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人说，世界产生于偶然，必将毁于偶然。
智春说，飘泊的人虽有艰辛却永无历史。
学者说，换一步棋子你定会赢，可惜放错了位置。
普通人说，人不一定记住过去，却一定要放眼未来。
春天的故事
夕子／西南师范大学
一
在一年前，她就写下过十多年中自以为万万不会发生的却又发生了的事，数来大概有二十多种。
木子是谁她记不得了，秋心是谁她倒记得很清楚，只是想像不出如今的他穿一身白大褂将是什么模样，禾禾她不认识，可细看旁边的文章——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手指，她开始怀疑木子就是自己。
她有许多想哭的日子，可惜却没有记下来，如今留在记忆中的也仅那么一点而已。
和他相识纯属偶然，就似宇宙中突然间的星球碰撞。而短短一个季节，却让她无奈地告别了一个时代，那是一个美得不能再美的时代。
和他分手也的确是用眼泪与决心铸成的。只是这样的城墙非但不能固若金汤，甚至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溃为烂泥。
那不再是冬天，也不是秋天，只是那段日子与过去的一段经历相似之极，发生在暮春，同样的主题，而消逝于仲夏，同样的结局，惟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伤心不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几个日子将成为她一生的痛，她没准备将这样的记忆尘封起来，也不准备将一切淡化开去，她不知自己为什么那样对他，她也确能死心塌地！她曾极度不忍地给自己一个定义——贱！可今天她再去看那个已残缺不全的字时，几乎只剩下了一些已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枝节，她曾做出种种设想将自己一生的重大阶段美化得让人垂涎，但她怎么也没料到那会是她痛苦的根源。
她知道自己，但却不知道为何那样地爱他，这爱几乎让她忽略了他之外的整个世界！这是一个悲剧！她曾以为他便是她生命的全部，有他，她便不需要任何奢求，可是当失去他时，他的残忍与她所不能明白的理由让她知道了，他其实从来没爱过，他根本谈不上爱她。
但又有了许多让她不能解释的疑团，她的笑容曾经很灿烂，她的生活曾经很开心，但他的进入，一切似乎都变了，变得让她欲罢不能，欲弃不舍。痛苦以绝大多数占胜了欢乐！她居然都不愿意走出这个痛苦的深渊！可能因时间过分短暂，也可能因为别的留给她的几乎什么也没有！她有时在想，她真的曾和他有过某种关系吗？她又真的那样爱他吗？答案她从没找到过，但她总不能因此让自己能减少一些对他的执着，哪怕一丝一毫！这样的自相矛盾总让她不能自已，他到底是谁，她可能一辈子都不能明白了。
告别了一个时代！这让她也很迷惑，甚至很是不安！她自以为是，以为他的思维逻辑是“你可对我这样，那么你也可对任何别的男人这样”。她的确因此觉得自己心碎，和他一起的日子的确没有任何别的东西，没朋友、没父母、没亲人，甚至都没了她最深爱的诗！内疚是那段岁月的附属品，她一直在内疚中挣扎，她一向的无所谓与不在乎在瞬间于他面前全无踪影。
暴雨来之前，风刮起来了，窗外的杏树摇摇欲坠，闪电连续不断地割裂开阴沉的天空！她不拒绝这样令人生厌的雨，因为她知道压抑只有通过爆发来争取晴日，而她更希望能有大雨过后的彩虹。
日历翻开了，她知道今天是星期三，七月二十八日，一个不特别也唤不起她相关的任何回忆的日子，一生中这样的日子应该说是很多的，可她却独独因为瞬间即来的骤雨而记下它，这很不合她的个性，她十年来一直在追寻着特别！雷声入耳，让她几乎不能确定自己到底坐在何处，自窗户飘进的雨丝使窗台上的花摇晃不定。风铃响了，声音空前的清脆！而她却怎么也不能继续回忆下去了，她的眼前，她的世界只有自天而落下的雨滴，其实她的生命中也就仅剩下这宇宙，或许是地球眼泪的雨了。
过去也有雨，夜里的雨，眼里的雨，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雨来时的匆忙与惊慌，那雨来时的失望与等待，而此刻的雨却似与她同病相怜，悬住的是失望的痛，落地的却又是生命的终结，她不知所措，就和雨一样盲目地乱窜而终于在惊恐与惊骇中消失于天地间一样。
