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离开以后,赵之去了一趟卫生间。医院的卫生间气味实在太冲了,好像所有跟病毒有关的坏空气分子都聚集在那里,人一进去马上群起而围攻,感觉要窒息了。今天身体有些奇怪,明明是有尿意的,可站在壁挂式便桶前,努了半天劲,总是稀稀拉拉尿不清爽,最后甚至还抖索到裤腿上,很龌龊的一摊湿痕。他刚提好裤子准备出去,迎面撞上一个秃顶男人,穿一身竖条条的病号服,一只手臂高高举起来,手里抓着一只吊瓶,好像不是进来方便的,而是随时瞄准一个什么目标投掷似的。
对方一眼就认出他来。老赵,你怎么也在这?哪不舒服了?赵之惊讶地看着穿竖条病服的人,巧了,陈秃子,咋是你呀?
我身上出了点小毛病,这不打吊瓶呢,这两天眼看要憋疯了。等我病好了招呼大家,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聚聚吧。啊呀,人一上年纪,毛病就缠上身了,说不准哪天就上马克思那里报到去了。
对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赵之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去年国庆前的那个饭局。当时好像也有陈秃子,对,通常应该有他的,没他大伙简直热闹不起来。陈秃子早些年还有一圈稀疏的头发,平日里总是故作地方支援中央状,如今越发稀落不堪,快成只光瓢了,每次见面大伙都要拿他的秃头来取乐一番。都说陈秃子的内人异常强势,总爱搞个女上男下式,天长日久了,硬把他的后脑勺在床板上磨成现在的样子,生活作风不检点,能害死人啊。
赵之心里想着,竟有些忍俊不禁,就很随意地问道,你还记得那个叫宋媛媛的不?就是跟咱们一起吃饭,歌唱得很好的那个女人。怎么不记得,她那晚唱过******的《小背篓》,嗓子甜得很……哈哈,你这老赵是不是跟人家续上前缘了,这女人有点儿味道,我要是你这种情况,早八辈子下手了。赵之只是打了个哈哈,又说,那晚人多嘴杂,我喝得有点高,忘了是谁把她带过来的。陈秃子举起另一只手掌,不停地摩挲着锃亮的后脑勺,妈的,还叫你问住了,反正不是我领去的,不跟你扯了,我得办公了……说着,摇摇晃晃冲到便桶前猛烈地抖索下身。
赵之觉得这种地方实在不便于谈话,便推说自己有事先走一步。刚出了卫生间,忽听陈秃子在里面扯着嗓门嚷嚷,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红中领来的,他好像说是他表妹。红中是另一个男人的绰号,因为这家伙有事没事总喜欢拔火罐,额头正中央时常盖着戳一样的红紫印记,故而得名。
病房里渐渐暗下来,除了仪器设备发出滴滴嘟嘟的声响,四周静得有些瘆人。尤其是此刻面对这样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赵之心里便有种难言的寂寥和惆怅。他长时间盯着病床上这张女人的脸发呆,好像试图找到一个往事的突破口,好让自己能够更加从容地面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