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碗意识到这事儿不能善了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横竖都是死,不如早死做托生,心一横,跟薛瑾匆匆告别,就追了上去。
待薛瑾看崔子卿和小碗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离了,这才慢条斯理地放开扑棱半天的捧砚。
“少爷,你干什么呢?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捧砚还一脸的委屈。
“你可知今日犯了什么错吗?”薛瑾垂着眼睛,不慌不忙理了理袖角。
话说得淡淡的,可捧砚却吓得一哆嗦,噗通就跪下了,“少爷,小的鲁莽了,小的就是有口无心啊,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薛瑾冷道,“再有下次我可救不了你的小命。那李灵宝是谁?黑牛是谁?二爷又是谁?你刚从安阳过来不清楚情况我本不该怪你,可你行事怎能如此大胆莽撞!不要说如今薛家是皇商了,越是这样越是要谨言慎行,这些日子你不跟在我身边,行事越发回去了。要知道,可在那些真正富贵人家眼里,薛家泼天富贵也可以瞬间化为飞灰。
那二爷是布政使崔大人最心爱的幼子崔子卿,李灵宝是他奶兄,黑牛是杭州府出了名的泼皮,力大如牛,只听崔子卿一人使唤。那崔子卿如今不过十三岁,就早已是杭州府出了名的小霸王,斗鸡走狗,打架斗殴,就没有不敢做的事!好在年级尚幼,又有崔大人庇护,没能惹出大纰漏。这杭州府怕是没人敢招惹他一根手指头吧?”
捧砚不禁咋舌,“那岂不是跟安阳的孙全海差不多人物。”
说道孙全海,薛瑾面色微沉,一言不发,半晌才问道:“我那大嫂如今……。”
捧砚偷眼揣度着主子意思,“大奶奶怕是熬住不了,小的来的时候,家里已经在给她准备后事。老爷说了,这事儿无需张扬,少爷您也不需要再回安阳一趟了。”看薛瑾并无异色,才大着胆子继续说道,“也是大爷太会折腾人,本来把那孙少爷宝儿还给丁姨娘就让大奶奶少了半条命,后来大爷迷恋上了楼子里妓女,先是整月不归家,后来干脆连人都带回府了,现在已经是大爷院里的楚姨娘了。”
“好了。”薛瑾沉声道,“大哥院里的事情你少打听。”
“是,少爷。”
“二爷!卿二爷——”
后头小碗踩着小碎步气喘吁吁一路狂追,前头的崔子卿轮着两条长腿头也不回大步往前走。
“崔子卿!”小碗追了半天距离也没缩短,怒上心头,“有胆就别回头,躲我一辈子!”
这话一出,前头的瘦高身影立刻就减慢了速度,不过崔子卿还是梗着脖子坚决地不回头。看那少年一步一步朝前挪,小碗好气又好笑,她提起一口气,拎起裙角跑了过去。
“喂,闹什么别扭呢。”小碗伸着头去看崔子卿的脸色。
崔子卿抿着唇,一言不发,又开始加快步伐。
“喂,喂,喂,我怎么招你惹你了,见了面招呼都不打一个。”小碗急了,伸手就往崔子卿腰带上扯,没办法,他穿着一身练功的劲装,其他地方不好下手。
指尖刚碰到腰带,崔子卿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蹭地跳开,“你又想干嘛?”崔子卿瞪大眼睛,哑着嗓子道,“你是女人吗?怎么一点廉耻心都没有!”
