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断魂刀影 (1)
这是一个小城。
又是酒楼里面。
我们的故事总是喜欢在酒楼里发生。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如果你不想让别人发现你,你便可以到酒楼里来,拣一个角落坐下,背着众人,要几个不起眼的菜,默默地喝酒、吃饭,那谁也不会向你多看几眼,因为在酒楼中永远不缺乏一个引人注目的亮点。
如果你想让别人发现你,你就做这样一个亮点,人们很喜欢吃饭的时候,观赏着一件东西或者一件事。
到现在为止,这个酒楼里还没有什么亮点,也没有什么人要刻意把自己隐藏起来。
然后,便有一个人进来了。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极具威仪的人。
这种威仪是掩饰不住的,他的衣饰是那么的华贵,走路是那么的威武,任何人一看,都会不由自主有一种想仰视之感。
他手中的刀也很威武。
宽且厚实,刀把略略弯曲,如一只仰首怒目的龙头!
但他戴着一顶无顶笠帽,而且帽檐压得很低,似乎是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脸。
看样子,他应该是一个不想让别人发现他的人。
但他这样拿着刀,顶着帽子,有谁会不去注意他呢?
所以,他很有可能也是一个想让别人注意的人。
无论他是哪一种人,反正,我们前边说过的规律出现了。
在酒楼里,永远不会缺少故事,这就像青楼中永远不缺少女人一样,那么自然而真实。
这个威武且手里拿着一把怪刀的人拣了一个角落坐下,要了几个不起眼的菜,背着众人,默默地吃着。
他实在可以归于不想让人注意的那一类人中。
但身不由己的事发生了。
先是有一张靠窗边的桌子边上的人开始低头小声议论,嘀啼咕咕的。
说话时,他们的目光不时地扫向这个戴着帽子的中年人。
他们的声音很小,却又恰好小到可以让别人听见。
而许多人似乎对这种很不容易听清却又恰好可以听清的话特别感兴趣。
如果人的耳朵可以像兔子那样竖起来的话,这酒楼早已成为养兔场了。
他们在说:他就是“断梦刀”司徒水!
连梦都可以一刀两断的刀法,该是何等的可怕!
这种声音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到后来,除了聋子之外,每一个人都已知道这件事了。
这个威仪的人如不是“断梦刀”,那么谁是“断梦刀?”
如果司徒水也是使剑的话,也许人们早已把他归于段牧欢、伊忘忧、莫入愁、秋梦怒他们一起了,然后再加上一个别的称呼!
可惜,他是使刀的。
他是段牧欢的朋友,那种一条裤子穿两个人还有空余的朋友。
能成为段牧欢的朋友的人都是不简单的,司徒水自然也是个不简单的人。
段牧欢有一个武功很低很低的朋友,低到只能打打长拳之类的不入流的拳术。
但他反而更不简单。
因为天下所有的青楼几乎都是归他管的,别看青楼里有的只是女人,而且是一些不那么上得了场面的女人,但它绝对的不简单,许多你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探不到的消息,它却可以轻易地问到。
司徒水的刀法很绝,有人说他的刀法已可以与四十年前的“鬼刀”柳回回相提并论,而知情人知道这种说法并不正确,正确的说法是司徒水的刀法已在四十年前名动天下的“鬼刀”柳回回之上!
现在,酒楼中的所有目光,几乎都已集中于司徒水身上了。
目光很复杂,但总是敬佩的占大多数!
终于,有一个大汉站了起来,手中捧着一个酒杯,向司徒水走去。
他的腰上也挂着一把刀,很不错的刀,但现在他却极想把它藏在身后。
谁都看得出他很兴奋,又很紧张。
当他在司徒水面前站下时,他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口水,方道:“司徒大侠……”
声音嘶哑干燥,“沙沙”作响,像一个破了的风箱。
那人抬起了头,但脸仍是在帽子底下,他惊讶地道:“是叫我吗?”
大汉恭敬地道:“不错,我想敬司徒大侠一杯。”
那人道:“我……我不是司徒大侠。”
大汉脸色更加恭敬:“大侠确是真人不露相,其实即使大侠不说,我们单凭大侠这一股浩然之气,我们也是猜得出你便是司徒大侠了。”
有好几个人已大声附和了。
司徒水却还在一个劲地说他不是司徒水。
也许,一些成名英雄都爱如此。
壮汉越相信这个人便是司徒水了,他执意敬司徒水一杯。
不由分说,他为自己和司徒水各倒了一杯酒,然后递出一杯,谦逊地道:“司徒大侠,请务必赏个脸!”
