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活着的人
“我很害怕……”奥尔沃双手抱着自己,用略微颤抖的声音说道。在逆风小径的乱石岗上,他们头顶着漆黑的天空,背后是阴森巨大的岩群,月亮透过迷雾,给地面带来层层交错的阴影。
远处传来嘶哑的、不祥的鸟叫声。那是一种叫暗影鹫的鸟儿,异常凶猛,像奥尔沃这样的角色,大概啄三四下就死。
“我说,老兄,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带你到这儿来了……”奥尔沃看着辛克勒的脸色,辛克勒一直望着远处,很长时间都一声不吭。“为了我能把你带进研究所,你得给我一点保护,是吧?”
“我会保护你的。”辛克勒简洁地回答。
“那你得给我来个祝福或光环什么的,……你看呢?”
辛克勒看着远方,握紧自己的锤子。“圣光已经没有用了。”
“啊?”
“圣光离开我了。”辛克勒用一种做梦似的语气说道。“我还记得怎么使用,我还记得它在我手上点亮——那种纯净的、带来希望的光芒。”辛克勒摇了摇头:“但是现在没有了。我伸出手,只能看见自己的掌心,圣光已经抛弃我了。我再也无法,再也无法……使用神圣的力量了。”
这些话让奥尔沃心中的寒意更浓。
“你知道吗,”辛克勒转过身来看着奥尔沃:“我也很害怕。”
奥尔沃笑了:“如果害怕,那就不要去了。”
“不,我必须去。”辛克勒说:“我的害怕跟你不一样。”
“害怕……危地瑞斯可能会是个大恶魔?”
“尼娜已经死了。”辛克勒说。
奥尔沃惊讶地望着辛克勒。
“我知道。”辛克勒深深看了奥尔沃一眼,又转过后去,继续望着远方。
“我知道尼娜已经死了。其实我的心里知道。我害怕的是……是我现在就要去面对它。我不害怕危地瑞斯,即便他真是恶魔……我害怕的是当我走进研究所的时候,我就必须要面对这个真相!我一直在对自己说,尼娜没有死,这样,我就可以支持着继续走下去,如果那是一个谎言的话,我马上就要自己来揭穿它了!”
辛克勒看着天空,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让我们走吧。”
危地瑞斯的大门突然爆破!这扇门为了安全考虑,用了加厚的巨大石板制成,而且内外有双层。当年建造此门时,危地瑞斯不知道今后可能会碰到什么样的危险,因此他寄希望于门的结实,结实的门可以把一切敌人阻挡在外。但是,此刻,伴着一声巨响,石门碎裂,仿佛一股气浪冲入研究所,危地瑞斯的大门碎成十几块,直直地飞进了研究所的大厅,撞在墙上,然后纷纷沉重地落在地上。
烟尘弥漫中,两个人影走进了研究所。
危地瑞斯仍然在研究那本大书——也许一辈子都看不懂的《药物的熵》。突如其来的一阵巨响吓得他眼镜都掉在了桌上。
危地瑞斯慌乱地捡起眼镜,从桌子前站起来朝房门跑去,这时候又是一声巨响,桌子震得咯咯直抖。
“安塔!”博士拉开门,用他尖尖的嗓门喊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博士!”矮人妇女跑过来,“我去看看!”
“带上我们的侏儒射线!”博士说:“我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安塔一个劲地往前跑,没有听见。
“危地瑞斯在哪儿?”一个声音大声地吼道。
“在里面……”
安塔正赶上这一幕:信使多隆被辛克勒拎住衣领,多隆指着博士休息的房间,辛克勒挥手把多隆扔开了,多隆在墙上重重地撞了一下。
安塔一伸手按下了一个按钮,一扇石门轰隆隆地在她身后关闭了。“你们是什么人?”她喝问道。
“让开。”辛克勒走到安塔面前。
“不行,你们……”
她不知道辛克勒为什么脸色发黑,她以为他生来就是这样。如果把辛克勒的衣服脱掉,会发现一条黑线从他的右手延伸出来,包围了他的心脏,现在又染黑了他的脸。辛克勒根本没有讲道理的心情,他右手一挥,变节者之锤再次发出惊人的力量。
辛克勒一锤把安塔连同她身后的石门同时击碎了。血肉连同碎石刹那铺满了门后的走廊。
奥尔沃看着这一切,心脏狂跳。他害怕极了,那个家伙,他已经不是那个圣骑士了。他悄悄地后退,拉住多隆,两个人互相扯着对方的胳膊,拼命地向外逃去。
“你们去哪儿?”辛克勒转过身吼道。
奥尔沃吓得瘫倒在地上。
“过来指给我看,哪个人是危地瑞斯!”
博士在他的书房里到处翻找,他的书房并不大,可问题是他已经很久没动过那些柜子和箱子了。外面的响声让他知道大难临头了,他慌慌张张,把书和杂物打翻了一地。
终于他找到了他要的东西,他连忙跑出房间去。
“危地瑞斯博士!是你吗?”
