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场大雪洒满天地,将整个世界都染成凄凄惨惨的白色。
天空上一颗星星都没有,只有轮细长的弯月在乌云中若隐若现。它微弱地光芒投在早已被冰雪染成雪白的官道上,倒映得月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暗淡。
突然一个黑色的影子闪过,他的速度犹如流星般眨眼即逝,唯一可以证明他曾经来过的,只有白茫茫的地面上那串即将被冰雪覆盖的脚印,以及被他惊起的乌鸦群。
鸦鸣声一时间划破宁静,这些满身乌黑的大鸟仿佛是在诉说着它们与这片银色天地的不同,可这时令它们惊叫的影子却早已远去,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一路顺着官道前行,黑影最后停留在路边一座荒废许久的破庙跟前。寺庙的院门早已不知被何人卸去,院墙也灰黑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这是一座先朝修建的寺庙,当时先帝也是一时兴起,在全国各地修建了无数座这样的庙宇。可惜皇帝他老人家常年坐在宫殿内养尊处优,只道是自己弘扬佛法积了阴德,却根本不知道民间百姓的疾苦。
老百姓连饭都吃不起的时候,谁会去庙里参拜?谁又会诚心礼佛?
官道附近本就鲜有人烟,路过的行人更是来去匆匆,就这样一座装潢得金碧辉煌的庙宇理所当然地逐渐破落。直到最后就连负责打理的和尚都卷了东西不知去向,只留下这座破庙立于官道一旁。
黑影隔着院门往内观瞧,却见正殿内不知被何人燃起了烛火。透过破烂的窗纸那火光微弱飘渺,似乎随时会熄灭一般摇曳着暗淡的光芒。
“唉……”黑影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如同鬼魅般轻柔地闪入寺院。
脚下是厚厚的积雪,可他却每一步都未发出任何声响。就这样迈着如同猫儿般无声的脚步,径直走到窗边的枯树下,顺着破烂得满是疮痍的窗纸往内观瞧。
佛殿正中央停放着一口薄板棺材,棺材旁的殿柱边跪坐着一身素白孝服的年轻女子。
这女子看上去至多也就十七、八岁,身上却是穿着新寡的未亡人打扮。高高盘起的长发上没有任何首饰,只用一支竹制的簪子和白布条紧紧扎着,乌黑的鬓角上一朵白布制成的孝花显得格外扎眼。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两只眼睛只是直愣愣地盯着自己那惨白孝服下微微隆起的小腹。
朦胧的月光在雪地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明亮,透过残破的窗纸打在这位年轻的女子身上。一阵阴风夹杂了几片雪花顺窗而入,恰巧落在她早已冻得通红的雪嫩脖颈。
雪花就在脖颈上慢慢融化,最后汇聚成一滴冰冷的水珠顺着领口滚入衣内,就连看着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而是她却似乎对这些浑然无绝,连一丝反应都没有。
大殿内安静得有些诡异,除了偶尔被风吹得抖动的烛火还会发出呼呼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响动。无论是年轻女子还是那口薄板棺材,都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莫名的凄凉。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之后,年轻女子缓缓闭上了眼睛,抬起冻得有些发木的手指摸上自己的云鬓。
通红的指尖僵硬地在发鬓中摸索了半天,最后从里面拔出一根只有郎中才会用的银针来。也许是因为手指冻得太久,竟然拔了五、六次才将它捏在手中。
捏着手中细细的银针,她突然抬起头看向窗外。透过随风摆动的破烂窗纸,她的目光正好可以看到空中朦朦胧胧的银色月牙。
年轻女子的脸上并未着妆,素面朝天的脸蛋与一身素白的孝服却让她美得令人窒息。细眉微蹙下,一双温柔得犹如春水的桃花眼眸中满是雾气。若再仔细观瞧,即会发现她那长长的睫毛犹如蝶翼般轻轻颤抖,把一双美目衬托得更加柔美。
只是她的眼神有些涣散,像是望着凄冷的月光做着某些决定。
藏在树下的黑影望着年轻女子有些出神,似乎她天生就能激起他人的保护欲来。即便是如他这般的人,看见她这般模样也会为之动容。随即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又忍不住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黑影偷偷瞧着里面的时候,在黑影背后也有一老一小正在偷偷瞧着他。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意义便是如此吧?
可是不知为何,黑影似乎对身后的二人毫无所觉,即便他在进入寺庙之后,环顾院内多次都未能发现他们的存在。
“师父……”一身道童打扮的小孩轻轻拉了拉老者的衣袖,完全是一副不怕黑影听到的样子。
老者也是一身道士打扮,听到徒弟呼唤自己便低下头来,宠溺地摸了摸小孩的额头,轻声应着:“嗯?”
小道童眼圈微红,远远看着庙里那个一身纯白的身影,低声问道:“我们真的什么也不能做吗?我感觉里面的姐姐想自杀……”
老者先是被徒弟的话说得一愣,然后笑着摇了摇头,弯下腰仔细看着徒儿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傻孩子,还记得师父给你讲的什么是‘命运’吗?”
“无法改变的过去和无法预知的未来。”小道童像是条件反射般顺口答道,答完之后他却皱了皱小小的鼻子继续问道:“可是师父也说过‘变数’是可以改变‘命运’的!”
“没错,我的小玄机!”老道士笑了笑,伸手在小道童皱起的鼻子上一刮,指着距离不远处的黑影,似是回答徒弟更像是自问自答地解说道:“不过那个人才是里面那个阿姨的‘变数’,你的‘变数’嘛……还在里面那位阿姨的肚子里呢!”
“师父,我听不懂……”小道士摇摇头,随即突然眼珠一转,撅着小嘴问道:“师父能不能给我改个名字啊?同学们都管我喊小鸡子儿呢!”
“呵呵呵……走吧,玄机。”老道士笑着拉起玄机的小手,转身离开了这个破庙,拍着徒弟的小手低声说道:“既然他赶来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一老一小谈笑着慢慢走远,令人难以置信地是他们竟然在白茫茫的地面上连一个脚印都没有留下。
雪渐渐停了,风却在不知不觉中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