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杜手上拿着一个颈圈,上面有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格兰特从耳机里听到了尖锐的嘟嘟声。“把这个颈圈套在这只动物身上,会有困难吗?”
莱克斯依旧将手伸进笼子里抚弄着那只恐龙。“我保证它会让我将颈圈套上去的。”她说。
“我不想动手。”马尔杜说,“它们捉摸不定。”
“我保证它会让我套。”她说。
于是马尔杜将颈圈交给莱克斯。她将颈圈伸出去,让恐龙可以嗅到它,然后她缓缓地将它套到那只恐龙的脖子上。当莱克斯将它扣住时,那只恐龙的皮肤转成鲜艳的绿色,然后它放松下来,皮肤又转为苍白。
“真是见鬼!”马尔杜说。
“这是只变色龙。”莱克斯说道。
“其他的恐龙不会这样。”马尔杜说着皱起眉头,“这只野生动物一定是与众不同的。”他说着转向格兰特,“还有,如果说它们生下来都是雌性的,那它们又是怎么繁殖的呢?你从来没解释过关于青蛙的DNA这个问题。”
“那不是青蛙的DNA,”格兰特说,“应该说是两栖类的DNA,只不过这种难以解释的现象在青蛙身上表现得特别明显罢了。尤其是西非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是什么现象?”
“是性别转换,”格兰特说,“事实上就是普通的性别变化,”格兰特说,“有些植物和动物在它们活着的时候就有改变性别的能力——比如说兰花、某些鱼和虾,还有就是蛙类。那些曾被观察到会产卵的蛙,在几个月内,竟能完全变成雄性的。首先它们摆出一副雄性的好斗姿态,然后发出雄性的求偶叫声,接着刺激荷尔蒙的分泌,长出雄性的性腺,最后它们能成功和雌蛙结成配偶。”
“你是在开玩笑吧。”简罗说,“这又是什么因素造成的呢?”
“显然这种突变情形是由环境刺激而形成的。在那种环境里,所有的动物都是同一个性别。在这种情况下,某些两栖动物会自然而然地从雌性转变为雄性。”
“那么你认为,发生在恐龙身上的事也和这种情况相同吗?”
“除非我们能获得更好的解释,否则,没错,事情就是这样的。”格兰特说,“现在我们就去找这个巢穴,好吗?”
他们挤进吉普车,莱克斯将恐龙从笼子里抱出来。那小动物看起来十分安静,在她的手里服服帖帖的。她最后在它头上拍了一下,将它放出去。
这只小动物还不想走。
“去吧,嘘!”莱克斯说,“回家去!”
恐龙转过身去,朝树林奔去。
格兰特手拿接收机,头戴耳机。马尔杜开着车。车子在主要干道上颠簸着向南驶去。简罗转向格兰特问:“这巢穴是什么样子?”
“没有人知道。”格兰特回答。
“你不是挖掘过吗?”
“我挖掘过成了化石的恐龙巢穴。”格兰特说,“可是所有的化石经过千万年的重压都已扭曲了。我们曾做过某些假设、推想,可是没有人确切知道这些巢穴是什么样子。”
格兰特听着嘟嘟声,示意马尔杜再向西开。情况愈来愈明显地表示爱丽是对的:那巢穴是在南区的火山地带。
格兰特摇摇头:“你们必须明白,对这些活着的爬虫类,像鳄鱼和短吻鳄鱼,我们一点也不清楚它们的穴居行为。这些动物是很难研究的。但是人们知道,就美洲短吻鳄鱼而言,只有雌鳄在守卫巢穴,等待孵化时刻的到来。早春时,雄鳄鱼会花好几天时间躺在雌鳄的身边,厮守相伴,在它面颊旁磨蹭着,逗弄它接纳自己,最后逗得它翘起尾巴,让它将****插进去。等到两个月以后雌鳄鱼筑起窝时,雄鳄鱼早就不知去向了。雌鳄鱼牢牢地看守着它那圆锥形、3英尺高的窝穴,等到小鳄鱼破壳而出发出吱吱的叫声时,她常会将它们推往水里,有时还用嘴叼起它们往水里送呢。”
“那么成年鳄鱼会保护年幼的鳄鱼啰?”
“是的。”格兰特说,“还有一种集体保护的方式。年幼的短吻鳄鱼只要发出一声求救的哀鸣,任何听到这声音的成年鳄鱼,不管是否是其父母,都会跑来援救它们,以一种训练有素的猛烈攻击方式对付敌人,不露一点声色,全力以赴地进攻。”
“哦。”简罗陷入了沉默。
“可是恐龙不完全是爬虫类。”马尔杜简洁地说。
“的确。比较起来,恐龙的巢居方式可能和任何一种鸟类要更为接近得多。”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也不清楚。”简罗说着,有点恼火了,“你不知道那巢穴是什么样子?”
