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中竟拿着一把闪闪生光的匕首,刀刃泛着淡蓝色的光芒,显然锋锐之极。
吓得宝钗脸色惨白,急忙退后一步,有些儿懊恼贾环竟如此冥顽不灵。
探春亦苍白着脸道:“环儿,你这是做什么?快些放下来,别伤着你自己!”
手起匕首落,一幅袍子角割了下来,抛在地上,冷声道:“从此以后,你我情分,贾府于我的情分,皆有如此袍!”
言语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给胤禛和黛玉磕了几个头,便掀了帘子出去!
自此以后,他的性命只属于那个美得像仙女的姐姐,林黛玉!
探春痛哭出声,跪坐在地上,紧紧握着那一方袍子角,黛玉却唯独叹息。
宝钗只能轻声安慰着探春,道:“这样绝情绝义的兄弟,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了。”
探春呜咽道:“虽然他绝情绝义,可是他终究是贾府的儿孙,我的兄弟啊!”
外面的雨,就是她的泪,真的是,失去之后,才会觉得弥足珍贵吗?
那是她的兄弟,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兄弟啊!
剪不断的骨肉情,真的能如这袍子断得这样干脆吗?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黛玉不禁敬佩起贾环的刚毅和果断,心中亦是若有所思。
也许,是真的该先处置内鬼了。
想起从小到大的事情,竟活生生地在外人的目光之下,黛玉不自禁地心生寒颤。
回到禛贝勒府,黛玉便跟胤禛说起此事,蹙眉道:“四哥,怎么才能抓到内贼呢?”
胤禛抚着她细致的杏脸桃腮,指尖带了点凉意,却不置可否:“家里的事情,自然都是由你做主。”
黛玉轻轻叹息出声,只感到心中骤然一痛,低喃道:“想起从小跟在我身边的人,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环儿连骨肉至亲都能舍得,如今,也到了自己该舍得时候了。
四哥是做大事的人,外面的事情太过繁重,倘若姑息此人在身边,无疑是将四哥置于死地。
不行,不行,她不准四哥有一丝儿的危险!
不管内鬼是谁,她处置定了!
心情略略平复了一些,才问道:“环儿如今跟着影子哥哥了?”
胤禛点点头:“影儿说他根基倒是沉稳,且有些资质,便收为弟子了。”
听到贾环跟着鬼影练武,将来承继血滴子卫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心酸,目光也不禁茫然起来。
手指细细地抚着黛玉淡淡的眉,清灵的眼,胤禛柔声道:“不要太过担忧他了,虽说是个孩子,可是也该有为自己做主的时候,跟着影儿也没有什么不好,四哥也不会亏待了他的。”
“我不是在担忧环儿,只是在想,为什么外祖母却吩咐三妹妹过来接环儿回去。”
原本将贾环给她的时候,那样决绝,此时,却又拿着亲情来接他回去,难不成,竟是因为自己对贾环略好些么?
目光霍然一跳,黛玉凝重地道:“奇怪得很,这内鬼到底是听从谁的意思?咱们对环儿好些,贾家怎么知道?”
难道,贾家也和那内鬼有所瓜葛不成?
胤禛神色却是淡漠,并没有什么诧异之色,低头看着她清凌凌的目光,道:“是不是,要看你的了。”
这件事情,必定要玉儿亲自处置,他没有置喙之地,更不想一辈子都替玉儿做主任何事情。
黛玉若有所思地道:“我有些明白了。”
长叹一声,挥手招来鹰阁的人,吩咐道:“将我身边带来之人,每个人的祖宗三代,身份来历,皆调出来与我瞧。”
鹰阁人躬身答应了一声,迅速消失。
胤禛扶着黛玉临窗坐下,道:“你怎么觉得内鬼是你身边的人?”
目光幽幽地凝望着窗外的美景,口气也是似有若无:“能将我们的事情大大小小都极明白的,非贴身人莫属,外面的小厮怎么会知道我们房中许多的闲话?当初,娘亲收养了她们,也没跟我说起过她们的来历,皆是外面买进来的,除了雪雁和王嬷嬷,她们四个人皆非家生子儿,这么些年,我也不想知道她们的身世,恐惹她们各自伤心,如今明白些倒好。”
倘若真是四人中的一个,心中虽然伤心,可是却也不能姑息。
胤禛略带赞赏地凝视着黛玉,虽然心中赞许,可是却没有一句赞许的话,皆在心中。
过了顿饭工夫,鹰阁人已经送进四卷卷宗,凝声道:“格格,每个卷宗都有标记,格格慢看。”
黛玉挥挥手,随口道谢了一声,道:“有劳了,你先下去歇息罢!”
