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故障表上的内容这时已高达130多项,并且还包括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例如:动物给食程序每隔12小时重新设定一次,而不是24小时,而且星期日无法记录喂食情况,因此工作人员无法确切地测算出动物们的进食量;安全系统控制着所有的安全卡操作门,每当主电源中断,该系统便被切断,但在接通辅助电源后仍拒绝恢复工作,安全程序只能和主电源配合运作;生态保护程序原本在晚间10点以后应该使灯光变暗,然而在一周中却只能一天进行一次;粪便自动分析程序设计用于检查动物粪便中是否含有寄生虫,其记录千篇一律地显示各类动物都带有噬菌体类寄生虫,事实上根本没有哪一只动物带有这种寄生虫,该程序随后又自动将药物配入动物的食物。如果操作人员将药物从配药漏斗中倒掉,以防止其被配入食物的话,警报器又会鸣响,而后无法关闭。
故障表就这么一页接着一页地没完没了。
丹尼斯·赖德里刚踏进控制室时,原以为只要花一个周末的时间,就可以独立解决所有的故障问题。然而看了整个故障表后,他的脸都吓白了。现在他正打电话到他在剑桥大学的办公室,告诉他手下的程序设计人员必须取消他们的周末计划,得加班工作干到星期一才行。他还通知艾诺,他需要使用接通努布拉岛和大陆之间的每一条电话线路,以便与他的程序设计人员来回传送程序数据。
当赖德里正忙着排除故障时,艾诺输入程式,在自己的监视屏上划分出一个新窗口。这样他就可以看见赖德里正在角落的控制台上做些什么了。这倒不是说他信不过赖德里,只是他喜欢了解周围正在发生的一切。
他看了看右边的控制台上的圆形显示,上面标示出电动越野车的行进位置。越野车正在鸟舍以北循着河岸、绕着鸟臀目恐龙围场行驶。
“如果你朝左望去,”那个声音说,“就会看到侏罗纪公园鸟舍的圆顶。鸟舍尚未竣工,暂不对游客开放。”提姆看见阳光在远处的铝制支架上闪烁。“正下方是我们的中生代丛林河。如果运气好,你可以在这里看见一种极为罕见的食肉动物,各位,请拭目以待!”
越野车内的显示屏上显现出一个鸟类状的头部,上面披着像火焰般通红的肉冠。可惜提姆那辆车里的每个人都在看着窗外。车子正在沿一处高陡的山脊行驶,下面是一条湍急的河流。河两岸几乎被茂密的枝叶覆盖得密密实实。
“它们就在那里,”那个声音说,“你所看到的这些动物叫作双脊龙。”
不管录音里怎么说,提姆却只看到了一只双脊龙。这只双脊龙在河畔蜷缩着身体,后肢蹲着饮着河水。它的身躯符合食肉动物的基本体态,长着粗硬的尾巴、结实的后肢和长长的脖子。它那10英尺高的躯体上布满黑、黄两色的花斑,好像一头美洲豹。
但是吸引提姆注意力的却是它的头部。两道宽阔而拳曲的肉冠在头顶展开,从眼睛一直延伸到鼻梁。肉冠在头部中央交会,在恐龙头上构成一个V字形的图案。肉冠呈红、黑色条状斑纹,使人联想起鹦鹉或巨嘴鸟。这头巨兽发出一声像猫头鹰般柔和的鸣叫声。
“它们真漂亮。”莱克斯说。
“双脊龙,”录音中的声音介绍说,“是一种最早的食肉恐龙。科学家过去以为它们的口部肌肉过于薄弱,无法捕杀猎物,因此基本上将它们归类为食腐动物。不过现在我们知道,它们是有毒的。”
“嗨,”提姆对莱克斯咧嘴一笑,“不会有事的。”
双脊龙那特殊的鸣叫声再次穿过午后的天空,朝他们飘来。
莱克斯开始坐立不安。“它们真的有毒吗?雷杰先生?”
“别担心。”雷杰说。
“可是它们真的是吗?”