“是的。”格兰特说,“我不知道。”
“哎呀。”简罗说,“堂堂的大专家也不过就只有这么一点能耐。”
格兰特没去搭理他,他已经嗅到硫黄的气味了。再往前他看到了火山地带升腾起来的水汽。
简罗一路向前行进时,心里想,地面是热的。地面确实是热乎乎的,东一处西一块的泥沼泛起了泡沫,从地上直往外冒。烟雾腾腾的硫黄水蒸气咝咝地喷出来,形成有肩膀那般高的缕缕水蒸气柱。他觉得好像在走过地狱一般。
他望着前面。格兰特头戴耳机,听着嘟嘟声向前走着,他穿着牛仔靴、牛仔裤和夏威夷衬衫,显得十分凉快的样子。简罗一点也不觉得凉快。他来到这个气味像地狱般难闻的地方,只觉得心惊胆战,更何况附近什么地方还有迅猛龙出没呢。他不明白格兰特怎么能如此泰然自若。
还有那个叫萨特勒的女人,她也向前行进,从容地朝四周望着。
“这不会让你心烦吗?”简罗问,“我是说,让你担心?”
“我们必须这样做。”格兰特说。
他们一起朝前走着,在冒气泛泡的喷口之间行进。简罗用手指碰碰挂在腰带上的毒气弹。他转向爱丽说道:“他怎么一点也不惊慌?”
“也许他心慌,”她说,“但是同时这也是他这辈子梦寐以求的。”
简罗点点头,纳闷那会是什么呢。不过不管格兰特是否认为有什么是他毕生所期待的,他都断定没有这样的东西。
格兰特在阳光下眯起眼睛。在前方,通过水的雾幕,有一只迅猛龙蜷曲着,正看着他们。随后它就跑开了。
“是刚才那只迅猛龙吗?”爱丽问。
“我想是的,要不就是另一只。反正都是未成年的。”
她问:“是在领着我们向前吗?”
“也许是吧。”爱丽曾告诉他,那些恐龙怎样在栅栏边玩着把戏来吸引她的注意力,那时另一只恐龙正在爬向屋顶。如果确实如此,那么这种行为就显示出优于地球上几乎所有生命形态的一种智力。按照传统的看法,一般人认为,创造和执行计划的能力只局限于三类动物:黑猩猩、大猩猩和人类。现在有可能连迅猛龙也会做这种事了。
那只迅猛龙又露面了,它冲到亮处,然后尖叫一声,又跳着跑开了。它好像真的在带领他们前进。
简罗蹙起眉头:“它们有多聪明呢?”
“如果你把它们想象成鸟类,”格兰特说,“那么你将不得不为之惊叹。某些新的研究表示,灰鹦鹉具有和黑猩猩同样多的可处理象征符号的智慧,而黑猩猩已经被确定能使用语言。现在研究者们发现,鹦鹉已具有一个3岁小孩的情感发育程度,而且它们的智力是无可怀疑的。所以鹦鹉绝对能进行象征性的推理。”
“但是我可从没听说过有人被鹦鹉杀死。”简罗咕哝道。
他们可以听见远处海浪拍击岛岸的声音。火山地带现在已被他们抛在身后了。现在他们面对着一片布满大岩石的旷野。那只小恐龙爬到一块石头上,转眼间又消失了。
“它要去哪里?”爱丽问。
格兰特在听耳机,嘟嘟声停止了:“它跑掉了。”
他们匆匆赶上前去,发现在石头堆中有一个小洞,就像一个兔子洞,直径大约有两英尺。就在他们观看的时候,那只年幼的恐龙又出现了,在阳光下眨着眼睛,随后又跑开了。
“门儿都没有。”简罗说,“我绝不到那下面去。”
格兰特一声不吭。他和爱丽着手安置装备。很快,他就将一架摄影机连接在一具手提监视器上。他将摄影机系在一根绳子上,将它打开,然后放到洞里去。
“那样你们看不到什么东西的。”简罗说。
“让它自己调整吧。”格兰特说。隧道近洞口的地方有足够的亮光使他们看到光滑的土壁,隧道突然一下子变宽。从扩音器里他们听到一阵尖锐的声音,接着是一阵低沉且像喇叭的音响。这是众多的动物发出的喧嚣声。
“听起来像是巢穴,没错。”爱丽说。
“可是你们看不到什么啊。”简罗说。他从额头上擦去汗水。
“是的,”格兰特说,“但是我们听得见。”他又听了一会儿,然后把摄影机提上来,放在地上,“我们动手吧。”他爬向洞口。爱丽去拿了电筒和电击棒来。格兰特戴上了防毒面具,笨拙地蹲下身子,将两腿向后伸出去。
“你可不能真的下到洞里去啊。”简罗说。
格兰特点点头:“这吓不倒我的。我先下去,然后是爱丽,你再接着下来。”
“那么,先等一下,”简罗说着,突然感到心惊胆战,“我们为何不先把这些神经气弹扔下去,然后再下去呢?这样不更明智一点吗?”
“爱丽,你拿了手电筒吗?”
她把手电筒递给格兰特。
“这主意怎么样?”简罗问,“你看怎样?”
“我觉得直接下去最好。”格兰特说,他往洞边靠近,“你见过什么死于毒气的东西吗?”
