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一个夏天。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今年的夏天特别热。现在是午后,太阳在屋外肆无忌惮的发着疯,花草都晒蔫了。
病房里其它的病友都开始睡午觉了,只有我一个人靠在窗前的铁栏杆上发呆。
精神病人每个都有自己独特的招牌动作,和我同病房有个老头喜欢把痰盂扣在脑袋上,隔壁的小傻子手里总拿个大木勺子晃来晃去,还有喜欢跳舞的李阿姨,喜欢抽自己嘴巴的王师傅,我的招牌动作就是靠在铁窗上看着窗外发呆,一动不动,一看就是一天。
我知道我精神还算是清醒的,虽然每天和那些病人做着同样的事,吃着同样的药,但是我知道我是清醒的,我可以分辨这个世界什么是正常的,什么是不正常的。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这里,我曾经犯过错,我无法再面对外面的世界,只能躲在这里,就当是赎罪吧。
一年了多了,心里的创伤还不断的有鲜血流出。经过时间的磨砺,我已经没有以前几个月那么暴躁,那么充满攻击性,现在只剩下安静了。
人生中发生如此巨大的变故,我的心境已如一滩死水。
我是个杀人犯,又被确认为精神病,亲戚朋友都不来看我。只有老朱,他了解事情的全部真相,对我很是同情,总想找机会帮我。
一个心理诊所里,老朱正和一位心理治疗师在谈话。
“人的大脑是一个储存量非常大的资料库,它会把你日常见到,听到的,甚至想到的东西全都记录在记忆神经中,当遇到有需要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翻查,分析。
在睡觉的时候,大脑并不会完全进入休息状态,部分控制思维的脑组织仍然是活跃的。它们根据睡前大脑中记录的数据,进行再加工,形成梦境。
人的睡眠状态分几种,初睡眠,浅层睡眠,深层睡眠……”
心理治疗师滔滔不绝地讲着,仿佛在卖弄他地学识。老朱有点不耐烦了,打断了他的话:
“您能分析下我的朋友吗?您说的那些我都不太感兴趣。”
“不好意思,职业病,呵呵。”医生显得有点尴尬,“好吧,我们长话短说,”
“你的朋友长期患有精神衰弱症,大脑的兴奋性很低,经常在不知不觉间进入浅层睡眠,这个睡眠状态很不稳定,这个阶段多梦是最大的特点,也是最容易醒来的阶段,有时候睡着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开长途汽车的人最有感触,有的时候长时间疲劳驾驶,会在不知不觉间睡着,这时眼睛是睁开的,可以看到道路和两边景物,但是大脑的实际上已经睡着了,身体处于完全不受控制的状态,通俗点说就是打瞌睡。
我帮你分析下他的梦,
第一次做梦,是他面临裁员的危机的时候,他身体状况很差,担心失业会造成生活的困扰,担心妻子会嫌弃他,所以他的梦就把一切串联在一起。由于是浅层睡眠,所以他做的梦自己感觉很真实。
第二次做梦,他的神经过分紧张,分不清第一次梦里是真是假,他的潜意识把这种怀疑放大,在第二次的梦里表现出来,至于梦的内容,唱戏什么的,这完全和他睡前看的电视节目有关。
第三次做梦,他在医院候诊室,看到了凶杀案的报道以后,由于过度疲劳,睡着了,大脑里把他看过的报道内容经过加工变形,使他产生了扭曲的记忆。直到后来被人推醒,他都没有意识到已经做梦了。不信你可以看看那天的报纸,报道凶杀案是真的,但是绝对没有什么电视告诉他之类的鬼话。
第四次做梦,你和他在一起,去看张书生的时候,这个你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
第五次做梦,就是从精神病院看完张书生后回来的那个夜晚,这个晚上是他最累的夜晚,他被自己脑子里面产生的怪想法给搞晕了。那天晚上,他的大脑把他一天的所见,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编排在了一起,弄出来一个使自己深信不疑的鬼怪事件,把自己吓晕了。最后一次做梦,就是他从医院回家后杀妻的那个晚上。我相信在医院的三天他根本没有好好休息,再加上他妻子对他的冷淡,导致从医院回家后,出现了最为严重的一次幻想,他认为妻子变了,不是他的妻子,是那个唱戏的。
前面几次梦境他都只是大脑出现幻想,而这次,他的幻觉出现的更早,他的睡眠更浅,出现了梦游状态,就是这个导致他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听医生言罢,老朱沉默了很久。
“那他还有救吗?”
“我可以试试对他催眠,给他一点暗示,帮助他尽快摆脱阴影。”
“谢谢你啊,医生!”老朱紧紧的握住了医生的手。
精神病院的心理诊疗室里。
在老朱的帮助下,我正在接受心理治疗。我躺在舒服的躺椅上,闭着眼睛,旁边是那位资深的心理治疗师。
“睡吧,你什么都没想,睡吧,睡吧。”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听起来很舒服。
“你很累,你的身体很重,…。。”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你心里有一扇门,打开它,……”
好黑啊,我在一片漆黑中前行。走了很久,眼前出现了一扇门。
“门里面是一片草地,鲜花盛开,小鸟在天上歌唱……”
我轻轻的推开了门。
没有草地,没有鲜花,没有小鸟,门里满仍是一片漆黑。一个人站在黑暗当中,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他瘦瘦的,脸皮松垮的垂下来。
这次我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我啊。
“你在草地上跑啊,跑……”医生还在说着。
“我”慢慢的靠近我,“我”开口了:
“以前我只能在你睡觉的时候出现,不能动,只能想,好难过啊,到处是黑暗,我不要再这样下去,现在轮到你睡了,我要出来了。”
医生还在说着,描述着一片美好的景象。
“你闻到了花的香气,…。。”
我睁开了眼睛。
“不对啊,怎么了。”心理治疗师对于我的反应一点准备都没有,他有点惊慌。
我慢慢地坐了起来,眼睛大大地瞪着,死死地盯着那个心理治疗师。
老朱和医生都吓了一跳,医生更像装了弹簧一样弹了起来。两个人表情惊恐异常,慢慢地向着诊疗室地门退去。
“我们来做个游戏吧!”
我眯着眼睛,微笑着对他们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