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躺着的这人叫做大梦道人，他曾经说过一句话，可谓是道尽了人生之难。”李青莲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指了指那酣睡着的光头大汉。
“他说，世有三法。”
“一曰生法，生法颇多，无非循规蹈矩。二曰死法，死法颇多，无非转世重生。三曰醉法，醉法便是不醒，在不醒中，才可以行天下人之不可行。”
“我也有些懂，所以即便损耗了五十年寿岁，却似乎没有半点担忧……”闻言，林寂微微一顿，继而开口道。
改变与悟道皆是在不经意中。
他看了看李青莲，开口道：“活着的人活着，死了便会转生重活？”
“圣人乘舟航行在无边苦海，总是回头，却看不见岸……”李青莲摇了摇头。
他随手挥，将一刻赤色果子递给林寂，道：“这是一颗赤阳添寿果，第一次服用可以增加三百年寿元，你吃了吧！”
林寂想了想，并没有拒绝，接过果子吞了下去。
“这三百年，你可以杀了我么？”李青莲问道。
“两百年足矣……”林寂想也不想便答道。
“那么……你便是十万里神州的至强者了……”李青莲的话音很平淡，并没有嫉妒，也没有崇敬，只是淡然。
“虽然觉得有些突兀，但我已经接受了；太清卷却实是不知所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但是最重要的是……我已经是最强了。”林寂低头思索了片刻。
“智者并不是知道一加一等于二的人，真正的智者是明明知道一加一不等于二，但偏偏得不出结果的人。”李青莲道。
“我父亲只是在算一加一等于几。”林寂耸了耸肩。
窗外云摇，屋里的大汉依旧在酣睡。他一般不会醒来，他若是醒来，说明圣人对于天道多了一份透析。
谁也不愿意睡。
但是对于一群不愿意活着又无法死去的人来讲，睡着或许是最安乐的方法了。
“实际上三清宫的三卷经文之所以崇高，并不是因为他们多么难得……而是他们存在的时间够长，从这个世界还没有修炼开始，他就存在了。我的青莲剑歌，你父亲的玄神天火，实际上都是靠着上清大道卷修习出来的。”
“圣人以下，即便是半生准圣乃至亚圣，他们依旧是在追求实力至高；真正达到实力至高的圣人，才是一群最渺小，卑微乃至可怜的存在。”
“你已然是最强……可要入圣？”李青莲继续问道。
“不知道……现在我感觉自己非常奇特。”林寂想了想，认真道：“我并未追求过实力至高，因为我成为至强之前仅仅是一个凡人；即便是现在我依旧不知道我的实力如何……我只明白，若是我愿死，世间无人可敌……！”
“那……便不入圣吧！”李青莲笑了笑。
“入圣是什么？”
“看一眼天道。”
“天道……”
林寂并未要求去看，隐约中他已经有了一些察觉。他觉得这天道应该和太清差不多，是一个真正心想事成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天道想的事，人不懂。
“那便不看吧！”林寂苦笑摇头。
“时日方久，总归要找些事情做。你父亲选择了天魔；至道峰和紫云宫选择了立教；我和大梦道人，则是守着三清度日……那么你呢？”李青莲问道。
“总归……要找些事情做。”林寂微微一愣，继而摇了摇头；寿命久了，自然是要做些什么，他总不能和大梦道人一样，睡觉为生吧！
高处不胜寒，长生便是寂寥。然而死去又是新生，茫茫天道之下没有人可以死去；寥寥圣人之中没有人愿意重活，这便是浮生最大的悲哀。
“十万里神州，大夏仅仅纵横三千里；若是算来，不过是神州圣都的一个属国；圣都我们都去过，也有人留在了哪里，不如你去看看？”李青莲开口建议道。
“我……想先看看惶坟。”林寂道。
继而他拿着手指指了指自己，轻声道：“筑起灵台。”
无声无息，灵台便筑了起来。
世人都说修炼难，修炼却正是如此简单。
李青莲并不感觉诧异，带头飞起，两人化作遁光，不多时间便到了惶坟。
惶坟埋骨，三千一百万。
乱葬之地，除却荒山之外便是累累白骨。
如果是今天以前，林寂不仅会怕，而且会很怕。然而如今的他竟然只有一股子淡淡的哀伤之意……并且，不是因为人死。
这三千一百万尸骨，想必受了许多痛苦才死，然而他们……转生了。