天黑得如同傍晚时分，屋子里的灯也随风雨的时大时小而时明时暗！真不是写书的日子，也真不是静坐的日子，而此刻她却以空前的激情从头至尾地回想着令她痛苦不已的故事，而想的同时又空前的平静！
曾有段日子她真希望时间便停在那时，永远不动；也曾有段日子，她热烈地渴望着时间过得快些、哪怕一丁点儿。这些当然没有遂她的心愿，也永远不可能实现，而此时的她却极希望自己能够永远这般，不去注意那时间的消逝，哪怕转眼就是一个世纪，度日如年的痛苦她尝过不止一次，而平静却极为难得，坐化入定不过如此而已！
世界平静之时就是她心潮澎湃之时，她希望天地间就这样暗下去，风就这样吹下去，雨也这样落下去！黑夜迟早要来的，就如从痛到痛便不怎么痛一样，从黑到黑中自然也不会让她感到太多的恐惧了，就如她希望天下大乱一样，她也希望风雨不歇！
关于她不停思索的只有一个问题，那便是他是谁？他曾是她梦中千百次呼唤的人，也是现实中永远不定的人，可他究竟是谁，她却怎么也不知道。他曾那般柔情蜜意，也曾那般冷若冰霜，他曾那般让她魂牵梦绕，却也那般让她黯然伤神，他像是飘忽不定的云，时远时近，也像是摇曳不定的枝叶，四季总是变化不停，他是那样与她接近，契合，又那样的拒绝她的问题，他是那样的难以取合，却又那样的坚定不移。有时候她以为她了解了他，所以开始时就那么一句：“我知你是个好人，反正你好。”可单一个“好”字她也不知鼓了多大的勇气，下了多大的决心，她抛开一切，只留住她的微笑与间或过了时的热情，其实她很痛苦，因为她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提醒着她——这是一个拒绝你的男人！从此她不仅不认识他，连她自己也都不认识了，偶尔他的关心让她感动得流泪，甚至让她下决心——不论你怎样对我，我都永远爱你不变！而更多时候，他的不冷不热却让她的心为之憔悴——与其如此让你为难，我宁愿永远弃你而去，或者告别这个让你和我相逢的人世间，这样的困惑总在那段日子里闪烁，她也时常感到溺水般的窒息！
记得当时我们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那是一段用欲望填充的日子，这让她痛心之极，她不希望自己在这种方式中奉献着爱，但她却不能拒绝，不能抗拒，更找不到另外他所希望的爱的给予。多多少少这都让她觉得草率与肤浅乃至不堪了！而对此她能说的就只是恨自己，恨自己的不堪，恨自己的肤浅，恨自己的草率！她忘了她是女孩，她忘了一切世俗的桎梏，忘了人们刻薄的目光，也忘了将来！她无怨而执着地一次次地付出着充满伤痛的情感与实质性的东西，她眷恋那种与他合二为一的感觉！眷恋他曾对她做过的，她曾对他做过的——一切！这更让她不能不恨自己，在被抛弃之后，她恨自己的贱，她只觉得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是贱；如此留恋他怀抱与欲望中的柔情是贱；所说过的所有的话语都是为一个字，就是贱！她在没有任何打算，没有任何思考中付出了自己的一切，所以当厄运到来时，她措手不及，不知明天该如何去面对世上每一个人了！
写下这些，她不知要有多少勇气，也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她其实很害怕日后的自己因为看到了这让她伤痛一生的记载而再伤痛一回，甚至于在郁郁寡欢中了此残生！她的家庭教育是极传统的，而写下这些文字，她知道这是离经叛道的，但她却总也扼制不了内心的想写的冲动！
写吧，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吧，既然发生了，又何必害怕文字的描述呢？！
二
第一次是在江边，那曾是她和朋友常去的地方，只是因那江水里有她故乡小河的身影，在那里她能感觉到故乡的亲切气息！深夜，一叠报纸，然后就有了些不该有的情节，其实这不是她的错，她的主动让如今的她都觉得可耻，可终究那是与他有实质性关系的起始，但这都也是悲剧的开始，她其实从电视小说中已知男人对于表面上的东西的在意程度，但在那之后的她没有料到会有让她一生都解释不清的难堪情景，这是很悲哀的，女性一生最大的伤心之痛便因此而起！他的话语表情都让她明白了他和她间接知道的男人一样，一样地在乎。任凭她千般解释，他始终用疑惑与讥诮的目光打量着她，这是她心灵泣血的开始，她没有任何理由来让他相信她的清白，也不能做到让他相信，如何能让他相信那便是原原本本的她呢？