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智探魔踪 (6)
柯冬青知道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把秋千千带去见段牧欢,当下,他对身边的人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对秋千千道:“秋姑娘,你随我一道去见段大侠吧。”
……
段牧欢正在喝酒。
这一次,他喝的酒有了改观,是十年酿的女儿红。
但他的神情却未见得有何愉快之处,连眉头也未舒展。
他有点担心。
他当然是为柯冬青、游雪担心。其实,他也明白自己根本不必要为他们二人担心,这两个人都年轻,但他们的经验却已是极为丰富了。
当今江湖中,能够在他们二人联手之下讨去便宜的,恐怕已是很少了。
这是两个极为优秀的年轻人。
也正因为优秀,他才更不愿失去他们。
伙房中的喧闹声已有人向他禀报,但他没有说什么。
这有什么好说的?下面的人不会连这一点小事都处理不好的。
然后,便是柯冬青与秋千千进来了。
看见他们二人,段牧欢立即喝了一大口酒。到现在为止,他才真正品尝出了一点酒的味道来。
柯冬青道:“楼主,我已将秋姑娘带来了。”
他说是带来,而不是说救出来,这便是柯冬青的性格。
他从不居功自傲,甚至喜欢尽可能地把自己的功劳忘掉。
像他这样的年轻人,的确是不多的,而且似乎总是越来越少。
秋千千轻轻地叫了一声:“段叔叔!”
这声称呼,仍是尊敬的语气,却没有了几年前那种无拘束的感觉。
那时,她还只是一个小孩子,而现在,她已是一位姑娘了。
段牧欢站了起来,走到秋千千的身边,本是想拍一拍秋千千的头,不知为何,最后又拍到自己的头上了。
他歉然道:“千千,让你受惊了,在我这儿,竟还没有能够保护好你。”
秋千千忙道:“其实也怪我任性不懂事。又给段叔叔添麻烦了,多谢段叔叔出手相救。”
段牧欢道:“其实,你应该感谢你身边的大柯才对!对了,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便是大柯,柯冬青。”
秋千千与同辈中人之间便没有了拘束之感了,她向柯冬青道了谢。
段牧欢道:“千千,你已好几年未到段叔叔这儿来了,这次便多住些日子,恰好我们‘欢乐小楼’来了一位女客,与你年纪相仿,你可以与她同住一起,彼此也就有了个伴。”
秋千千道:“我已见过那位姐姐了,她真漂亮。”
像她这样骄傲而又自信的女孩能说这句话,也是不容易了。
段牧欢点了点头,道:“千千,已是深夜了,你先去歇着,好吗?”
口中这么问着,却已拍手叫进来了一个人,他道:“你把秋姑娘带到游姑娘那儿去吧。”
他仍是像一个长辈对待小辈时一样,虽然也会征求你的意见,而事实上他却早已在心中为你作好了打算,无论你是怎么想的,他都是一定会让你按他的想法行事的。
许多人都难以避免这个毛病,连段牧欢也不例外。
秋千千只剩下顺从的份了。
其实,她根本就不想现在就去歇着,她的经历让她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当然,兴奋是在危险过去之后,才会开始的。
她觉得自己有许多话要说,而段牧欢却已叫她去歇着!
多扫兴!
但这儿不是囚岛,她再怎么任性,也不会在这儿耍性子的。
当秋千千下去了后,段牧欢这才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端着酒杯,却未喝。
他问道:“大柯,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要告诉我吗?”
柯冬青道:“有。”
段牧欢的眼中闪过了一道精光!
这时的他,才真正地像一个统领着数千人的“欢乐小楼”的楼主!
段牧欢一口喝尽了杯中之酒。
他知道柯冬青说有,就一定是有,而且他要说的东西,一定很重要,很有用。
段牧欢轻轻地道:“说吧。”
柯冬青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字字入耳。
他道:“劫持秋千千之事,与八王爷卓白衣有关。”
段牧欢那只正在倒酒的右手一下子凝在那儿了。
酒将倾未倾,就那么在瓶口处呈跃跃欲下之势。
良久,他的右手方略略一侧,酒瓶一倾,瓶中之酒便准确地注入了杯中。
他的神色似乎很平静。
但柯冬青了解他,柯冬青知道他的楼主现在正飞快地思索着。
他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打断段牧欢的思维的。
终于,段牧欢把酒瓶放了下来,他回过身来,问道:“可靠吗?”