“没有……”
“它通常会引起痉挛,极度的痉挛。”
“好吧,如果这令人不悦,那我实在很抱歉,可是……”
“听着,”格兰特说,“我们到这个巢穴里去,是要看看到底孵化出了多少只小恐龙。要是你先将这些动物杀死,其中一些痉挛着倒在巢穴上,我们要查清楚里面真实的情况就难了,所以我们不能这么做。”
“可是……”
“是你造出了这些动物的,简罗先生。”
“不是我。”
“是你的金钱,是你出的力。你出钱出力帮着制造出它们,它们是你创造出来的作品。你不能因为现在感到有点紧张,就这样杀死它们。”
“我不只是有点紧张,”简罗说,“我是害怕……”
“跟我来。”格兰特说。爱丽递给他一根电击棒。他朝后往洞里爬去,嘴里咕哝着:“真窄。”
格兰特呼出气来,两臂伸向他的前方,发出一种咝咝的声音,他消失了。
洞口又恢复原来空空荡荡、黑咕隆咚的样子。
“他怎么了?”简罗惶恐不安地问。
爱丽走上前去,紧靠着洞,在洞口倾听着。她拨动无线电话轻声叫唤:“格兰特?”
一阵长久的沉寂。接着他们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我在这里。”
“一切顺利吗,格兰特?”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寂。当格兰特终于开腔后,他的声音听起来显然很古怪,几乎是略带恐惧的意味。
“一切都很好。”他说。
几乎是范例
约翰·哈蒙德在旅馆中马尔科姆住的房间里踱来踱去。他十分不耐烦,浑身不舒服。马尔科姆从最后一次情绪激动地勃然大怒后,便陷入昏迷,现在哈蒙德觉得他似乎真的要死了。当然,他们已派人去要求直升机援助,可是天知道直升机什么时候才会来。一想到马尔科姆立即会一命呜呼,哈蒙德又是焦虑,又是恐惧。
而且,令人感到荒唐的是,哈蒙德对马尔科姆简直深恶痛绝,因此这种局面使他觉得更糟糕。倘若这个人是他的朋友,情况反而会好些。哈蒙德觉得,万一马尔科姆真的死去,他的死讯便会成为对他的最后一次谴责,这种事他实在无法忍受。
总之,屋子里弥漫着一种极为难闻的气息,真的极其难闻。是人肉腐烂的味道。
“一切……天啊……”马尔科姆在枕头上翻来翻去,嘴里呻吟着。
“他醒了吗?”哈蒙德问。
哈丁摇摇头。
“他在说什么?关于天堂?”
“我没听清楚。”哈丁回答说。
哈蒙德又踱了几步。他把窗户又朝外推了推,试图让更多的新鲜空气进入屋内。最后他实在忍受不了,便问:“到户外去会有什么问题吗?”
“我认为没有。”哈丁回答,“我觉得这个地区是安全的。”
“唔,好吧,我到外面去转一会儿。”
“好吧。”哈丁说。他调整了抗生素静脉滴注的速度。
“我马上回来。”
“好。”
哈蒙德离开旅馆走进阳光里。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干吗要费一番唇舌在哈丁面前为自己辩护。不管怎么说,那人总是他的雇员嘛。哈蒙德没有必要解释自己的行为。
他穿过有栅栏的门,环顾着公园的四周。时间正接近傍晚,这时浓雾变得稀薄,有时天空会露出太阳。眼前太阳正从云雾中露出来,哈蒙德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不管他们怎么说,哈蒙德仍然认为他的公园大有前途。即使那个鲁莽的傻瓜简罗想要用一场火把公园化为灰烬,那也不会使事情有任何差别吧。
哈蒙德知道,在阿尔托国际遗传技术公司总部的两个不同的仓库里,还存放了10个冷冻胚胎。不论在地球上其他任何地方,或在另一座岛上,要培育它们是毫无问题的,那么到下一次他们就能解决那些问题啦。进步就是这样产生的——通过问题的解决。
当他在考虑这件事时,得出了结论,认为吴确实不是完成这项工作的合适人选。吴显然缺乏条理,太漫不经心,无法担起这个重任。而且吴花了太多心思在思考如何改进。他不是在制造恐龙,而是希望对它们进行改良,哈蒙德隐约地怀疑,公园之所以会失败就是这个原因。
吴是导致失败的原因。
另外他得承认,约翰·艾诺也不适宜于做总工程师的工作,艾诺以往的经历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如今他已心力交瘁,因此他变得多愁善感,自寻烦恼。他无法进行周密的计划,忽略了许多事情,许多重大的事情。
哈蒙德断定,确实,不论是吴还是艾诺都不具备一种最重要的特性——丰富的想象力。这种想象力产生巨大的力量,推动一个奇迹般的公园出现,孩子可以倚靠在这公园内的栅栏上,为那些从他们的故事书里走出来的活生生的神奇动物而赞叹不已。这种真正的想象力,这种对未来的预测能力,这种发挥智慧才能把对未来的远见变成现实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