博士猛地转过头,看见一个圣骑士站在面前,不,他不是圣骑士,他有一种邪恶的气息。
“是他,是他!”多隆指着博士说道。
接着多隆和奥尔沃就转过身逃命去了,没他们的事了。
“你是谁?”博士问道。
“我来向你要一个人。”辛克勒向博士走去,“她的名字叫尼娜。”
“尼娜?”
“不错,尼娜在哪儿?”
辛克勒一边往前走,博士一边往后退。
“尼娜已经不在这里了。”
“那么,她在哪儿!”辛克勒吼道。
“这是暴风城的秘密,军方机密,这不能告诉你。”
“告诉我!她在哪儿!”辛克勒失去了耐心,他大吼道。
“去问伯瓦尔公爵吧,如果他认为该告诉你,他会告诉你的。”
辛克勒愤怒地一把向博士抓去,博士急忙退了几步,没抓着。
“你这个混账老头……”辛克勒气愤得全身发抖:“你们全都是混账,我早就去问过公爵了,可他骗了我……不,现在,你告诉我,危地瑞斯博士,你告诉我,否则,……”
“先问问它吧。”危地瑞斯伸出手,“终极地狱火!”
一团大火突然哄地燃烧起来,火团中岩石咯咯作响,突然,它的四肢伸展开来,一个庞大的形体屹立在了天花板下面。地狱火嗥叫了一声,它裂开的身体里火焰嘶嘶地向外喷。这是来自地狱的大家伙,无比的力量,无比的速度,几吨重的身体每走一步地板都嗡嗡作响。站在这样的大家伙面前每个人都会感到畏惧,因为,它以前是令人恐惧的燃烧军团的士兵。
但是当地狱火向辛克勒走去时,他不会畏惧,只会感到愤怒。
“别用这样的小玩意,试图,阻止我!”奥尔沃吼道,他抡起大锤,向地狱火猛地一击。一锤,再一锤,再一锤。
地狱火身上的碎石头带着火苗四处飞射。奥尔沃像一个石匠一样它砸得粉碎。
“我受够了!”奥尔沃疯狂地叫道:“在你死之前,把她交出来!我再也不愿忍受你们这些混账的欺骗、排挤、阻拦。你和公爵,你们自以为有秘密,有权力,你们把我像一个白痴一样的丢到奥特兰克战场,隐瞒所有的事情,你们把我像白痴一样的欺骗!不!不!不!你们没有权力,你们没有权力这样做,告诉我!告诉我!你们对我的爱人做了什么!对我的尼娜,做了,什么!”
辛克勒猛地一锤打在地下,震得危地瑞斯耳朵嗡嗡直响,墙壁上粉尘刷刷地掉落,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坑。
博士捂住耳朵朝辛克勒望去,看见辛克勒的眼里流出了泪水。
辛克勒哭了,他高高的扬起了手中的变节者之锤,“我已经知道了结局,但是在我砸死你之前,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我的尼娜,她,她在哪……”大串大串的泪水从辛克勒的眼睛里掉下来。
“你知道吗,”博士说道:“尼娜也在这个大厅里呆过,”他指着辛克勒的脚下:“也站在这里,站在你站的地方。”
辛克勒盯着危地瑞斯。
“她说她做噩梦了,起来找水喝。而且,在这里,她被吓了一跳。”博士笑着指了指头上:“你听到那些声音了吗?在夜里,那些声音特别响。”
是的,辛克勒听到了,那是千百个幽灵在哭泣。每一个幽灵,都有一副狰狞的面孔,还有一段悲伤的故事。
博士向辛克勒伸出手去:“你看见这个了吗?”博士的手上有一个小小的黑盒子,那上面有一个按钮。“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就知道自己会有一天在这里死去。因此,我早就埋下了毁掉整个研究所的东西。我知道今天我活不下去了。你也一样。”
博士把他的手指放到了那个按钮上,“所以,我不妨告诉你实情吧。尼娜是一个不平凡的,很特别的女孩子。她的心里有一些东西,是你无法把握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放弃了爱情,就像我们都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继续做一个圣洁的牧师。但我想,你应该尊重她的选择,她所追寻的,是继续停留在平庸生活中所无法得到的东西,这东西包含着拯救、牺牲、苦难,那是一种非常伟大的东西。对于她来说,那高于你们的爱情。圣骑士,与你不同,她放弃了爱情去追寻别的东西,而你,眼睛里只有狭隘的爱情,为了爱,你变成了邪恶的工具。”
辛克勒一时说不出话来。博士重重地按下了手中的按钮,轰隆一声,尘土飞扬。大块的石头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辛克勒用手挡住头,努力向上看去,只见天花板上被炸开了一个洞。那个洞口,连通了卡拉赞的某个地方。
片刻的沉寂之后,数以千计的冤魂如同一阵呼啸的狂风穿过洞口,来到研究所的大厅里。哭泣和惨叫响彻研究所的每个角落。
逆风小径没有一个活着的人。
现在又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