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从姚重山手中接过三百万元的支票,忽然意识到只有战争才是军火商人生存的土壤。
如果没有战争,或者没有战争的威胁,那些先进的武器就一文不值。
于是他立刻就同意了姚重山的提议,支持隋进挑起战争。
他们来到了白鸟鲸的公馆,安成县驻扎的十二名日本军人都住在这里。
姚重山开宗明义地向白鸟鲸提出自己的想法,他知道白鸟鲸是个聪明人,很多话不必说的太明白,也不必说的太细碎。
白鸟鲸认真想了想,对关东军的厌恶最终占据了上风,他同意和姚重山站在一边。
第二天中午,姚重山和常安来到了保定,见到了沉迷酒色的隋进。
姚重山把一张五百万元的支票放在隋进面前,然后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隋进拿起支票看了看,然后放到桌面上,对身边的兰心说:“你去后面。”
兰心没想到隋进会这么和自己说话,在此之前,隋进无论接见谁,她都在场。
但是当她看到隋进眼中刀锋一般的寒光时,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
“姚老板,这是什么意思?”隋进严肃地问道。
“一点薄礼,给隋司令招兵买马。”姚重山笑着说。
“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吧。”隋进说道,“我和姚老板素来没什么深交,这五百万的巨款,恐怕我是受不起啊。”
“所以今天咱们不谈交情。”姚重山仍然笑着说。
“那谈什么?”
“谈生意。”
“好。”隋进也笑了,“姚老板是爽快人。”
“隋司令是聪明人,我就不兜圈子了。”姚重山站起身,在客厅里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最近保定来了一对崔氏兄弟,麾下兵强马壮,又得了关东军长官的赏识,现在风头正盛。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他们既然扎根在此,就绝不会甘心久居人下,迟早要和您一战。所以我认为,既然这一战不可避免,晚打不如早打。现在打,您是主,他们是客,您有优势。越往后拖,主客越不分明,对他们就越有利。等他们站稳了脚跟,大旗一挥,平素归顺您的那些队伍到底站在哪边,可就不好说了。”
“你让我和他们打仗?”隋进问道,“我们同属皇协军的序列,都是自己人,怎么打?”
“怎么打是后话,首先要看您想不想打。”姚重山说道。
“古人说,打仗最忌讳师出无名。如果我无缘无故地把人家给打了,不光皇军那儿说不过去,就连我自己的弟兄都没法交代。一不是清乡,二不是剿匪,我凭什么让弟兄们卖命?”
“隋司令不用担心。”姚重山笑着摆了摆手,“弟兄们嘴上不说,但他们心里明镜着呢。要是您这棵大树倒了,他们跟谁去啊?所以谁要是威胁您的地位,弟兄们只有比您更着急。”
“那和皇军也没法交代啊。”隋进说道。
“这要分和谁交代。”姚重山说道,“您的顶头上司是华北陆军部,不是关东军。华北陆军部只要保您,关东军就算咬碎了牙也奈何您不得。”
“真要是同室操戈,华北陆军部也保不住我啊。”隋进摇了摇头。
“那可不一定,如果对方通匪呢?”姚重山低声道。
“通匪要有证据。”隋进抬起头,望着姚重山说道。
“没有证据之前,这仗肯定是不能打的。”姚重山摇了摇头,然后盯着隋进说道,“等您真正决断的时候,证据已经找好了。”
“那你说说,华北陆军部怎么保我?”隋进问道。
“我们来之前,已经和白鸟鲸先生谈完了。”姚重山说道,“白鸟鲸先生支持您。”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白鸟鲸先生和松本俊男先生苦心经营安成县多年,终于到了收成的时候,却被关东军那些人盯上了。”姚重山回答道,“您说白鸟鲸先生能没有想法吗?华北陆军部能没有想法吗?”
“哦?他们把算盘都打到仁和镇了?”隋进挑了挑眉毛。
“正是。”姚重山点头道。
“你们二位呢?”隋进摊开手问道。
“实不相瞒,前几天崔成派人找过我,说要和我的生意合股,一分钱不出,每个月分红一百万。”姚重山有些义愤地说道,“我做什么买卖能月入百万,这分明就是想把我挤兑走。”
“啪!”隋进一拍桌子,然后叫道:“他们也太猖狂了!”
“做生意嘛,应该是有钱大家赚。”姚重山说道,“但是凡事不能做尽做绝,他们就有点欺人太甚了。所以我想着,这些钱与其给到他们手里,还不如送到您这儿招兵买马呢。”
“常老板,你图什么啊?”隋进望着一旁的常安说道。
姚重山不等常安答话,抢着说道:“常老板来之前说了,从今往后,不在您身上挣一个大子儿!”
“那怎么行?不让人挣钱,以后谁还跟咱们做生意了。”隋进摇头道。
“我们都指着隋司令这棵大树底下乘凉呢,没做什么贡献已经很惭愧了,再从您这儿挣钱,那我还是人吗?”常安急忙说道。
“你能保障我们的军需补给,就算是立了大功了。”隋进说道,“这钱嘛,该赚还是得赚。”
“等您打倒了崔成这伙恶匪,以后有的是赚钱的机会。”常安笑着说。
“话谈到这个地步,就等您下决心了。”姚重山说道。
“我还是那句话,咱们还得师出有名啊。”隋进敲了敲桌子说道。
“这事儿好说。”姚重山笑道,“我们已经想好了。”
“想好了?”
