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胡说些什么?”哈蒙德提高嗓门说,“300只动物?他在胡说些什么呀?”
“请稍等,”艾诺说,“这要花几分钟时间。”他敲击着屏幕旁的按键。显示总数的第一行显现出来了:
动物总数239
“我不明白他打算干什么。”哈蒙德说。
“我想我明白。”艾诺说。他注视着屏幕。第一行的数字在咔嗒咔嗒地变换着:
动物总数244
“244?”哈蒙德说,“发生了什么事?”
“电脑正在统计公园里动物的数量,”吴回答,“所有动物的数量。”
“我以为那正是它向来都在做的。”他猛一转身,“赖德里!你是不是又搞砸了?”
“没有。”赖德里从控制台上抬起头来说,“电脑允许操作员输入一预计的动物数量,以加快计数过程,这可是一种便利,而不是一种缺陷。”
“他说得对。”艾诺说,“我们总是只用238这个基准计数,因为我们假设不可能会有更多的动物。”
动物总数262
“等一下,”哈蒙德说,“这些动物不能够繁殖。电脑一定是在数田鼠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也这么认为,”艾诺说,“应该是一个视觉追踪程序错误。不过我们很快就会弄明白的。”
哈蒙德转向吴。“它们不能够繁殖,对吧?”
“是的。”吴说。
动物总数270
“它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艾诺说。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吴说。
他们眼看着数字一直往上升。
动物总数283
他们从无线电上听见简罗说:“天哪,还会增加多少?”
接着他们听见那小女孩说:“我肚子饿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快了,莱克斯。”
屏幕上,一项错误信息在闪烁。
错误:
搜索参数:300只动物未找到
“一个错误。”哈蒙德点着头说,“我早就想到了。我一直有这种感觉,一定是有问题。”但片刻之后,屏幕上便打出:
动物总数292
无线电通话系统又一阵咔嗒作响。
“现在你们看到你们程序中的缺陷了吧。”马尔科姆说。
“你们只追踪预计数量的恐龙,担心会损失动物,所以你们设计程序的目的是,如果动物少于预计数字,你们就会立即被告知。但是这并不是问题所在。实际的问题是,你们拥有的动物多于预计数量。”
“我的天啊。”艾诺说。
“不可能有多出的恐龙。”吴说,“我们知道自己放出了多少只。不可能会超过那个数量的。”
“恐怕是可能的。”马尔科姆说,“它们正在繁衍后代。”
“不可能。”
“即使你不相信格兰特发现的蛋壳,你也可以用你们自己的数据来证明。看看始秀颚龙的身高坐标图吧。艾诺会为你将资料调出来的。”
“注意到什么了吗?”马尔科姆问。
“这是高斯分布图,”吴说,“常态曲线。”
“可是你不是说曾经分三批引进始秀颚龙的吗?每批间隔6个月?”
“是啊……”
“那么你就该得到一幅标出这三批峰值的坐标图。”马尔科姆敲击着键盘说,“就像这样。”
“可是你并没有得到这个坐标图。”马尔科姆说。“实际上你得到的是一个繁殖种群的坐标图。你的始秀颚龙在繁殖。”
吴摇摇头说:“我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它们在繁殖,还有奥斯尼尔龙、慈母龙、棱齿龙及迅猛龙也都在繁殖。”
“天哪!”马尔杜说,“有一些迅猛龙在公园里自由活动。”
“慢着,情况没那么糟。”哈蒙德看着屏幕说,“我们只有三个物种增加了——唔,是五个物种。其中有两种增加得很少……”
“你在说些什么?”吴大声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吴,”哈蒙德说,“这意味着你搞砸了。”
“绝对没有。”
“你在那里搞出了一些繁殖的恐龙,吴。”
“可是它们都是雌性。”吴说,“这是不可能的。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你看看这些数字。大动物如慈母龙和棱齿龙增加得少而小动物则增加得多。这根本说不通,一定是出了问题。”
无线电通话系统“咔嗒”一声。“事实上,没错。”格兰特说,“我认为这些数字证实了繁殖现象正在发生。正在岛上七个不同的地点发生。”
繁殖地点
天色愈来愈暗,远方雷声隆隆。格兰特和其他几位靠在吉普车门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仪表板上的显示屏。“繁殖地点?”吴在无线电通话系统上说。
“巢窝。”格兰特说,“假设平均一窝要孵8到12颗蛋,这些数据便说明始秀颚龙有两个窝,迅猛龙有两个窝,奥斯尼尔龙有一个窝,而棱齿龙和慈母龙也各有一个窝。”
“这些窝在哪里?”
