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复杂矛盾的心境,慕容子浩搂住程苒儿的肩膀,抬步便要朝宝福宫中走去。
不想,适才一直站在边上与一大内密探装扮的黑衣男子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庞总管这时突然连滚打爬地冲到慕容子浩脚下,神色很是慌张:“陛,陛下,不好啦!出,出,出大事了!”
慕容子浩与程苒儿皆是一惊,相视一眼后,程苒儿识趣地稍稍后退了步,然后庞总管立即跳起来在慕容子浩耳边叽里咕噜起来。
少顷,只见慕容子浩脸色大变,大喊一声“摆驾磐龙殿”后转身便要朝龙辇大步流星而去,回头见到程苒儿犹愣着略有不安的神色,不禁又脸色稍缓,停下脚步轻轻按住程苒儿的肩膀,语出慰藉:“没事,你不要担心,先用午膳,等朕忙完了,晚上再过来陪你与桃太郎共进晚膳,嗯?”
“哦……”程苒儿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想想又憋出一句来:“那你,小心点。”
慕容子浩一愣,遂后很灿烂地留下个“嗯”字,便与庞总管一道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程苒儿出神地望着远去的龙辇,一时突然觉得心里头堵得慌,却又不知道究竟是为何,最后只得摇摇头,转身步入宝福宫。
结果那天程苒儿回了宝福宫安顿好一切,又与桃太郎开开心心完了一下午,到晚膳结束,再到哄桃太郎恬然入睡,慕容子浩都一直未在露过面。
按理说,慕容子浩不来,不用面对那压抑至极的气氛对程苒儿来说,是该松口气的事。可问题是,从慕容子浩离开那一刻起就死死萦绕在心头的那股子不安愈演愈烈,怎么也压也压不下来,真的令人寝食难安。
平常人也就罢了,可程苒儿非常清楚自身的潜在能力,就算不能精确预见,预感确是不能够忽视的。于是在三天后清晨北堂过来对慕容子浩的失约代为道歉的时候,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发问了。
“北堂,究竟出什么事了这么难为陛下?很棘手吗?”
也许是没有想到程苒儿会这样主动地关心慕容子浩,北堂一时有些怔愣:“这……”
程苒儿以为北堂的吞吞吐吐是出于为难,便又笑着说道:“本宫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只是……有些担心陛下,你就拣能说的说吧,实在不能说,本宫也不为难你就是了。”
“娘娘说笑了,陛下说过,在娘娘面前,属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是娘娘想知道的,属下无需隐瞒。”北堂瞥了眼表情变得有些僵硬的程苒儿,顿了顿,想想还是直说了:“想来这事就算现在不说,早晚还是会传开的……娘娘一向机敏聪慧,早些知道早些帮帮陛下,也是好的。”
不知怎的,北堂这番话说的程苒儿很不是滋味,总觉得他话中有话,欲细想,却又抓不着关键。
程苒儿认真地观察了北堂一会儿,寻不见端倪,终是轻轻点了点头:“行,那你说吧。”
“是。”北堂抬起了头,正色道:“日前西宫太后的地宫突然被人炸毁一事,想必娘娘听说了。”
“……是……”程苒儿迟疑着,点了头。
“因地宫一事涉及太后,所以陛下本已下令对外全面封锁了所有消息。可不知为何,昨日有关地宫被毁连带着太后以孩童驻颜的传闻突然大面积流向了民间,现在民愤四起,各地本就蠢蠢欲动的反叛势力一夜之间全部以清君侧的名义暴动,边境血狼族也好像开始不安稳了。”
“什么?”程苒儿几乎要站不稳脚跟了,她踉跄了几步,赶忙扶住身旁的椅子,一丝异样突然闪过脑海:“不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算传言流入民间那也顶多就算是个谣言,短短不过几天时间如何能够激起如此多的民愤,还有,所有势力怎么会那么刚刚好,同时决定暴动?先观望一番龙虎之斗再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更好?”
