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旧的戏台,带着斑驳的红,在余晖下竟是血样的灿烂。一些枯了的地锦藤蔓散散地铺开,凌乱得很。
她已没有那些光鲜亮丽的衣服了,只有一身白娘子的戏装总是浆过,在日头下面泛着青白的光晕,不沾人间半点尘埃。
直到有一天,一个男人不知从何处而来,立在了台下,看着她的戏怆然道:“你是玉梨?”
玉梨惊愕,心想他怎么能知道我名字?
男人苦笑:“云先生叫我来的。”
玉梨一怔。那水袖散了一地。
“先生他,一直是爱国的,翻译官不过是一个掩藏的身份,”男人艰难叙述着,“……他死在日本人的毒气室……”
后面那些话玉梨已听不清了,她仰头直直地望天,觉得喘不过气。悲伤,像是黑色的叶子大片大片扑簌簌而下,压在身上,沉重,窒息……之后,她彻底变成了一个不说话的木偶。
春喜堂的戏台彻底荒芜了。
流花河,无论春秋冬夏,欢快地唱了数百年,那一年忽然一夜之间结了冰。
人们经过那戏台时,不免要多望一眼。看不到那个白色的哀绝的流影,心头竟有一丝怅惘:要是玉梨肯唱,流花河的水也会活起来。
流花河的水活起来,是来年春天。有人在梦中听到了夜风送来的女子的声音,久违了的戏台上的声音。
那一夜,玉梨独自一人到了河边。上弦月出来,水色透明清莹。她低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在水中笑得温暖,却不是自己。那是昔日最纯美最干净的爱恋。她悄悄涉入水中,要到河中去, 河水会送她到世界的尽头去寻他。
阳光出来,西塘又迎来新的一天。
河上漂浮着厚厚一层翻卷的梨花,极白,绚烂。
流花河,因每一个花谢季节,承载着碎雪一般的梨花而得名。
河水缓缓流淌。无声的起伏的波澜,像是命运二字的横流,将满河梨花默默送向远方。
水上,暗香浮动,一个游魂在孤独地唱,来此驻足的人要细细地听。她唱的,比谁都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