那人听了黛玉的道谢,脸上不禁有一丝诧异,再听黛玉让他下去歇息,更不由得心中一阵感激。
这么多年来,他呕心沥血收集各种消息,主子们总觉得是理所当然,从不曾有人道谢一声,更没有人会在意他累不累。
这个粉妆玉琢的小格格,年纪虽小,竟有这一份平和之心,着实是难得。
黛玉却不曾在意,只是翻看着手里的卷宗,先看了媚人的,轻叹道:“原来媚人竟是烟花女子所生,故而这些年总是在四人中处处低人一等,模样虽生得好,却不敢骄纵,也从不敢轻易打骂比她地位低的小丫头。”
倒是个可怜人,明儿个,很该多跟她说说话,解开她的心结,让她堂堂正正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毕竟,她娘亲虽出身风尘,可她却是冰清玉洁的,怎么能活在娘亲的过去里呢?
胤禛拿起可人的卷宗,翻看了两页,随手放在一旁,道:“这个可人,怪道也是心细似发,虽然高雅端庄,却不敢招摇,原是当年官卖之女,原也是大家子小姐了,只是家中坏了事,编入册子卖掉的。”
黛玉也有些诧异,道:“竟是这样?我原说可人气度不俗,真个儿是个可人儿,这么说来,竟也是官家小姐了。”
歪着头想了想,细细翻看了一遍,摇摇头,轻叹道:“不会是她。她也极少处处跟着我,许多事情,她亦不知道。”
素手微微有些颤抖地拿起慧人的卷宗,半日都不曾揭开。
因为,她怕揭开了这卷卷宗,结果会让自己大失所望。
“记得她倒是对环儿极好,那日外祖母将环儿交给我的时候,她神情也是极真诚的。”
那样的神情,绝非作伪,明明白白眼里满是怜惜,还有,一点点别样的悲哀?
似乎她也如此。
忽而坐直了身子,黛玉侧头细细思索了半日,想起慧人温雅妩媚的容颜,隐隐之中,似乎有些熟悉。
以前从不曾在意自己的丫鬟生得什么模样,今儿想起来,倒是这个慧人容颜虽非最好,可是却隐隐有些面善。
突然揭开了卷宗,眼睛盯着那一行行的字,一句句的话,一条条的消息。
胤禛只是闲散地凝视着黛玉,见她神色越来越凝重,不觉也有些诧异,欲待问时,黛玉素手一颤,卷宗落地有声。
胤禛缓缓捡起了卷宗,随手放在桌子上,柔声道:“玉儿怎么了?”
黛玉眼中含着两泡清凌凌的泪水,仿佛银河之水,哽咽道:“四哥,原来,慧人竟是玉儿的表姐,贾府的小姐。”
一言既出,胤禛不觉诧异道:“贾府的小姐?怎么可能?”
黛玉伏在他怀里呜呜咽咽哭个不住,道:“慧人的卷宗极其简单,只有慧人的身世。她的确是贾府的小姐。她年长我十四岁,比珠大哥哥略小了两岁,原是二舅舅房中一个姨娘所生,只因当初和元春姐姐命格相冲,便给送出了贾府,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辗转竟流落了江南,被我娘买了回去。”
怎么会那样巧?能远从京城流落到千里之外的江南,偏偏未曾给别人家买去,竟是到了自己家中?
倘若她流落江南,皆是贾府中人一手谋划的话,那么,在很久很久之前,贾府就已经惦记着了林家。
慧人的卷宗上,只记录了慧人这么些年如何服侍主子的,事事妥当,处处细心,不曾有一丝儿的破绽,也没有见到她如何与外面的人联系,可见她天资聪颖,心思之细,已是尘埃尚不能及。
这些她都不管,自己的娘亲疼她如女儿一般,自己也一向都是当她是亲姐姐一样,如何,竟是她背叛了自己呢?
贾府之人,果然是老谋深算,竟愿意花上二十几年的时光,调教一个线人出来,隐藏在林家,隐藏在自己身边。
这也是为什么,贾家的消息如此灵通,而胤祀等人却并不是很清楚的缘故了。
胤禛大手轻拍着黛玉的肩背,却不置可否地道:“玉儿,你怎么就能认定她就是内鬼?”
毕竟连鹰阁的人都查不出丝毫蛛丝马迹,不然卷宗上不会没有消息。
当初疑心家中有内鬼之后,他就已经动手吩咐人去查探,可是黛玉身边的几个丫鬟,都没有一丝破绽。
黛玉仰着带泪的花容,道:“四哥你是男的,怎么能明白小女孩儿的心思呢?越是女孩子,心思越是细致,她们想到的事情和法子,不是你们这些粗枝大叶的男人能想到的,更何况,慧人姐姐素来都是心细如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