“嗯,是的,莱克斯。”
“双脊龙和希拉毒蜥以及响尾蛇那些现存的爬虫类一样,会从嘴里的腺状组织中分泌出一种血毒素。只要被它咬上一口,几分钟内就会昏迷,然后这只恐龙会在闲暇之际将它的猎物吃光。双脊龙是侏罗纪公园内美丽且致命的动物。”
越野车转了个弯,将河流抛在后面。提姆回首望去,想再看看那只双脊龙一眼。真是奇了!毒恐龙!要是能停下车子那该有多好,可是这一切都是自动控制的。他敢打赌,格兰特先生也想把车子停下来。
“如果你朝右方的堤岸上望去,就会看见我们三星级豪华餐厅的所在地巨康士。厨师阿兰因·理查来自世界闻名的法国博马涅饭店。各位可以从旅馆套房内拨4号键来预订饭菜。”
“暂时还看不见,”雷杰说,“餐厅要等到11月才动工呢。”
“继续我们的史前时代旅游,接下来就会看到鸟臀目恐龙。如果你朝右望去,也许现在就能看到它们。”
提姆看到有两只动物一动也不动地站在一棵参天大树的阴影下。三角龙,具有像大象一般的庞大躯体和灰白颜色,像犀牛般凶猛。它的眼睛上方长着一对角,弯曲向上伸出5英尺,就像倒长的象牙似的。鼻子上还长了第三根犀牛角状的角。它们还具有和犀牛一样的喙状口鼻部。
“三角龙与其他恐龙不同的是,”那个声音说,“它们的视力不好。它们都是近视的,和现今的犀牛一样,往往易受运动物体的惊吓。假如它们靠近到能看见我们的车子,就会朝我们猛冲过来。不过请别紧张,朋友,我们在这里相当安全。”
“三角龙的头颅后部长了一个扇状肉冠。由骨头构成,十分坚硬。这种动物每头约7吨重。尽管它们其貌不扬,事实上却相当驯良。它们认识饲养人员,而且乐意与他们亲近,尤其喜欢让人搔它们的后肢。”
“它们为什么不动呢?”莱克斯说完,摇下她那一侧的车窗,“嗨!傻恐龙!动一动!”
“别打扰动物,莱克斯。”雷杰说。
“为什么?真没意思。它们老是不动,真像是画中的插图一样。”莱克斯说。
那个声音又开了腔:“这些性情随和的野兽来自一个已消逝的世界,与我们接下来要看的动物形成鲜明的对照。那就是世界有史以来最著名的食肉动物:残暴凶猛的巨型蜥蜴,也就是一般所说的霸王龙属雷克斯龙。”
“太棒了,要看到雷克斯龙啦。”提姆说。
“我希望它能表现得比那些大块头好些。”莱克斯说着,将目光从三角龙身上移开了。
越野车辘辘地向前驶去。
大雷克斯龙
“巨型雷克斯龙出现在恐龙历史上的后期。恐龙在地球上称王称霸了1.2亿年,而霸王龙只在最后1500年间才出现。”
越野车在山坡顶上停下来。他们俯瞰一大片森林区,它一直向下延伸到环礁湖畔。夕阳缓缓西下,渐渐消失在薄雾弥漫的地平线下。侏罗纪公园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拖着长长的影子。环礁湖的湖面上轻轻荡起粉红色、新月状的涟漪。再往南去,他们看见了雷龙那优美的脖子。它们正伫立在水边,身体倒映在微波轻泛的水面。除了单调柔和的蝉鸣声以外,四周一片寂静。他们凝视着这个景象,几乎快相信自己确实被传送进几百万年前的时间里,回到了一个消失已久的世界。
“效果很好,不是吗?”他们听见艾德·雷杰通过车内通话系统问话,“偶尔傍晚时分我喜欢来这里,一个人独自坐坐。”
格兰特无动于衷:“雷克斯龙在哪里?”
“问得好。我们常常在下面的环礁湖中看见那只小家伙。我们在环礁湖中养鱼。小家伙已经学会了捕鱼。它的做法挺有趣的。它不用双手,而是把整个头部栽进水中,就像小鸟一样。”
“小家伙?”
“就是小雷克斯龙。它尚未成年,刚满两岁,现在身体大约只长成了1/3。身高8英尺,体重1.5吨。另一只是发育成熟的霸王龙。不过现在我没看到它。”
“说不定它正在下面捕杀雷龙呢。”格兰特说。
雷杰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在无线电话中显得细弱无力:“只要它能,它会这样做的,你们可以相信我的话。有时它会伫立在湖边,呆呆地看着其他动物,灰心丧气地摆动着它那短小的前肢。可是雷克斯龙的领地四周都被壕沟和栅栏完全围死了。壕沟和栅栏被掩蔽起来,看不见,不过请相信我,它哪里也去不了。”
“那么它现在在哪里呢?”
“躲起来了。”雷杰说,“它有点害羞。”
“害羞?”马尔科姆问,“雷克斯龙居然会害羞。”
“这个嘛,它通常会把自己藏起来,你几乎永远看不到它公开出现,尤其是在白天。”
“为什么呢?”
