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后,他二人之间的关系便有些微妙,似乎有一个谁都不愿触碰的角落,但却又无法忽略,洛瑶在面对陆文期的时候也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但却丝毫没能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转变。利落在一旁干着急,想帮也帮不上忙。
入了秋,天气逐渐转凉,两人都变的各有心事。一日,陆文期授完课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去。李夫人便来了。
“先生,明日家里的厨子要回趟老家,便不能给先生提供午饭了,怕是要劳烦先生的家人送饭了。”
“无妨。无事在下便先行回去了。”
说完,陆文期拿着东西就立即出门了,现在他对李夫人是避之唯恐不及。
第二日中午,陆文期让小江去休息,便想出门去接洛瑶,不巧,李夫人来了。
“我带了些好茶来,正好一边品尝一边等先生的夫人来。”
说完,就邀陆文期坐下。
“夫人费心,在下不渴,这就要出门去看看在下的夫人有没有来。”
“我已让管家在门口等候。先生来尝尝这茶如何?”
陆文期看着已经递来的茶,不好拒绝,只好接过,一饮而尽,怕是连什么滋味都没有尝出来。说来也怪,一杯茶下肚,陆文期就觉着有些困,抵不住这困意,就一头栽下了。李夫人看着倒下的陆文期,起身关了门,又将陆文期扶到了卧榻上。
洛瑶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书房前,看着这青天白日的关着门,便觉有些奇怪。推开房门时,她见到了此生最不愿见到的场景。
陆文期与一女子躺在卧榻上,衣衫不整,女子更是香肩微露,能清楚的看见里衣。洛瑶有些难以置信,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看着卧榻上相拥而眠的二人,似乎这些日子,陆文期对洛瑶的态度就便有了解释。
洛瑶恍恍惚惚跑回家后,便一坐坐至了天黑。直到小枫放学回来叫她,她才回神。陆文期回来时,神情萎顿,见了洛瑶躲躲闪闪。那一夜,他们不曾有过只言片语。
往后的日子,他们便越发的疏离,洛瑶是心伤,已不知该如何搭理他,陆文期则是因为愧疚,无颜面对。那日洛瑶在门外遇见的男子名唤范元,倒是隔几日的便来探望洛瑶,但洛瑶皆心绪不佳,应付了事。一日,范元前来辞行。
“瑶儿,我要走了,大概不会再回了。”
“也好,你走吧。”
“这几日看你心情不好,是他待你不好吗?他若薄待你,我就带你离开。”
洛瑶要如何开口,要如何告诉他,自己的丈夫已有她人。陆文期不是范元,但范元也不是陆文期。
“日后多保重。”
秋日的午后,小枫在门口背诗,洛瑶在院子里择菜,便看到了李家管家前来,交予洛瑶一封书信,就离开了,利落清楚的看到那上面写着休书。
洛瑶不识字,只能让小枫来念。在小枫念完后,皆是震惊不已。信里只有寥寥数字:私会男子,不守妇道,休矣。
在洛瑶看来,这就是陆文期想和别人在一起的借口,她怨,她气,这些日子来心中所有的苦闷都随着这一封休书爆发出来。他们也曾深情款款,也曾互许终身,成亲不过一年,难道就都化作了东风?
当洛瑶拿着休书要去李家找陆文期要一个说法的时候,却被李家的侍从所拦。出来的是李家的夫人。
“你上门来闹又有什么意思,陆郎根本不愿见你。你要是识趣,还是赶紧走吧。”
“我不信,我要见文期。”
“陆郎说了,当初是他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水性杨花的女人。”
“我没有对不起他!我要见他!”
“有没有对不起他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今要和我在一起。”
洛瑶如被当头棒喝。她说的没错,重要的是,他已移情别恋。
洛瑶跌跌撞撞走至了千月湖,几次,利落想上前扶着她,但都徒劳。湖里的荷花已然谢尽,留下那些枯黄的荷茎。
“陆文期,你负了我。你的情是假的,你的意也是假的。瞎了眼的人是我,看上你这样薄情寡性之人,当真是白长了这一双眼睛。”
她声嘶力竭,恨只恨自己的不争气,自己的眼拙,只怪苍天弄人,天道不公。
利落看见洛瑶抬起手,便欲伤自己的眼睛,心惊地立马想阻止,但眼见自己的手从洛瑶的身体而过,什么也做不了。
洛瑶的眼眶里有汩汩的鲜血流下,混合着泪水而下,早已面目全非,利落哭喊着让她别伤害自己,心里堵得喘不过气。
突然,洛瑶不管不顾地向前冲去,而前方就是千月湖。利落想拉住他,刚欲伸手,便觉身后有人拉住她,回身,便看到了墨尘。
“爹爹,你快救救她。”
“这是幻境。重演当年之事,既是发生过的,便已无力阻止。”
利落看着洛瑶沉入湖底,渐渐地,湖面重归平静。
“落儿,跟我回去吧。”
后来发生了什么,利落完全没有意识,只是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墨尘坐在一旁,窗外漆黑一片。
“我睡了多久?”
