嬷,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告诉我……”
蒋嬷嬷抽泣道:“老奴知道的,福晋也知道,只是那那安节郡王和佟佳氏对慕灵格格对如此心狠手辣,难免不让人做他想?”
庄敏缓缓松手,匍匐在几上,哀声痛哭,拍着腿喝道:“通知银面,查……查!若是人为而非意外,本福晋定要那人以身抵命,无子送终!”
蒋嬷嬷点醒道:“八爷刚重宠圣眷,不宜动用银面,坏了八爷大事!”
庄敏梨花带泪,柔弱的模样哪有一分坚强端庄,她不甘地说:“难道要便宜了恶人?”
蒋嬷嬷眼中掠过一丝狠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且,傅伦少爷的仇,不该福晋来报。”
庄敏疑道:“嬷嬷的意思,要将这重责交到慕灵手中?”
蒋嬷嬷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慕灵格格连这件事都做不到,福晋还能企盼她以后成何大事?为人妻妻室?主持中馈?老奴看,恐怕连做个宫女,都举步维艰!”
庄敏踌躇不定:“慕灵还小,就让她面对如此血腥之事?”
蒋嬷嬷叹息一声,爱怜地看着庄敏,换了一种口气,说:“我的好小姐,当年,又有谁来心疼您哟!”
庄敏眼中的泪花冻结成冰,她甩甩头,不再去想,淡淡地说:“事过多年,不要再提了?”
蒋嬷嬷劝道:“若福晋真能放下一切,为何这么多日都不肯踏足绛珠楼?”
“既然慕灵识得分寸,我也不能小气了。晚膳后,不,明日,我亲临绛珠楼探她!”庄敏略显赌气地说,“我倦了,想休息一下,别让任何人打扰我!”
蒋嬷嬷“嗻”一声退了下去,她明白庄敏需要静心思考,她要和红儿好好商量一下,该用什么理由不动声色地将这任何人……甚至包括胤禩,拒在琴瑟居门外,这可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翌日,竹园
一望无垠的蓝天下,竹浪起伏,碧海金波。秋风伏过,满地黄绿卷起,落在她银纹云丝披风上,如镶上了片片晶莹的翡翠。娇艳欲滴的红唇紧抿,柔柔的青丝拂着苍白的面颊,她双手拢在袖中,掌心已被掐出一个个月牙形的伤口。绛珠楼的翠绿的琉璃瓦呈现半透明的状态,反射出耀眼的阳光,似把把刃剑,直戳她的心窝。削瘦的背影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孤独柔弱的模样,我见犹怜。
三丈外,红儿眼里写满了担心,她手中紧握着一个五蝶捧寿紫铜手炉,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并蒋嬷嬷。蒋嬷嬷接过手炉,摇摇头:“手再暧,心不暧,又有什么用?”话虽如此,蒋嬷嬷犹豫再三,仍慢慢地向前走去。
“福晋……”蒋嬷嬷艰难地吞了口口水,“起风了,用炉子暧暧手吧!”
庄敏伸出纤长的柔荑,接住了空中旋转而落的枯叶,哀怨道:“草木枯荣,兴衰更替,不可逆转!嬷嬷,何时报应到我头上?”又一片枯叶无声无息地落在庄敏高耸的发髻上,似乎在响应着她话中的深意。
蒋嬷嬷心惊肉跳,低呼道:“福晋,物是人非,何必旧事重提?况且,她害你在先,你何必仍自责不已?”
庄敏冷笑道:“她存害我之意,然后我就没一丝想打垮她之心?她手段狠辣,最后,还不是死在了……”她深深吸气,将后面的话咽进了肚里,“嬷嬷,你说,绛珠楼的魔咒,会实现在慕灵身上吗?”
蒋嬷嬷挤出一丝笑容:“怎会?慕灵格格是福晋的侄女,且是非分明,断不会做出不知好歹的事来!”
庄敏看了一眼蒋嬷嬷,眼神中带着惊奇和质疑:“嬷嬷如此偏爱慕灵,莫不是?”
蒋嬷嬷忙跪倒在地,表明忠心:“老奴只有福晋一个主子!老奴见主子如此,心中不忍,要不,让人安排慕灵格格住到他处?”
庄敏抖落披风上的落叶,说:“不必了,该来的总会来,走吧,陪我进绛珠楼!”
绛珠楼前
一个时辰前,已有奴才传话,福晋抵达竹园,即刻驾临绛珠楼。慕灵已带小安子、佩儿、襄怜站在楼前,恭候庄敏。左顾右盼,庄敏等一行人终于姗姗来迟。慕灵屈下半发麻的膝,福身道:“灵儿给姑母请安!姑母万福金安!”
庄敏笑道:“好孩子,这绛珠楼住得还惯么?”
慕灵乖巧道:“灵儿只求有瓦遮头,没想到姑母安排得如此奢华,倒让灵儿有些无所适从了!”
庄敏“嘿嘿”一笑:“奢华……”绛珠楼里的陈设布置,她真想忘得干干净净!绛珠楼害她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对女人的信任,失去了纯洁善良的心。若让她安排,绝不会让慕灵住进这里,住在绛珠楼的女人,会变成毒蛇,盘旋在她与胤禩中间。
慕灵说:“灵儿在绣阁安排了茶水点心,望姑母赏脸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