话说到这个份上,没有谁能够拒绝了。
果然,司徒水接过了那杯酒,似乎有点无奈地道:“多谢了。”
两只酒杯“当”的一声碰在一起。
就在壮汉的酒杯刚要碰到嘴唇时,杯子突然一声脆响,碎了!
酒便洒了一地!
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这位壮汉更是吃惊不已,因为他知道这只杯子是被暗器射破的!
问题是他根本没有看清是什么暗器射破了他的杯子,也不知道这枚暗器是从什么地方射来的。
他所知道的实在不多!
司徒水的脸色变了变——当然,这种变化,没有人能够看到。
他突然道:“多谢壮士之意,但我有要事在身,实在不能久留。”
言罢,他一拱手,也未等壮汉说话,转身便走。
壮汉一时反应不过来,便傻傻地站在那儿。
却见人影一闪,已有一个人拦在司徒水的面前了。
这是一个中年人,却看不出是三十几岁,还是五十几岁。
他衣衫的质量不错,但因为一点也不整洁,乱乱地卷做一团,所以多多少少有点寒酸的模样。
他的鞋子也不好好地穿着,而是把后面鞋帮踩在脚下,便那么趿着。
他的样子便像刚刚睡醒——或许还没有睡醒的样子,一双眼睛惺惺忪忪的。
众人谁也没有留意到他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按理说,他应该本就是坐在酒楼里的,但没有一个人想得起来他原来所坐的位置是在什么地方。
他就是那种很不起眼的人。
现在,他却拦在司徒水之前。
他说道:“这么急着走吗?”
语气便像是在挽留一个到他家串门的朋友,但他的脸上却是一脸的冷笑!
司徒水没有说话,壮汉却已先叫了起来:“不可无礼!他是‘断梦刀’司徒水司徒大侠!”
那个“睡汉”闻言,像很吃惊的样子,他道:“他是司徒水?”
壮汉大声道:“不错!”
“睡汉”的样子便显得更惊讶了,他奇怪地道:“他是司徒水,那么我呢?我是谁?”
谁知道他是谁!
壮汉不屑地一笑,冷声道:“你是谁?鬼才知道你是谁!”
那人忽然正色道:“我才是真正的司徒水!”
他说他是司徒水!
好几个人差点喷饭了,他们觉得这睡眼朦胧的“睡汉”实在有意思,他竟然说他是赫赫有名的司徒水!
司徒水没有生气,崇拜司徒水的壮汉生气了。
他瞪着眼道:“朋友切莫再开玩笑了,不是我损你,你那副德性,给司徒水大侠提鞋都不配!”
“睡汉”反问道:“司徒水就应该是什么样的一副德性呢?”
壮汉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司徒水突然转身向后飞速弹射,身手颇快!
后面只有一个窗户!
而他现在却正是要朝这个窗户掠去!
众人不由被这意外的变故吓了一大跳!
司徒大侠为什么要从这窗户出去?
却见司徒水的身子即将脱出窗户的时候,窗前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出现的,似乎他本来就已经在这儿站着,等待司徒水过来的。
又是睡眼惺忪的中年人!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呆在那儿了。
这次,即使是傻瓜,也可以看出这“睡汉”的武功极高了。
他比司徒水后发,却比他先至!
司徒水竟凭空硬生生地收步!他的身躯在空中急速一个反旋,又要向另一个方向飞掠!
却听得“睡汉”冷冷地道:“你又何苦做这徒劳无益的挣扎?”
司徒水便不动了,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睡汉”道:“真是冤家路窄,怎么这么巧?”
司徒水“呛”地一声拔出刀来,嘶声道:“你以为我真的怕了你吗?”
众人不由很是失望。
“断梦刀”司徒水的刀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拔出来呢?
“睡汉”道:“不管你怕不怕我,反正今天我是不会再让你走脱了。江湖人称你为‘九命猫’,果然不假,我都记不清你从我手中逃过多少次了。”
九命猫?被人称为“九命猫”的闻小香?
所有的人都呆在那儿了。
壮汉更是目瞪口呆了,他很希望这种极具威仪感的人能够否定对方的说法。
很遗憾的是,他没有。
更遗憾的是,他道:“你司徒水管得也太宽了!”
天哪!这个不起眼的人竟真的是司徒水?
多不可思议!
但看了他方才堵住“九命猫”的身手,又没有什么不可信的了。
众人不由暗叹:“为什么该是司徒水的人却偏偏不是司徒水,压根儿不像是司徒水的人却偏偏是司徒水!”