“三个时辰。”
仅仅三个时辰,她却经历了一个女子的一生。想起那一场梦,利落仍是难掩悲伤。
“落儿,一切已是定局,你难过也是于事无补。”
“洛瑶是带着恨带着怨死的,她这一生好是不值。”
“值与不值,都是别人的人生。”
“我跌入洛瑶的幻境一定有原因的,她一定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没有完成。爹爹,我们帮帮她吧。”
“仙界从不插手人间俗事。”
“我不是仙界的,我来管。我要去千月湖。”
墨尘见根本拦不住利落,索性就松了口。
“等天亮我陪你一块去。”
公鸡刚刚打了三声鸣时,利落便起了床,吃了点早点,便与墨尘出门了。千月湖还是与昨日一样,满塘的荷花,浓郁的香气,只是,此刻再站在这里,利落的心情早已不同。
“洛瑶为何要让这满塘都是荷花?”
清早,有不少小贩挑着新鲜的蔬菜去经过。利落随便拉了一个人问了才知道。去年,这湖里死过一个人,今年这湖里却长满了荷花,附近的老人看着也是颇为怪异。
“爹爹,洛瑶还有什么心愿呢?”
“不知。”
“那要如何知道呢?”
“不知。”
“什么都不知道,我要如何帮她呢?”
“不知。”
一连三个“不知”,利落有些气了。
“那爹爹知道什么?”
墨尘看了看利落,问道。
“你一定要管?”
利落郑重其事的点头。墨尘见了有些无奈,一挥手,一朵荷花便冲着利落飞来,利落伸手接住,有些莫名其妙。只见墨尘在那荷花上轻轻点了一下,荷花立时枯萎凋谢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声音。
“我只想和他再供赏一次荷花。”
这是洛瑶的声音。初听闻时,利落有些吃惊,她以为,洛瑶会心有不甘,想要讨个公道,又或者是想要教训教训负心汉,出口气。
可这再共赏一次荷花是什么意思?洛瑶仍爱着陆文期?即使被伤害,被抛弃,她也没有办法恨他?利落以为,她亲眼看了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于情,她也应该是有些了解的。可现在发现,她仍然是不明白的。
回到客栈,利落想了一下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决定晚上去见见陆文期。入夜,利落才和墨尘出门,凭着梦里的记忆,找到洛瑶的家。当利落告诉墨尘,捏个隐身诀偷偷进去时,颇感意外。
“做什么偷偷摸摸的?”
“我只是想看看现在陆文期是怎么过的。正大光明的进去怎么知道。”
墨尘觉得,他做仙已有百余年,现如今在仙界的地位更是举足轻重。日后若是让他人知道,他竟做这等偷窥之事,当真是不用在仙界混了。但奈何,此刻,利落实在是磨人的紧。
墨尘不情愿地捏了个隐身诀,不情愿地跟着利落进了屋,不情愿地看到此时陆文期正坐在纺织机前出神。比之一年前,陆文期消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愣怔出神的样子看了倒有些于心不忍。
房间里一切都没变,连那半首词依然被压在首饰盒下。
“瑶儿,我好想你。”
“你既如此想她,当初又为何那般伤她?”
话落,利落与墨尘便显了身。陆文期看着房里突然出现的二人,大惊。
“你们是何人?”
“你当真移情别恋?当真负了洛瑶?”
“我没有,我是真心爱她的。可我却亲耳听到她心里有别人。”
“那日,范元来找洛瑶,但是洛瑶拒绝了他,洛瑶说的是曾经罢了。”
“当真?”
“这一切我比你知道的清楚。”
陆文期突然不知该如何接话,或许他接受不了自己曾经误会过洛瑶。
“其实,真相如何都已不重要了,你的一纸休书,早已斩断了你们之间所有的牵念。”
“什么休书?我何时写过休书?”
“洛瑶死的那日,收到了李家管家送来的休书,后来,洛瑶去李家找你,见到的却是李家夫人。”
“我没有写过休书,那事我怎么从来不知。”
“小枫也看过休书。”
“自从瑶儿死了,小枫再未与我说过一句话。瑶儿死时,还是李管家告诉我的,说是与人私会,正好被人撞见,羞愤难当,投湖自尽。”
误会二字,当真是这世上最害人的东西。害了痴心人,害了多情人,误了良人,误了佳人,便也就生生地误了这一世。
“她一直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