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的7月末,越南首都河内。
我租下了一间公寓房,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写完了我与素心的爱情故事。
没有电脑,我拿着笔在白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后来》写到第三百六十五页时,最后一支笔的笔尖在纸上滑过一道深深的印痕,就好像我的素心,已经成为我心上的一道抹不去的印记。
从窗台涌进的风掀飞了我的书稿,只留下第一页仍安静地躺在我的书桌上,它们随着风在阳光底下飞着飞着,就像一只只白色的蝴蝶,散发着一种我熟悉的意象——我看到了我和素心初遇时的情景。
我不喜欢我的《后来》,就像我不喜欢这座没有素心的城市一般。五月的最后一天,当我重新走进河内的那一瞬间,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陌生,巨大的情绪风暴不停地湮灭着我的心,刻画着我和素心的过去——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疏离和疼痛。
写完《后来》,感觉到无比的疲惫,无比的陌生,仿若那不是我笔下所流露出的文字。我不喜欢它。
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感觉到陌生的文字,唯一行非所愿而又被迫宣诸纸上的故事。也许本来它可以写的更好,但是它最终只是这样了,没有什么太具体的原因,有的只是那些让人悲伤的往事。
在写完的那一刻,我开始疯狂地想念,疯狂地失眠,疯狂地喝酒,然后不停地梦到我独自一人站在天桥上,看着桥下车来车往、人来人往,看着每一个陌生而熟悉的路人,然后惊慌失措地向前行进。
佳慧是《后来》的第一位读者,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年轻靓丽可爱多情,她有着和素心一样的脸型,和素心一样的身型,和素心一样的栗色长发,甚至洗发水的香型也和素心的一样……
我是在西湖边遇上佳慧的,那时我重返河内不久。黄昏的西湖,人迹稀少,孤单的我低着头,一个人来来回回地走着,从那头走到这头,又从这头折返到那头。
当我抬起头时,我看到了不远处正站着一位衣裙飘飘的女子,修长的身形像极了素心,她穿着紫色的连衣裙,一头秀发如瀑,天啊,那不就是我的素心吗?我狂奔过去,从身后拥住了她,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素心,素心,素心……”
我被一个耳光惊醒,身前的女子睁大了愤怒的眼睛,用力挣脱了我的怀抱。我揉了揉眼睛一看,原来她不是,但她确实长得很像我的素心,特别是那白皙的瓜子脸。我不停地向她道歉、解释,终于,她笑了,摇摇头,挥挥手走了。
那天回到公寓时,我又遇到了她。原来她就住在我的楼下,更巧的是我们还来自同一个城市——河北邯郸。
第三次遇到佳慧,是在公寓附近的公园。
河内是一个多雨的城市,特别是夏天,雨,总会在你没有任何防备时纷纷落下。我喜欢雨中那股泥土混着青草的气息,每当起雨我总会带上伞和纸笔到这园中的亭里坐下,静静地写我和素心的故事。
天渐渐地黑了,佳慧没有带伞,雨水正顺着她的秀发一滴一滴地往下流……她的样子,楚楚动人,让我想起了我的素心。
我把伞塞到了她的手中,然后踩着满地的雨水,向公寓跑去。
晚上,佳慧敲开了我的房门,她来还伞,手中还拿着一个便当盒。我闻到了一股久违的香味,打开一看,是一盒饺子。
我请她进来,她稍稍迟疑了一下,进了房间,在我的书桌前坐下。
她顺手拿起我桌上的小说翻阅着。那时,《后来》已经写到了第七十五页。佳慧很专注地看着,显然她已经被我小说的情节吸引了,似乎忘记了这间屋子里还有一个对她来说陌生的男子,她看了好久,我看到她眼中闪着泪花……
她站了起来,递给我一张纸,上面写着:“好感人的小说,那是你和她的爱情故事吗?我想为你打印这篇小说,这些我先拿着走了,放心,我是个细心的女孩,我不会把你的小说弄丢的。”
之后她知道了我雨天喜欢在亭中写作的习惯,某天下雨,她也来到了亭里,就在我的对面坐下,她兑着巧克力喝啤酒懒懒地看着手里的书籍。
我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那天,她拿走了我的小说,之后每次下雨,她就会把打印好的文稿给我,然后再把我写好的那部分拿回去打印。她似乎不习惯到我家中,于是我也渐渐习惯在雨天和她见面。
7月末,日日不断的风雨,让我和她有着充足的理由每日在亭中见面。
我依旧认真地写着那个我和素心的故事。
她还是喝着啤酒看着手中的各种书籍。
偶尔的,她也会买starbucks的咖啡和我一起分享,顺带我们总是在纸上写一些无关紧要的杂话就这样来回传递着。
这样的日常,让我和她都变得在对方面前更加随意起来。
“我想我是个混蛋!”
那一天,我再给她的纸条上谈起素心。
“但我真的很爱她,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这份爱,当然,对于爱情来说,当时的我可能真的只是个门外汉。把这种想法告诉别人,我还是第一次。”
那日,在亭外水池边的花藤下,撑着紫红色伞的她惊讶的看着我,久久没有提起笔回复我。
作为咖啡的回礼,我在一日早上用生菜、西红柿、吐司和蛋黄卷等等简单的食材做了便当。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我竟然也感到十分满足。
每一日的清晨,都在下雨。
每一日的清晨,都在那里。
她会面带笑容的向我挥手。
夜晚,睡觉之前。
早晨,睁眼瞬间。
时时都在,祈祷着雨天的来临。
晴空万里的日子,总觉得自己被关在素心的世界里,只是无比焦虑。
她平时身处的环境。
对我来说是如此的遥远。
很清楚的事情,只有三件。
对她来说,小说里的那个我,一定是个深情的男子。
她对于我,只是素心的影子,但我却感觉不可自拔。
还有就是,她不能说话,但能够听懂我说的每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