真正的司徒水道:“你明明应该知道这些日子,我会来这儿的,为何你还要不顾命地窜到这儿来?”
“九命猫”闻小香咬牙切齿地道:“因为我想要看到你死于刁贯天手中时的模样!”
这段时间,有谁不知道刁贯天?
甚至有几个爱煽风点火的说书人,已把当年“四情剑侠”如何追杀刁贯天的故事以说书的方式说出来了,很受欢迎。
司徒水冷笑道:“也许我有可能会死于刁贯天之手,但你一定是不可能看到这一幕情景了。”
下边的话,他没有说,但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此时,已有人在嘀咕:“怎么‘断梦刀’司徒大侠连一把刀也没有?”
似乎是为了回答众人心中的疑问似的,司徒水的手一闪,他的手中已多出了一把寒刃四射的刀!
“九命猫”闻小香怪叫一声,倏然疾扑而出!
那把又厚又宽的刀凌厉凶猛地横扫过来!
酒楼立时大乱!
不少人夺路而逃,却有更多的人选了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站了下来,看着这边。
他们不愿错过看“断梦刀”司徒水出刀时的情景,这样的机会并不是很多的。
尤其是那个壮汉,他已以惊人之速,把对假司徒水的崇敬迅速转移到真正的司徒水身上了。
“九命猫”的刀法也算是不俗了。
刀如风卷残云,又似遍地涌激而起的雪花,飞旋盘掠,流窜流迷!
刀风闪烁,锐势逼人!
便听得“断梦刀”司徒水轻轻地冷笑一声,右手倏出!
犀利的光影在他的身边翩飞!
流闪的寒芒闪织如网,似乎他的整个身子已成了一个光体!
每一次刀锋的扫撩突刺都是凌厉至极的。
而它们竟是在间不容发的那一瞬间完成的。
许多人的舌头便伸了出来缩不回去了。
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响了起来!
响起乍停之时,众人发现“九命猫”手中的刀变了。
刀刃早已缺了十几个口子,刀尖也莫名其妙地弯曲起来了,这把本是极为威武而又宽厚的刀,一下子全无了神采,那模样让人看了,便会想起劈柴刀。
而司徒水的刀却是完好如初,尽管他的刀比闻小香的刀是小得多,薄得多!
一招之下,高低已分!
但闻小香是“九命猫”,他从来就不肯甘心认栽的。
他的刀锋一偏,划出一道半弧状的焰彩炫映,宛如石火猝闪一般,狠狠地向司徒水的下腹切来!
司徒水看也懒得细看,便那么轻描淡写地平平削出一刀。
似乎是很容易避开的一刀。
但见“九命猫”在这一刀之下,本是凌厉而出的刀突然已被封住了所有的去路,成了一把退无可退,进无可进的死刀!
不仅仅如此,司徒水的刀在封住对方进攻的同时,已攻向了对方的前胸!
平易朴实,却又是必杀的一刀!
“九命猫”的身形至少变换了七次!他的身手颇为不慢!
但无论他如何地变幻,司徒水的那把刀还是那么不离他的前胸半尺!
“九命猫”的真力终于一滞,身形为之一顿。
司徒水的刀便已在这一瞬间,如一抹幽光般划进!
没有冲天的血光!
司徒水以刀背磕向了“九命猫”的琵琶骨,一阵“咔嚓”作响,“九命猫”的琵琶骨立碎!
他惨叫一声,身形踉跄退出好几步!
司徒水轻哼一声,横刀一刀,扫向一张桌子。
桌子上的一根筷子便已被扫得飞起,直射向“九面猫”那边!
众人以为司徒水要取了对方的命,没想到筷子并非射向“九命猫”的身子,而是射中了他头上戴的那顶笠帽!
确切地说,也不是射向笠帽,而是射向笠帽上用来挽住下颔的那根细绳。
筷子去速极快!
细绳应声而断!
笠帽便飞离“九命猫”的头顶了,露出了下边的一张脸来。
一张过于苍白的脸,眼睑很修长,双腮过于尖削。因为受了伤,脸色显得极为痛苦。
司徒水道:“诸位请看清这一张脸,免得他以后再作恶。”
其实,“九命猫”的琵琶骨已被拍碎,武功废了,要作恶也难了。
壮汉大声道:“司徒大侠,为何不干脆要了他的命?”
“九命猫”是江湖中出了名的采花大盗,可他每次总能从围追堵截中逃出去,所以便有了“九命猫”的绰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