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梨一怔,内心泛起一股奇异的温柔情绪。她看到那憔悴的脸,憔悴的眼,有着深渊一样的悲……泪水顿时迷蒙了双眼。她手颤得厉害,竟乱了方寸,将藏好的那匕首掏出来反指向自己的喉咙,哽咽着:“你救不救他们,不救,我就在你面前再死一次!”
云天抬眼,一惊,眼神却是冷漠:“你不要逼我。”
话音未落,玉梨的匕首已刺向咽喉。云天眼疾手快,扳住那纤细的手腕,眼神更冷了:“你就是死十次也是没用。趁早离开这儿吧。”
那匕首无力地掉在了地上。
玉梨看着陌生的云天,那刚暖过来的一腔血,又冷了。昔日那百转千回揪断肠的牵挂,此刻被生生扯断,内心恨到了极点,却只有冷笑:走就走罢,永远不要再见到这个人。还不如死在流花河的好。原来我还是要做孤魂野鬼的。
九月九重阳节,百花肃杀,霜菊怒放,日本人也要凑一回热闹。
清冷已久的春喜堂的戏台又热闹起来。
西塘的一群汉奸为了讨日本人的欢心,竭力安排了一出戏。
戏开场,是一片惨淡之声。李慧娘魂魄着素衣,黑纱兜头,幽幽地上了戏台。
“月惨淡,风凄零。白露冷冷,寒蛩哀鸣,俺无主的幽魂,漂泊难凭,似断线的风筝……”笙歌凄楚,唱腔哀婉。云天一愣,这声音好熟悉,再一看,魂飞魄散,那李慧娘,分明是玉梨。
玉梨戏台上站定,接唱道:“看流萤飞动,落叶扫空庭……那边是笙歌缕缕迷醉繁华梦,俺这里,孤零零,顾阴影,欲哭无声……”
玉梨她不是已走了吗,怎又重返戏台?他觉得呼吸困难,内心重重压上一块巨石,隐隐感到危机四伏。
那李慧娘怨气冲天,接着唱道:“龙泉剑,血污粉颜。再不受折磨摧残,再不向虎狼前强承欢,再不在粪堆污池里受腌臜,哪怕他刀兵鼙鼓动边关。”刚到这里,台下一声喝彩:“好——”云天回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老父亲云老爷正稳稳坐在那群劣绅中间,声如洪雷,振聋发聩。那群劣绅畏惧云老爷的威严,都不敢发话,只觉得气氛可怖怪异。
锣鼓稍歇,云天马上冲向后台,玉梨正在换妆。
“为什么要来?”
“为了大东亚共荣。”玉梨淡淡一笑,头也不抬。
云天暴怒,一拽那戏领,将她压在墙后壁上,吼道:“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送死。”
玉梨看着云天,苦笑:“我男人都为皇军效命了,我也不能落后才是。”
云天额上的青筋暴起,汗珠滴落下来。前台已锣鼓声响,玉梨她必须要上场了!可这是最后一场,必定图穷匕见。
玉梨轻轻抖掉紧抓不放的那只手,随着一声云板响,又袅袅娜娜上场了。
她在戏台上鬼舞轻飘,接着唱[三煞]:“障娇躯暗雾一片,似灰鹤羽衣翩翩,俺游荡着,瞅机缘,报仇冤!”她越舞越飘忽,“驾旋风,的溜溜转,来,一缕轻烟,去,一缕轻烟,俺是望帝魂归托杜鹃,咳!又怎生扬得下,这人世的苦难!”长袖一挥,一道流影飞过,只听一阵轰响,云天身边的两名日军官瞬间倒了下去。顿时枪声大作,众人如鸟兽散。玉梨她竟然不慌,含笑着拿剑自刎,血溅戏台,也算死得惨烈。
正在那时,一声枪响,剑落地,她的手腕被击中。是云天开的枪。
玉梨也下了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