柯冬青摇头道:“不可靠。”
但段牧欢却道:“不,你一提这事,我便相信你的推断极为可靠!”
他的眼中露出了赞赏之色!
柯冬青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段牧欢来回踱了几步,方道:“在你去救秋千千的时候,我又接到一个消息!”
柯冬青没有问是什么消息,因为他知道不用问,段牧欢自己也会往下说的。
果然,段牧欢没等他问,便接着往下说了。
他说:“你一定听说过‘武林四公子’吧?”
柯冬青点了点头。
江湖中人没听说过“武林四公子”的人,恐怕是没有几个了。尤其是年轻人,都暗中憋着一口气,要把“武林四公子”比下来,才肯善罢甘休。
柯冬青虽然不会如此浅薄,但“武林四公子”还是知道的。
段牧欢道:“‘武林四公子’死了。”
柯冬青吃了一惊,他问道:“死的是谁?”
段牧欢一字一字地道:“四——个——人——全——死——了!”
柯冬青愣住了。
如果换成别人告诉他这件事,那么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武林四公子”怎么可以突然之间全部死了呢?
估且不论他们的武功都已是顶尖高手之列,单单是他们显赫的背景,便足以让任何人忌惮三分了。
现在,他们却突然全死了!!
这简直有点像一个笑话。
但柯冬青知道段牧欢不会在这个时候同自己说笑的。
如果这是真的,那便已是一件骇人听闻之事了。
柯冬青问道:“是谁杀了他们?”
段牧欢道:“从表面来看,是他们四个人自相残杀!”
柯冬青的眉头跳了跳。
他不相信这四个人会自相残杀之后,全部死去。他断定段牧欢也是不会相信这一点的。
果然,段牧欢道:“我不相信这个表面现像,尽管从现场看来,这种假设是可以成立的,他们四个人身上所受的伤口,便可以证明这一点。”
顿了一顿,他接着道:“但我就是不相信。第一,他们没有相互搏杀的理由,尽管可以猜得出像他们这样的人,极有可能会为了一些虚名而争斗,但我想还不至于到了四个人全部卷进去的份上。”
“第二,为何四个人会那么巧地相逢于同一个地方?‘武林四公子’各自所居之处,相隔颇远,平日两个人能碰到一起,已是不易,哪知这次会这么巧,四个人一齐遇上了?这其中一定有文章!”
“至于第三点,则与我们‘欢乐小楼’有关。你也知道醉红月的父亲战青枫以及宋玄雁的爷爷宋竟池宋大侠与我们‘欢乐小楼’的交往甚密,尤其是战青枫,他乃我的好友。”
“这一次,为了对付刁贯天,我已邀请了不少江湖朋友,对付刁贯天这样十恶不赦的人,根本不需要讲那些酸迂的规矩,邀请的人中,便包括战青枫。”
“而其他‘武林公子’后面的势力即使不直接助我,至少也会在暗中或多或少地出一点力!”
“但现在‘武林四公子’一死,局势便大大地变了,因为他们死状所体现出来的是四个人相互攻击的结果,这便使‘武林四公子’后面的势力开始相互争斗了,这样一来,名门正派的势力必会大大地削弱!”
柯冬青插话道:“那么,他们便不能看出这其中有诈吗?”
段牧欢道:“应该能!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够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可以明确证明‘武林四公子’并非自相残杀而死的!而以他们的身世来说,他们的家族是不可能让他们的人白死的。”
“换句话说,他们必须要找到一个敌人,而且是尽快地找到,哪怕明知是假的敌人。其实,江湖中人做起一些虚伪做作的事,比起官场上的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要为维护他们家族的威望,而把他们凭空树立的敌人打倒!”
“当然,以后,他们也许会慢慢地寻找真凶,但那是以后的事!”
段牧欢的手一挥,总结似的道:“所以,这四人之死,极有可能是一个圈套,一个让四个势力强盛的武林家族陷于混战之中的圈套!”
他望着窗外,慢慢地道:“那么,设这个圈套的人,一定是可以从中得利的人。”
“是谁呢?我一直猜不出来,直到你提到了卓白衣!”