她尽一切努力，一切可能、一切她认为可以的，她用尽了，但他目光中的嘲讽甚至都不曾少一点！心灵的泣血似乎是一颗心破裂的开始，她真的心碎了，她没想到自己的心甘情愿的奉献的结局是这样的不堪，她没料到他在乎那点滴比她更重要，她这算什么，她在他的心中到底在那时算什么？！她永远记得他带给她的痛，如果说开始是痛在身上，那么后来便痛在了心里！这无疑比利器割裂肌肤，毒液浸透骨髓更痛千倍、万倍！而一生一次的这样的痛也将伴着她痛此一生！能怪谁呢？她不知道，她知道如果她是他也一样会不相信那听来颇为牵强的理由，一样会嘲笑这样水性杨花却口口声声说始终如一的女人！这样的痛她只有一个人慢慢地忍着，一个人静静地甚至悄悄地承受！整个过程也只记得了痛的感觉，她并不知道他与她的这般便是她少女时代的结束，而随之进入的自然就仅是痛苦的巢穴了！她其实是很害怕的，既怕他的离去，也怕行为后果的严重，幸而这样的行为最终只有一样应验了，可天知道让她承受的辛苦甚于他的负心而去上千倍，万倍呢？！这是她的不幸！一生的不幸！让她永远永远都不能坦然的不幸！
江边应该是她最最苦难岁月的见证，也应该是她最最不堪的提醒，但她都不能拒绝回忆，也不能拒绝那个美丽的地方，她知道她和这故事的第一件事便是在那个伤心的地方，而他呢？她不知道他会怎样，甚至不以为他会记得那些时刻，四月的风雨，五月的风雨！那日恰是五月十五日，她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他会记得吗？那个她将全部交给他的日子！
这是她一生最重要的日子，她将永远记住，一生不忘！
她感觉到那江春水就如故乡所有亲人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内疚之极，觉得这样地背叛父母简直罪大恶极，那目光的河流就这样悄悄地不停地责备着她，鞭笞着她！她觉得伤痛因此加深了一层又一层，在那一完结的时刻她几乎以为自己已到了死的边缘，而她内心也多么希望自己就一步迈过去算了。
那一夜之后，她以为她的一生可以划句号了，她以为日后的所有也不会超出所经历的一切的范围了，她真的充满了喜悦的向往和死亡。他的美好的给予与她的欣然的接受是她一生无所奢求的终结的最恰当的日子，她好想就那样带着他的爱（权且这样写）幸福地离开这个人世，一生也就在幸福中终结。这在如今看来应该是最好的决定，可惜她终于因为种种现实的顾虑而又可以快乐地活了下去，可活下去的后果却是他的离去！
如今她都不以为他会相信她的渴求的眼神与话语，她说这是她一生的事情，他何必那样残忍？他终是不信，她又能怎样呢？这只给她答案一这样的男人从来没有爱过你！如果这样的结论她当时就能想到她也不会有丝毫的奢望了，可她偏偏执着地以为，他怎会从来没在乎过她呢？不然他怎会愿意与她那样呢？这是很愚蠢的，一个女人这样去思索一个男人！
她以为那会是世上最美丽的时刻，却怎么也没料到将是痛苦的开始！
三
同样是江边，那已是那以后第三日的事了，身边是不断轻轻拍打着石头的江水，这一次她又清晰地觉得有无数双或熟悉，或陌生的眼睛在注视着她，她几乎无所顾忌，而且疯狂地想以此而留下与他共同缔造的“恶果”，她喜欢他急促的呼吸，喜欢他不规矩的手指，喜欢他的热吻，也喜欢他有些微热乃至十分发烫的身体……她忘了第一次时感到痛苦与寒意，忘了去思考，忘了周围的一切！他和她以同样的节奏和谐地走向最美妙的巅峰，其实她并不是没有丝毫别的感觉，她时刻感受着他的感觉，随着他的律动而生疏地迎合着，她害怕做得不好而扫兴致，而这也最终扫了他的兴致，她说不要了。这不过是传统女性的心理，而她并不这么简单！她希望她能带给他快乐，在那一时刻她只有他，只顾他，一切别的她都不屑一顾！每次他进入的瞬间她其实都在犯迷糊，这就是那个对我时远时近、时冷时热的人吗？而此时真的是他吗？但她是渴望他的，总希望就那样能到永远，永远，哪怕海枯石烂，哪怕苍穹永远只有黑暗！江边那石头上留下了他们疯狂的印迹，不远处灯光闪烁的码头也使他们无所顾忌，他比她理智多了，这似乎也说明着他错在在她那里寻求这份感觉。她不知是对还是错，但她都极力地希望他能彻头彻尾地去感觉，所以她希望他能在最美妙的瞬间仍停留在她的身体内，几乎是没有任何廉耻心！她不知如今他回想起那一幕会怎样来评价那个可笑的女人，她也不知她的举动他会如何去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