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是觉得痛心,真的是好痛!
可是,这些仅仅是她的猜测,她没有证据来说慧人就是那个内鬼。
哭了一场,也是悼念即将失去的情分,心思也更清明了一些。
凝思半日工夫,黛玉轻声道:“即使是表姐妹,即使是有着多年的情分,该断的时候,绝不藕断丝连!”
记得每每自己少了做活计的丝线,都是慧人出门去买,以往即使宜人也要出去的,也总是给慧人推说宜人不会挑拣最鲜亮的丝线拒绝了,自己也从不曾疑心过,因为慧人每次买回来的丝线,的确是最好的。
看着卷宗上标明了慧人经常去的绣庄,黛玉转头问胤禛道:“这个绣庄,有没有打发人去查看过?”
胤禛面容如玉,神情沉稳,点头道:“也是因为查过,所以才疑心到了慧人身上。”
摸着黛玉柔细的发丝,胤禛冷冷地说道:“那是贾府门下的一个老奴才赖大家开的绣庄。”
听了这话,黛玉不禁苦笑道:“这就对了,想必,极多的消息都是从那里传了过去的。”
每次慧人去买丝线,总是买得极少,记得自己也曾问过她为何如此,她却答道:“买得少些才好,不够可以再去买,倘若买得多了,岂不是剩下了?下次再用的时候,颜色也不鲜亮了。”
自己当时颇以为然,也便不曾放在心上,哪里知道,竟有如此的缘故?
出去赏荷,不过就是一会儿的工夫,宝钗等人就能碰巧遇到,其消息之快,真是让人凛然生寒!
哪里知道胤禛却摇头道:“我也曾打发人跟踪过慧人,可是,从不曾见过她在绣庄之中将消息传给绣庄。”
这也是为什么他迟迟不动手的缘故,她太细心了,而且让人捉摸不透。
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
黛玉轻叹道:“先将此事放着罢,既有疑心了,总是要查个水落石出。”
倘若不是她,也算是还她一个清白,倘若真是她,自己绝不留情!
静下心,又翻看了宜人的卷宗,黛玉不禁破涕为笑,道:“这个宜人,怪道这样淘气,原来竟是一个养猴老者的孙女!”
花颜生笑,依然带了一点晨露,却更显得清新妩媚,将慧人身世的阴霾一扫而光。
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种伤心,何必在心中留下伤痕?
自知道了四人的身世之后,黛玉便不觉小心翼翼了起来,虽然一如既往地过着日子,可是却也不禁常常失神。
展眼已是半月之后,听说贾环性格刚毅,剑法狠辣,鬼影颇为喜悦,极为赞赏。
宜人给胤禛送茶的时候听到了,也为那个可怜的孩子欢喜,急急忙忙便来告诉黛玉。
哪里知道一进了黛玉的屋子,却见黛玉半躺在躺椅上,手上还拿着一卷书,可是心思都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躺椅旁的茶几上,放了一个水晶瓶,瓶中只插了绢纱做出来的粉荷翠叶,有着淡淡的荷花荷叶清香。
宜人将手往黛玉眼前挥了挥,道:“格格,你拿着的书都倒过来了,心里在想什么?”
黛玉恍然回神,低头一看,果然手里的书卷竟是拿反了,不觉也是一笑,道:“竟是想得太出神了!”
宜人坐在躺椅边上,骨碌碌地转动着眼珠子,笑道:“我知道格格在想什么!”
说着淘气一笑,笑容中满是狡黠。
黛玉听了不禁失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难不成,你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宜人笑眯眯地道:“四爷这两日挺忙的,格格在想四爷啊!”
说话之间,一副铁口直断的口气,好似黛玉敢反对就是黛玉的不是!
黛玉忍不住娇脸生羞,嗔道:“宜人!你这促狭鬼再说这样的话,我可不敢要你在我身边伺候着了!”
宜人揽着黛玉双肩,笑道:“好格格,这两日总见你心事重重的模样,我博得格格一笑,格格该赏我才是!”
晶莹剔透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黛玉娇笑道:“好,本格格就赏你一个女婿,明儿里亲自送你上花轿!”
说得宜人不禁羞红了脸,嗔道:“还说我呢,格格也开奴婢的玩笑!”
黛玉与她说笑了一番,才问道:“慧人呢?怎么不见?”
宜人故意哭丧着脸道:“格格竟是这样偏心,人家巴巴儿地过来告诉格格最新的消息,格格却只想着慧人。”
“你跟慧人吃这是什么醋?酸死了!”黛玉脆声玲珑,忍不住嫣然一笑。
宜人这才正色对回答黛玉问的事情:“还不是格格总是喜欢在荷池里放些折叠出来的小船?还说什么效仿宫女漂红叶,因此这么几年来,不知道放了多少的纸船枫叶在池子里,随着一股清流流出去了,慧人姐姐如今正在河边折叠着纸船呢!”