他这么一分析,柯冬青的思路也一下子明朗了!
对!极有可能是卓白衣的佳作!
八王爷卓白衣很像一个王爷,所以人们都叫他为八王爷。
至于这个“八”是由何而来,却是无人知道了。
他的人长得极其威仪,很像王爷。
他的势力很大,也像王爷。
更重要的是,一般人无法分清他是黑道,还是白道上的人。
卓白衣几乎就是一个独立于江湖之外的江湖人!
卓白衣的“白衣山庄”几乎也像是一个独立武林之外的武林门派。
他就像一个既不是白道,又不是黑道中人的红门人物!
这也使他很像王爷。
但这一切,都只是假像。
知道这一切都是假像的人并不多,段牧欢就是其中之一。
段牧欢知道卓白衣不是白道之人,也不是黑道之人,他是一个黑白通吃的人!
但段牧欢从未掌握到“白衣山庄”做出过什么越轨之事。
他的表现,是那么的自律,从不招惹是非。
段牧欢也暗暗佩服卓白衣,卓白衣是一个能让人迷惑的人。
也许,真正了解卓白衣的人很少很少。
有人说他的武功很高很高。
有人说他根本不会武功,他只是他妻子的傀儡而已!
有些人说他的祖先本是世袭王爷。
另外有些人说他的祖先本来是位黑道巨魔,而也有些人传闻他祖先是位白道大侠。
作为一个江湖组织,“欢乐小楼”不可能超脱尘世之事,它一样要争夺、渗透、明查、暗访……除了行事光明磊落之外,它与别的江湖帮派组织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它需要防备任何有可能出现的敌对势力。
能与“欢乐小楼”抗衡的,的确不多了。
这几年,段牧欢已隐隐地感到一种潜在的势力在崛起,但一直未弄清是什么势力。
一切都只是凭着多年来积累下来的敏锐的触觉作出的判断。有时候,感觉比真凭实据来得更直接、迅捷、有效。
直到今天,当柯冬青提起八王爷卓白衣时,他才把目光集中于卓白衣的“白衣山庄”身上。
似乎便有了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以前那飘渺不定的思绪,一下子有了落脚点。
“白衣山庄”,卓白衣!
段牧欢道:“你是依据什么作出这个判断的?”
柯冬青道:“根据秋姑娘身上所中的点穴手法。”
段牧欢看着柯冬青,那意思是让柯冬青继续说下去。
柯冬青道:“秋姑娘所中的点穴之法是‘佛月手’,而如此点穴手法,只有‘白衣’山庄的人才会用。”
段牧欢道:“你能肯定吗?”
柯冬青点了点头。
段牧欢略一思忖,道:“速去将端木先生请来。”
柯冬青站着没动。
段牧欢熟悉柯冬青的任何生活习惯,他知道柯冬青一定是认为自己的指令有不妥之处。
于是,他问道:“你要说什么吗?”
柯冬青道:“至少,你应该把金先生也一同请来。”
金先生,自然就是“欢乐小楼”的总管家金老村。
段牧欢沉默了片刻,却道:“算了,端木先生也别去叫了,夜已深了,说不定他们都已睡了。”
听了这句话,柯冬青的眼中闪过一种奇怪的光芒,但转眼即逝。
他道:“楼主,你知道我与游姑娘他们几个人是从何处进来的吗?”
段牧欢奇怪地看着他。
柯冬青道:“从我们‘欢乐小楼’的伙房之中,我们从地下上来时,还敲破了一只大缸!”
说到这儿,他笑了笑。
段牧欢却没有笑,他知道柯冬青在这个时候与他说这些话,绝对不是为了让他一笑那么简单。
事实上,他也发现了这其中颇有古怪。
他又坐了下来。
他坐下来,当然得倒酒,自然得很,自然得就像睡觉要闭上眼睛一样。
他道:“你把如何救出秋千千的经历说一说吧。”
柯冬青说得很简练,前前后后加在一起,也不过是二十几句话。但他已把该说的全说了,不用说的一句也没有说。
这就是柯冬青,让段牧欢极为欣赏的柯冬青。
柯冬青把话说完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
少顷,段牧欢站了起来,道:“很好。”
“很好”是什么意思?
柯冬青没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