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
惠山脚下的一栋别墅里,住着我以前非常要好的一位朋友。
那家伙自从上了大学就很少联系过,尤其是在工作以后,一个人来上海,没日没夜地为生计打拼,变得越来越没有时间顾忌生活中琐事,就连自己的感情也变得七零八落的,零落到即便空下来都难以打理的程度。想来他应该也是这样。因此,无论是在物理层面还是心理层面,我们彼此间的距离就这么渐渐疏远了。
我是个不怎么会维持人际关系的那种人,总是满脑子天马行空的幻想,走路都会从歌词里整出很多故事桥段,因此一个人的步行时光,对于我来说,也算是一种特殊的享受。
当然,这并不代表我对周围的事物漠不关心。对我来说,人情冷暖比温饱来得更为重要。而且为他人提供帮助,也能让我感到满足和快乐。这几乎到达了一种苛刻的程度,具体表现在出现矛盾时,我也是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认为是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到位,才会引起误会和争执。但有时这往往只会弄巧成拙,甚至适得其反。
长大后,也慢慢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过这脾气这辈子要改还真有难度。话又说回来,世上哪能有十全十美的人呢?至少我的出发点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况且人畜无害,理解也总多过误解。这么想来,索性也就由它去了。
所以,在接到那通陌生的电话后,我买了张火车票,回了趟无锡,去找我的那位长久不联系朋友。
秋
物是人非的时节,期待来年会长出新叶的梧桐树整齐地排列在道路两旁,将片片黄叶贡献给路人,铺就了通向旧时那些好日子的金毯。空气中是南方特有的潮湿,刚下过雨,却没有一丝草香蔓延,反倒多了些枯叶腐败的气息。
伴着短暂的回忆片段走完不长的路。我来到大门前按下电铃,一个中年女人来给我开了门,她的样子我还记得,是朋友的母亲。
“阿姨好。”
我向她打招呼,她笑着为我开了门,把我请了进去。
“是你叫我来的吗?”
我问她时,她回答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什么今天的天气不好啦,反问我是不是一早就赶过来啦,饭有没有吃之类莫名其妙的问题。最有用的就最后一句:“他在楼上等你。”
我换上棉拖上了楼,不知为何,我一点都不想发出声音,蹑手蹑脚的爬上楼梯,走进二楼第一间房。
遇
朋友坐在大床上,打开的落地窗透进户外暗淡的天光,阳台上种着些花草,也近枯败。房间里本该有些泥土的臭味,但却被浓稠刺鼻的烟气遮盖了。
“来啦,坐。”
他对我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吸了口卷烟,让我坐下。我扫视了一眼周围,没发现可以坐的椅子。
“没事,坐床上。”
我坐在床边:“真是好久没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习惯性地笑着说话,因为这样可以让交谈不至于显得太过正式和拘束。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
“挺好的,接手家里的生意,赚的也足够花,平时也不是很累。你呢?怎么样?”
他说话有些语无伦次,视线也一直在移动,时不时地望向阳台上的那些植物。
“哦,我还好,就是平时比较忙。下次来上海的话,记得找我玩啊。”
“那是一定的,一定的。哦,帮我拿下盒子。”
朋友说着抽完最后一口烟,竟然将烟头随意地弹在了地上。我要上前帮他捡起来,就见他指着远处书桌上的一个白色小纸盒不住地抖着手。
“啊,好。”
他挺着急的,我顺脚踩灭了烟头,就上前去拿盒子给朋友。朋友打开盒子,里面放着许多他刚才抽的烟。他拿出一根,指了指书桌。
“火机。”
我又起身帮他拿来,不会抽烟的我对烟和火机要一块拿的常理稍显笨拙。他打了两下,点着了烟,吸了口,吐出一阵烟雾,满脸舒畅的表情。
“想想还是以前好啊。”
他感慨着,我的脑海随之浮现出高三艺考前那段难忘的时光。
“是啊,还记得那时候除了我们艺术生,中午都不让出校门。”
“嗯。”
“你还记得不?帮班里同学偷带外卖,结果份数太多门卫不让进,最后还是隔墙叫人拿进去的。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
“嗯。”
朋友就这么一个字一个字的回答我,我则在不停的说。过了一会,他又从盒子里拿出一根烟,点上,吸一口,吐出一阵烟雾。
我在一边被迫吸食二手烟,本来就有些不舒服,而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口气吸得太猛了,我突然感到一阵目眩。等缓过神来时,我的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念
房里起了阵风,吹散了弥漫的烟雾,我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四周空荡的房间。床头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未读的短信:“老同学肺癌走了,回来送送他吧。”
那是我在上海的月租房,阳台的门开着,风就这么吹进来,让人感慨之余,又多了份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