“我们得找到它们。”格兰特说,“恐龙在隐蔽之处筑窝。”
“但是,为什么大型动物这么少?”吴问,“如果有一个8到12颗蛋的慈母龙窝,就该有8到12只新出生的慈母龙,而不只是一只。”
“说得对。”格兰特说,“除非那些在公园里不受管束的迅猛龙和始秀颚龙可能正在吃较大动物的蛋,而且恐怕也在吃新孵出的小恐龙。”
“但是我们从未观察到这种情况呀。”艾诺通过无线电系统说。
“迅猛龙是夜行动物。”他说。“有人在夜间监视公园吗?”
许久没有人说话。
“我认为没有。”格兰特说。
“这还是说不通。”吴说,“你不可能靠几窝蛋来喂养50只新增加的动物。”
“不对,”格兰特说,“我猜它们也吃一些其他的东西。也许是小型啮齿动物,比如老鼠和鼷鼠?”
又是一阵沉寂。
“我来想想看。”格兰特说,“当你们最初来到岛上时,你们遇到了老鼠问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问题渐渐消失了。”
“是的,的确如此……”
“而你们从未想到要调查其中的原因。”
“这个嘛,我们只是猜想……”艾诺说。
“注意,”吴说,“事实并未改变,所有的动物都是雌性的。它们不能够繁殖。”
格兰特一直在琢磨这点。最近他曾耳闻一项令人感兴趣的德国研究项目,他怀疑其中包含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当你制造恐龙的DNA时,”格兰特说,“你是用碎片来进行的,对吗?”
“是的。”吴说。
“为了制作一串完整的DNA,你是否会需要采用来自另一些物种的DNA碎片?”
“是的,偶尔会这样,”吴说,“这是完成工作的唯一途径。有时我们采用各式各样鸟类的DNA,有时则采用爬虫类的DNA。”
“用过两栖动物的DNA吗?尤其是蛙类的DNA?”
“有可能。我得查一查。”
“查一查吧。”格兰特说,“我想你将发现答案就在其中。”
马尔科姆说:“蛙类的DNA?为什么和蛙类DNA有关?”
简罗不耐烦地说:“听着,这一切都很有意思,但是我们遗漏了主要的问题,到底有没有动物跑出小岛?”
格兰特说:“从这些数据上我们还看不出来。”
“那我们要怎样来弄清真相呢?”
“我知道只有一个办法。”格兰特说,“我们必须找到各个恐龙窝做一番检查,数一数剩下的蛋壳碎片。这样我们也许能由此确定原先到底孵出了多少只动物。然后就可以开始估计有没有失踪的恐龙。”
马尔科姆说:“但是即使这样,你仍然无法知道这些动物究竟是被杀了,还是死于自然原因,或是已离开这个岛了。”
“是无法知道。”格兰特说,“但这是个开始。而且我认为我们可以从深入仔细研读种群坐标图中获得更多的信息。”
“我们要怎样去寻找这些窝呢?”