“娘娘说的是。”北堂点点头,神色亦是凝重:“民间有个组织近几年来一直在那些敏感地区多番活动,行事很是诡秘,所以有怀疑这次事件便是他们在背后借机操纵。不过这种说话目前尚无实际根据……”
“慕……陛下在哪?本宫要见他!”程苒儿突然出口打断,面色凝重而焦急。
“陛下……”本堂略一皱眉,道:“陛下还在前殿,正与众大臣商议对策。”
“我去磐龙殿等他!”说着,程苒儿不由分说地提着一地碍脚的宫裙,便一路狂奔着朝磐龙殿方向而去。
“呼……呼……”
程苒儿提着裙子一路气喘吁吁地跑着,全然不顾沿途旁人宫奴们纷纷诧异不已的目光。眼看着磐龙殿终于要动了,却发现陆陆续续的不断有大臣从殿内缓缓而出,或结伴而行窃窃耳语,或独自一人皱眉深思,皆愁大苦深,一脸愁绪。
心狠狠一沉,程苒儿倏地停下脚步在原地伫立,待大臣们散尽后又观望了一番,方咬了咬唇,再一次健步如飞。
“砰……”
“哎呀!”程苒儿吃痛地捂着自己可怜的小鼻子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了脚跟,抬头搜寻路障为何:“啊!你?”
只一记余光便足以叫她僵化,程苒儿撑着双眼直愣愣地瞪着几步开外正似笑非笑望着自己的慕容子然,甚至忘了放下犹抚着鼻头的手。
“呵呵……”少顷,慕容子然从容而华丽地翘起一抹灿烂地唇花,碧眸微弯,狡黠而勾人:“宝妃娘娘何故一见子然就如此受惊的表情?可叫本王这做臣下的,惶恐……”
“……”像是被点醒一般,程苒儿方然缓过神来,下意识地摸摸毫无遮掩的脸庞,心一颤,慌忙收敛起所有不该有的表情。
刚才跑得太过惶张,居然连面纱掉了都不知道?
再没比这更糟的事了……简直糟透了!
“呵……”又是一记妖魅且欠扁至极的轻笑,慕容子然微转了转头,朝着磐龙大殿方向放远了视线,以目光示意程苒儿:“陛下正在殿内,或许心绪有些不佳,娘娘还应更悠着些才是……那么,若没别的什么吩咐,臣告退。”
说罢,慕容子然礼貌性地微微躬了躬身,遂即掉转了视线再没看程苒儿一眼,兀自大步前行。
“等等!”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程苒儿终是忍不住喊出了声。
只见她迅速回身,挡住了慕容子然的去路,然后勇敢抬头,毫无退缩地直直逼视着慕容子然。而慕容子然则回报以并不介意的浅浅一笑,从容而淡定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见他这般坦然程苒儿感到莫名的悲伤,水色的眸光闪了闪,遂黯下:“宁心宫里关于地宫的一切,是你泄露出去的,对不对?”
“哦?”慕容子然剑眉一挑,似不惊讶且笑意未减,也不急于否认,也不急于承认,只耐人寻味地勾了勾唇:“何以见得?”
“那些孩子……”一提这程苒儿便有些内伤地使了狠劲才用力咽下了口口水,然后艰涩着继续发音:“那夜的那些孩子,分明是你趁我们不备,瞄准了空隙关进地宫里去的……这些天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可能,毕竟当时有一半的导索是我亲自引的,有孩子的话我不可能一个都发现不了……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起先想明白了点,可后来你又做出这样的事来,我……我,我真的看不明白,看不明白……”
程苒儿越说声音越低,越说底气越弱,到后来视线一模糊,竟控制不住地就这么啜泣了起来。
不想就算这样完全无法引起那人的一滴滴的动容……
“啧,娘娘,您语无伦次了哦。”伴着有增无减的邪魅讽笑,慕容子然在淡漠地静眼旁观程苒儿哭了一阵后,冷冷开口:“您这么急着心虚,恐怕连陛下都未必能够相信您呢。”
“……”程苒儿闻言心头一痛,却没有立即喝令自己停止一切软弱,而是一边放肆着自己憋闷多日终于泛滥的泪水,一边大无谓地瞪着双溋湿却倔强的水眸坚强勇敢地仰头与他对视。
她没有什么好怕的,自己最丑陋软弱的一面被赤果果暴露在阳光下又怎样?被陷害被重伤有口说不清能怎样?满满的负罪感无处发泄不忍指责心爱之人只好折磨自己又是能怎样?
反正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早已经面目全非了。分不清是非对错,分不清敌友好坏……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程苒儿就想什么做什么爱什么都错错错,一步错,步步错,全都是一个错字。事到如今她除了破罐子破摔,听天由命,还能怎样?
突然,就在程苒儿闭了眼准备迎接慕容子然对自己的更加不堪的侮辱时,慕容子然原本春风得意安然自得的表情突然古怪了起来……然后……渐渐地,渐渐地……似乎……有点儿……抽搐……痛苦……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