这意味着他们将重新痛苦一次，在浮生的悲哀之中将躯干再一次华为黄土；如此相继，往复循环。
“实际上除了你父亲屠杀的三千万之外，剩下百万都是圣人……”
“天道曾经告诉我们，这地方是埋圣人的，不能埋凡人，于是你父亲便填了三千万凡躯，看天道能奈他何。”
“他……要逆天？”林寂转头问道。
“上古有一位圣人活了很久，他对天道的解释是这样的。”
“修炼是个坑，圣人是个屁。逆天者如飞蛾，顺天者如蜜蜂，弃天者为蝼蚁。而天道就是一个打着灯，拿着瓶的人……他的瓶装了不少蜂蜜，他的灯撞死了无数飞蛾，他的脚下踩死了万千蝼蚁。”李青莲悲哀摇头道。
“哎！”林寂长叹一声。
青天白日，有些微凉。清风拂面，带着一些尸骨和血气的腥味；一切都这样真实，都值得他去努力。然而一看……却虚幻了不少。
“多想这天……遮不住我眼！”
“走吧！”
圣人行动如风，林寂更是能超越风。两人在天地间搅动了一番，之后回到了汴州；等来了一个女人和一个道人。
那道人长须皆白，仙风道骨，面带笑意、
那女人身披轻纱，面如轻霜，散发寒意。
“你们都知道了？”李青莲问道。
“林天的儿子……我们能不知道么？不过参透太清，可算是一个奇迹。”女子落座在椅子上，轻声道。
“嘿嘿！林老弟，老夫有一个后人在圣都；至今未婚配，我决定将他许与你，你看怎么样？”道人热情了不少，一笑便看向了林寂，直接开口道。
“至道人，紫云仙子。”李青莲适时的开口介绍道。
“两位，有礼了！”林寂微笑开口道。
“道友看不看天道？”紫云仙子直接开口问道。
“不欲去看……”林寂摇了摇头。
“那可真是可惜了儿，我看你有可能就是神州第一位看破天道的存在！不如先去看上一眼？证圣就证圣，反正也没有什么区别。”至道人露出一个猥琐笑意，引诱道。
“我看道友上一句话可行……既然你有后人，便许配给我吧！”林寂挑了挑眉。
“大夏有个至道峰还有个紫云宫，这便是两位圣人。他们存在的年限都已极其长久；不过至老头这明摆着是要占便宜给你当长辈……你怎么能同意呢？”李青莲翻了个白眼。
至道人见两人都不提天道的事，也就不在多说。
“我会通知几位道友的，先告辞了！”紫云仙子淡淡说了一句，身形隐没。
他说通知几位道友，自然是将林寂的存在告诉其余的圣人。这也算是卖个好给林寂，圣人之间是没有战斗的；他们彼此都很熟识。
“呵呵，总要找些事情做……不然此去圣都，我做些什么好呢？”林寂摇了摇头，实际上李青莲和至道人这种等级，哪里会在意什么名分。
“好好好！便如此说定！”
至道人连到三声好，继而凭空变出纸笔来，洒墨挥毫便写了一纸婚书。解释道：“我那后人名为柳如是；是圣都柳家之人，你只要带着婚书去寻到便是了！”
留下婚书，他的身形隐没。
“圣人都是一群非常无聊的人，普天之下最令他们在意的事情无非就是一位新的圣人。等到其余几个老怪知道了之后，大多也会寻到你混个脸熟。”李青莲微笑解释道。
“圣都是由神武大帝把持的，也是一位圣人。还有一个玄门，玄门门主同样是一位圣人。大夏因为是三清故地的原因，这才能聚集五位圣人在此。而相比之下，十万里神州余下的地方总共就七位圣人。想必他们会一一寻到你。”
李青莲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最后止住了话茬。
窗外已然有些昏暗，一轮明月悄悄的爬上天空。
明月奈何晚，清高谁自知。
林寂没有多想，他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客栈。一天的变化有时候如同瞬间，而出门之时与现在的自己无异于云泥之别。可能是有些令人难以相信，但是难以相信又怎样呢？
非把事情想的复杂些是没有任何必要的，改变出现；纵然是没有道理，他也是出现了。这也正是天道的难以估测之处。
事实从不是用几率来衡量的，太清决并未被人参悟，但是也没有人说过太清决不能参悟。圣人并不会因为林寂仅仅是一个凡人而鄙视他，因为他参悟之前，这件事与圣人们没有任何关系。
而他悟得，圣人们也不会心生嫉妒，因为机会本就在哪里。
这便是至心。
那些深知世俗为烟却难以将烟驱散的人才会有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