黛玉心中一动,想起这原是小时候初次来禛贝勒府,一时淘气便吆喝着众人放纸船和枫叶,难不成?
“你是说,只因我小时候一时淘气吩咐的事情,慧人年年都做纸船的?”这样的事情,她竟不知道!
宜人揉揉黛玉的小脸小鼻子,道:“可不是!格格是一言既出,我们是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哪里忘记过?”
说起这件事情,宜人又不免埋怨道:“慧人也是个死心眼,拿着格格的话当圣旨,我和可人媚人三个,早就不做这些了,偏她还是一有空就做,不知道放出了几百只几千只纸船,几千片枫叶,外头的人瞧见了,倒是便宜了他们!”
黛玉突然坐了起来,娇笑道:“我也好久不曾玩过了,宜人,咱们一同过去做些纸船!”
宜人翻了翻白眼,道:“做纸船有什么趣儿?还不如做些糕点能塞肚子。”
黛玉娇嗔道:“你就只知道吃,有人说,将心事写在纸船上,放在水中祈福,可是能成真的!”
说着兴冲冲地拉着宜人往后院跑,宜人一路之上还在叽叽喳喳:“什么成真不成真的?我可不信!与其弄这些,还不如去摸摸万岁爷赏赐给四爷镇宅的福字汉白玉碑,那才是能沾染一些福气,真真儿地有福气呢!”
福字汉白玉碑的福气深入人心,自从皇上将福字汉白玉碑赏赐给了胤禛,上至太子殿下,直郡王,下至胤祀胤祯等人,哪一个不是三天两头找些由头过来摸摸福字?就是家里头打扫来往使役的下人,也都悄悄地去摸过福字。
想到这里,宜人不禁弯了弯嘴唇,说起来,她也去摸了两把呢,沾染些福气,日后就有福气了!
黛玉当做没听到,她原也听说过福字汉白玉碑的灵异,只是却不曾放在心上罢了。
可是,她却怎么也不会料到,的的确确这是大清朝的镇国之宝,有着说不清的因果福气,当自己的长子弘历继承胤禛的皇位之后,晚年将此福字碑赐给了宠臣和珅镇宅,大清朝的基业便走向了下坡之路,而和珅府中却是福泽绵延数百年。
到了后院荷池边,果然见到慧人正坐在水闸旁细心地折叠着各色纸船。
黛玉提裙过去,含笑道:“慧人姐姐好坏呢,有这样玩耍的事情,也不叫我一声。”
陡然间听到黛玉娇俏玲珑的语音,慧人脸色登时一变。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脸色变了,慧人立即平复了神情,方起身含着柔柔的笑意,道:“格格这是什么话?格格身子弱,原该多休养些,这些祈福的事情,交给我们这些奴婢来做就是了。”
宜人在地上铺了一个锦垫,黛玉也席地而坐,拿起一张粉纸,笑道:“心诚则灵,我不曾亲自来做,有什么福气可得?”
看到慧人身边已折叠了数十个纸船,黛玉不禁笑道:“慧人姐姐果然不愧是慧质灵心,手这样巧,小船也别致。”
说着伸手拈起了一个纸船,细细打量了半日,抬头看着慧人在日光下略显得苍白的神色,道:“慧人姐姐也教教我怎么做可好?瞧这小船,竟跟真的一般,更为细致精巧了一些,还带着一丝墨香,想必慧人姐姐也将自己的心愿写在纸上了。”
慧人拿过黛玉手中的纸船,才笑道:“格格才是心灵手巧,学什么都快得紧。”
对是不是写了心愿在纸船内,却是不置可否。
宜人一旁已经快手快脚叠了一个纸船出来,送到黛玉身边,笑道:“格格,我也是心灵手巧的主儿!”
黛玉故意笑道:“你这也是心灵手巧?可别笑死我了!”
说着将纸船一顿拆开,递过一支蘸了些墨汁的湖笔给宜人,道:“你要将自己的心愿写在上头。”
宜人恍然大悟道:“我竟是忘记了,既然是祈福,当然是要将心愿写上了!”
说着便趴在地上写了起来,可是却不知道写什么,细细想了好半日,才写道:“四爷和格格白头偕老。”
惹得黛玉又羞又笑,慧人也不禁露齿一笑,有些儿忍俊不禁。
黛玉瞧着慧人这么一笑,竟是如鲜花初绽,轻叹道:“慧人姐姐生得好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