“事实上,”格兰特说,“我认为电脑可以帮助我们做这件事。”
“我们可以回去了吗?”莱克斯说,“我饿了。”
“好吧,我们走。”格兰特说着朝她微微一笑,“你表现得非常有耐心。”
“大约20分钟后你就可以吃饭了。”雷杰边说边迈步朝那两辆越野车走去。
“我要再待一会儿。”爱丽说,“用哈丁博士的照相机为这只剑龙拍些照片。明天它嘴里的这些泡就会消失了。”
“我想回去了。”格兰特说,“我要和孩子们一起走。”
“我也要一起走。”马尔科姆说。
“我想我要留下来,”简罗说,“然后和哈丁及爱丽博士一起乘他的吉普车回去。”
“很好,我们走吧。”
他们陆续走了。
当他们来到越野车前面时,提姆说:“这次我想坐前面那辆车,和格兰特博士一起坐。”
马尔科姆说:“很不幸,格兰特博士和我要谈话,所以没你的份儿。”
“我就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提姆说。
“这是私谈。”马尔科姆说。
“我告诉你,提姆,”雷杰说,“让他们自己坐在后面那辆车里。我们坐前一辆车,你可以使用夜视镜。你用过夜视镜吗?提姆。这种夜视镜上有由电脑控制的非常精密的显示器,使你在夜间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好极了。”他说着朝第一辆车走去。
“嗨!”莱克斯说,“我也要戴它。”
“不行。”提姆说。
“不公平!不公平!你什么事都可以做,提姆!”
艾德·雷杰目送他们离开,然后对格兰特说:“我能料想回去的行程会是什么样子。”
格兰特和马尔科姆爬进第二辆汽车,几滴雨溅落在挡风玻璃上。“我们走吧。”艾德·雷杰说,“我想吃晚饭了。我想来一杯香甜可口的鸡尾酒,如何?哥们儿。鸡尾酒听起来不错吧?”他敲了敲汽车的金属板,“待会儿见。”他说罢便拔腿跑向第一辆车,爬了上去。
一道红光在仪表板上闪烁。随着车子发出的呼呼声,越野车启动了。
在驱车返回的途中,光线渐暗,马尔科姆显得异乎寻常的闷闷不乐。格兰特说:“你一定觉得已得到了证明,你的理论是正确的。”
“事实上,我觉得有点恐惧。我怀疑我们正处于一个岌岌可危的时刻。”
“为什么?”
“这是我的直觉。”
“数学家也相信直觉吗?”
“绝对相信。直觉非常重要。事实上,我正在思考分形。”马尔科姆说,“你知道什么是分形吗?”
格兰特摇了摇头:“一无所知。”
“分形是一种几何学,与一位名叫曼德博的人有关。这与每个人在学校里所学的欧几里得几何学——正方形、立方体和球面不同,分形几何学应用在描述自然界的实物,如山和云是分形。因此分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能与现实有关。
“于是,曼德博运用他的几何学工具发现一个非常值得注意的现象。他发现物体在不同等级上,外表看起来几乎完全相同。”
“在不同的等级上?”格兰特说。
“比方说,”马尔科姆说,“一座大山远远看去具有某种起伏的山形。如果你靠近些,察看这座大山的一个小山峰,它将具有相同的山形。事实上,你可以顺着大小等级一步步往下观察,直到在显微镜下观察一颗微型岩石,它将具有与大山相同的基本分形。”
“我实在不明白人干吗为这个烦恼。”格兰特说。他闻到了火山蒸气的硫黄味。他们现在来到靠近海岸线的公路上,俯瞰着沙滩和大海。
“这是一种看事物的方式。”马尔科姆说,“曼德博发现了从最小到最大的相同性,而这种等级相同性也出现在事件中。”
“事件?”
“想想棉花的价格。”马尔科姆说,“过去一百多年来,我们对棉花的价格都有完备的记录。当你研究棉花价格的涨跌,你会发现,一天中的价格涨跌曲线,基本上和一星期的曲线雷同,而一星期的又和一年的或十年的雷同。事物便是这样。一天如同整个一生。你开始时做一件事情,结束时却在做另一件事,计划要出差,却永远到不了……而直到你一生将结束时,你的整个人生便具有那种相同的随机性质,具有与一天相同的规则。”
“我想这的确是看事物的一种方式。”格兰特说。
“不,”马尔科姆说,“这是看事物的唯一方式。起码,是忠于现实的唯一方式。你得明白这种同一的分形概念造成其本身的一种循环,是一种回复到原处,且意味着事件的不可预测的现象。这意味着它们会突然改变,而且没有预告。”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