“我们猜测这是由于它的皮肤非常敏感,很容易被阳光灼伤的缘故。”
马尔科姆忍不住笑了起来。
格兰特叹息说:“你这话毁掉太多幻想了。”
“我想你们是不会失望的。”雷杰说,“等着瞧吧。”
他们听见一阵轻柔的“咩咩”声。在一块场地的中央,一个缓缓升起的铁笼子映入眼帘。铁笼是靠液压装置从地下被升上来的。这时笼子的铁栏杆自动滑落,场地中央留下了那只被拴着的山羊,发出“咩咩”的哀鸣。
“现在请随时注意。”雷杰又说。
他们一齐凝视着窗外。
“你看他们。”哈蒙德说,两眼盯着控制室的监视器,“他们一个个都把头探出窗外,那么渴望、迫不及待地想看它。这可是自找危险呀。”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马尔杜说。他快速转动着手指上的钥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越野车。这是头一次有游客游览侏罗纪公园,马尔杜也感受到艾诺的焦虑不安了。
罗伯特·马尔杜身材魁梧,年届半百,双目深蓝,胡须青灰。他在肯尼亚长大,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为环境保护组织和动物园设计者提供有关野生动物的咨询。他成了闻名遐迩的人物。伦敦星期日的《泰晤士报》曾载文评论说:“罗伯特·马尔杜之于动物园正如罗伯特·特伦特·琼斯之于高尔夫球场,他是一位在知识和技能方面无与伦比的设计大师。”
1986年,他曾为旧金山的一家公司工作,在北美洲的一座岛上修建一处私人野生动物园。马尔杜替不同的动物设计了界线,为狮子、大象、斑马及河马确定了生存空间和栖息的必要条件;鉴定哪些种类的动物可以在一起生活,哪些则必须相互隔开。当时那是一件例行的工作。他更感兴趣的是建造在南克什米尔的一座名叫“老虎世界”的印度风格的公园。
一年前,他得到一份在侏罗纪公园做动物管理员的工作机会。正巧他想离开非洲,这份薪水又非常丰厚,于是马尔杜便接受这份工作,到现在已有一年了。他惊讶地发现这座公园堪称由遗传工程造就的史前动物的大汇集。
工作当然充满了乐趣,但是在非洲的岁月里,马尔杜对动物形成了一种坚定不移的看法——一种毫无浪漫色彩的看法,这种看法总是使他和加利福尼亚侏罗纪公园的管理部门意见分歧,尤其是与此时站在控制室里他身旁的这位小矮子格格不入。在马尔杜看来,在实验室里无性繁殖恐龙是一回事,在野生状态下饲养它们又是另一回事。
马尔杜认为有些恐龙实在太危险了,不宜在公园环境中饲养。危险之所以存在,部分原因是由于他们对这些动物依然知之甚少。比如说,他们甚至没有人认为双脊龙是有毒的,直到后来有人观察到它们在岛上捕杀土生的老鼠——先咬啮齿类的老鼠一口,再退后一步,等待它死亡。即使到这时候,还是没有人认为双脊龙能够吐毒液,直到有一位饲养人员几乎被吐出的毒液弄瞎了双眼为止。
事发之后,哈蒙德同意对双脊龙的毒液进行研究,结果发现其中含有七种不同的有毒酶,同时还发现双脊龙能将唾液喷到50英尺以外。由于这造成了车中游客被弄瞎双眼的可能性,管理部门随即决定摘除双脊龙的毒囊。兽医分别在两只动物身上尝试过两次摘除手术,均未获得成功。没人知道毒液是从哪里喷射出来的。如果不对双脊龙进行尸体解剖,任何人都无法知道——然而管理部门却又不准许杀害双脊龙。
令马尔杜更为担忧的是迅猛龙。它们生性嗜杀,从不轻易放过猎物。甚至在并不饥饿的情况下,它们也要扑杀猎物。它们纯粹是为了捕杀的快感而捕杀。它们动作迅速,奔跑强劲有力,跳跃技艺惊人。它们的四肢上均长有致命的利爪,只要用一只前臂猛击一下,就可使人膛开肚破,内脏外流。它们还具有撕扯力很强的嘴部,专门用来撕开皮肉而不是咬破皮肉而已。和其他恐龙比起来,它们更聪明,而且似乎天生就是冲破兽笼的能手。
每一位动物园专家都清楚,某些动物特别有可能逃出兽笼。有些动物,像猴子和大象,居然能够打开笼子门。另外有一些动物,如野猪,还具有非凡的智力,可以用口鼻部把笼门的固定扣锁顶开。而又有谁怀疑那庞然大物般的犰狳,也是臭名昭彰冲破兽笼的能手呢?谁会去怀疑麋鹿?然而,麋鹿使用起口鼻部来,丝毫不亚于大象使用其长鼻的熟练程度。麋鹿总是能从兽笼中逃脱,这是它们的特长。
而迅猛龙也是一样。
迅猛龙至少有和黑猩猩相当的智力。它们像黑猩猩一样具有灵巧的双手,能够打开门锁、摆弄物品。它们能够轻而易举地逃出来。有一只迅猛龙终于像马尔杜所担心的那样逃了出来,它先弄死了两名建筑工人,又将第三名工人弄伤致残,然后才被捕获。事发之后,游客中心重新安装了上闩的厚铁门,还有一道高高的环形栅栏及强化玻璃窗。迅猛龙围场各角重新配置了电子感应器,以便再次逃跑时立即发出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