“对,通共。”
“通共?”隋进笑了出来,“这个罪名可不小呢。”
“要打,就得一棒子把他打死,绝不能给他翻身的机会。”姚重山说道。
“姚老板,要说这心狠手辣,你可比我强。”隋进探过身子说道,“你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坏人财路,不共戴天。”姚重山说道。
三天后,隋进向全城伪军头目发出请帖,于明日晚间前往花都夜总会赴宴,庆祝日军驻保定地区最高指挥官森山大佐五十岁生日。
森山大佐还有三个月就要回日本了,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大规模敛财的机会,所以他非常重视这场寿宴,要求隋进亲自为他操办。
隋进很清楚森山的意图,所以派人放出风去,说自己要献上一百万银元作为寿礼。他把价码抬到这个高度,其他人也得差不多,就算少也不能少太多,否则就是对森山不敬。
森山虽然还有三个月就回日本了,但他现在还是保定的最高权势者,谁也不敢得罪他。但是如果按照隋进的价码献礼,很多人又心疼,所以接到请帖的人都很苦恼。
崔成和崔安分别接到了请帖,这就意味着他们要献两份寿礼。之前他们也听说了隋进这次竟然送了一百万银元,按照他们现在在保定的地位,两个人至少也得送一百八十万。
他们是跟着关东军顾问来保定的,和森山本来就没有交情,于是两人一商量,干脆就不去了。
如果他们在寿宴当天告假,也没什么大事,但是他们当场就把帖子回给来人了,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不出一个时辰,整个保定都知道了崔氏兄弟拒绝参加森山的寿宴。
于是三分之一的伪军头目都回了帖子,有的已经收下了,又派人给送了回来。
这下森山的脸上就挂不住了,没想到自己人还没走,茶就凉了。
崔氏兄弟也听说了三分之一的人都回了帖子,他们也隐隐觉得不合适,但事已至此,他们也只好硬着头皮顶了。
结果森山寿宴当天白天,守卫在花都夜总会里抓到了两个安放炸弹的人。
隋进亲自审讯了他们,然后报告森山,这两个人是八路,企图在寿宴上用炸弹袭击他。
经过一下午的严刑拷打,两人终于招人,他们在保定的联络人是龙二。
龙二是崔成的副官,两人当年一起当土匪的时候拜过把子。
口说无凭,他们还拿出了一样信物,正是龙二以前从不离身的虎牙吊坠。
不仅隋进见过这个物件,保定的伪军军官中不少人都见过,因为这颗虎牙是从龙二独自射杀的一只东北虎嘴里拔出来的。每次聚会喝酒的时候,龙二都会敞胸露怀,故意露出这颗虎牙。
他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在关外,能够自己杀掉一只东北虎,甭管是用枪还是用弓,抑或像武松那样赤手空拳,只要和老虎照了面,腿没软、手没抖、裤裆没湿,还把老虎撂倒了,那就是不一般的人物,用当地的方言讲,就是“尿性”。
这颗虎牙就是龙二最值得炫耀的勋章,所以他从来不会摘掉它。
可它现在却落在了两个八路的手里。
森山拿着虎牙的手在不住颤抖,此刻他的心里只剩下极度的愤怒和恐惧。
他在保定拥有绝对的生杀大权,无论是平民还是最有权势的伪军头目,只要他愿意,就可以毫无理由地以任何形式处死他们。
这是侵略者的特权,也是亡国奴的耻辱。
满辉带人冲进了崔氏兄弟的住宅,并且顺利地缴了守卫们的枪械。
忽然一声枪响从里面传了出来,紧跟着枪声大作。
枪声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没过多久,高墙大院里腾起黑色的浓烟。
满辉被士兵用担架抬了出来,放到汽车上,朝着医院而去。
大火烧了一天,最终整座院子化为断壁残垣。
两天后,森山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隋进递上来的报告,上面是这样写的:崔氏兄弟煽动家人拘捕反抗,持械伤人,崔成被当场击毙,崔安负罪在逃。其家中共有三十一口人,亦全部击毙。
森山轻蔑地笑了笑,在报告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寿宴改在了今天晚上,所有人都给他送上了一份厚礼。
所以他的心情非常好,根本不会去想案件中那些蹊跷的情节,甚至都没问崔安跑到哪儿去了。
无论他跑到哪儿去了,他的生涯都已经结束了,他或许会做一个土匪,或许会做一个农夫,或许会投靠那些抵抗组织,但这都不重要了,他不会再回到保定了。
不过隋进倒是一直在关注崔安的动向,或者说,正是他为崔安设计了逃跑路线。
他需要一个敌人,只有不断的战争,才能确保他的权力和地位,以及源源不断的财富。
这是常安告诉他的道理,让他一下子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崔安带着三百人的残兵跑到了保定西北八十里外的栖凤山,再次成为一个土匪头子。
他一枪打死了龙二,但他始终也没想明白,到底是谁在其中做了手脚。
龙二没有背叛他,只不过龙二有个毛病,那就是极度好色。
对于姚重山来说这种人是最好对付的,一个女人就行。
于是他安排了一个女人,在龙二沉睡的时候偷走了他的虎牙挂坠。
这个挂坠就成了崔氏兄弟勾结八路最坚实的罪证。
而那两个安放炸弹的八路,也是姚重山一手安排的苦肉计。
崔氏兄弟这棵大树倒了,保定大大小小的伪军头目又开始蠢蠢欲动。
森山现在每天都忙于料理转移大笔资产的事务,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于是索性把麻烦丢给了隋进。
在森山眼中的麻烦,在隋进看来却是天赐良机,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收拾那些一直和他顶着干的伪军头目了。
姚重山和常安退回了仁和镇,保定现在乱成了一锅粥,他们各自的目的都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