“……。”小碗的手就这么尴尬地摆在了半空中,她收回来摸摸鼻子,“一时情急嘛,哪至于啊。再说了,被摸又不会少块肉。”她小声嘀咕。
崔子卿被气得一时回不出话来,小碗看他脸色都开始发红,意识到情况不妙,赶紧讨饶,“我错了,我错了,下次再这样就剁手。”
崔子卿斜看着她还是不说话。
小碗小心翼翼地凑上去,讨好道:“到底生什么气呢,你不说我怎么改啊。”
崔子卿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半晌才挤出,“你怎么跟那姓薛的又混到了一处。”
又?这是从何说起,小碗回想了半天,才恍然,原来还是去年端午节的时候,她和薛瑾说话的场面被崔子卿看到了,为此,还报销了一面银手镜,他不提,她都快把这茬忘记了。
这孩子平时看起来挺大方的,怎么这事儿记这么牢呢,小碗头痛。
“还不是为了差事,要不,你想我一个丫鬟,想出二门都不可能啊。”小碗想着糊弄过去,大奶奶的事情她也不想跟崔子卿细说。
这话崔子卿倒是信了,崔府规矩极严,像小碗这种一等丫鬟跟主子一样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有对牌是万万不可能出得了二门一步。
脸上的神色倒是稍稍缓和了一些,崔子卿不耐烦道:“早跟你说了,让我把你讨过来,你想什么时候出门跟我说一声不就可以了,哪有那么多烂规矩。”
小碗哈着腰称是,没有正面回答。
这大半年她在鹄鸣苑的日子不好过,这事儿她一个字也没跟崔子卿提过,就怕这少爷一时脑热做出不可收场的事情来。她心里总还是过不去那个槛,仿佛违背了当初对尤夫人的许诺,就是对舅舅在天之灵不敬一般。
不过,看任书瑶的态度,兴许她可以离开的日子也近了,这话现在还不便对崔子卿道明。
“那李金宝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过来的,看你连衣裳都没换。”小碗赶紧转移个安全话题。
“灵宝这次是有些鲁莽了。”提到李金宝,崔子卿脸色有些难看,“算了,你又不是外人,跟我来一起看看去吧。那个斗篷,赶紧给我戴上喽。”
灵宝?那不是寒月的弟弟吗?这李金宝原来就是崔子卿的奶兄弟,曾经的小厮灵宝,后来被崔子卿放了出去,还在外头置了宅子的那个。
李灵宝的眼睛太活了,小碗对这个少年印象不太好,不过只是一面之缘,她也没有质疑什么,小碗整理好斗篷,随着崔子卿一道走了出去。
过了两条街的样子,他们来到一处方方正正的宅子里,宅子面积不大,贵在位置极好,算是闹中取静之处。
小院里已经热闹非常,中间最醒目的是一匹毛色鲜亮,膘肥体壮的枣红色大宛马,优哉游哉甩着尾巴,李金宝,黑牛,尉迟师傅,还有五色都围着马说话。
“灵宝,跟我说实话,这匹马是不是你卖给薛家的。”尉迟师傅板直腰杆,口气很是严厉。
“说什么呢,你看我不是把它带回啦了嘛,你看看,啧,这毛色,这肌肉,没的说,保证是完璧归赵。”李金宝言左右而顾他,就是不敢直视尉迟师傅的眼睛。
“灵宝!”尉迟师傅大喝一声,“不问自取视为偷,这匹马少爷想了多长时间,我找了多长时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你太让人失望了!”
“你有证据吗?没证据瞎说什么啊。”李金宝拉下脸,阴阳怪气地说道,“虽然少爷让你住这里,可你别忘了,说到底,这可是我的地盘,房契上写的可是我李金宝的大名,你现在站在我家里还敢污蔑我,啧,真是厉害。”
“灵宝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尉迟师傅,他到底还教过你两手拳脚呢,说不得还得叫声师父呢。”五色看不下去了,插话道。
“我可当不起这声师父。”尉迟黑了脸,“你这些日子跟那些地痞泼皮鬼混,我都看在眼里,你是不是又出去赌钱输钱啦?隔三差五的往外卖东西你当我看不到吗?是不是又输了银钱才把算盘打到马身上。”
“你管我那么多,你谁啊,少爷都不说一个字,你算老几啊,再说一个字,就让少爷把你送回老家去,老东西!”李金宝被踩了痛脚,一跳三丈高,什么难听说什么,一串串骂人的话出溜出来,让听者的小碗都想掩住耳朵。
“灵宝,闭嘴!”崔子卿看不下去了,高声呵斥,他大步走近,一把抓住李金宝的后颈,直接把他按跪在尉迟师傅跟前,“道歉!”
一见到崔子卿,那李金宝就软了腿,他哆哆嗦嗦地软在地上,口气来个倒个,“师父,我这口没遮拦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您就当小的我放屁吧,我就是嘴上没把门的,心里不这么想,嘴里就那么秃噜出来的,您大人大量可别往心里去,要不,您打我出出气!”
崔子卿见状无奈的摇摇头,“师父,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个泼皮。说起来也都是为了我,田妈妈一两个月都回不了一次家,他一个人住着,也没人管他,才让这小子野了性子。”
尉迟师傅欲言又止,挥挥手,长叹一声,“我可管不了他,只是,少爷有所不知,这小子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