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长江口，阴云密布，夜风凛冽。
望江楼二层的风来阁里闪烁着灯光，这间凸出的空中楼阁是俯瞰江水最好的地方。
一个身穿貂皮大衣的年轻男人站在风来阁门外的观景台上，他相貌俊美如花旦，面色冷峻如这一江初冬之水。
“真是无趣。”他转过身，走回房间里，自顾自地抱怨道，“死气沉沉的，又冷。”
风来阁里站着三个男人，其中两个身材肥胖，穿着便装的那个正坐在椅子上抽烟，而另一个穿着军服的则始终垂首站在下方。
另一个端着菜谱，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正是望江楼的老板。
“风寒水冷的时节，不就这样吗？”便装男人掐灭烟头，不紧不慢地说道，“程副官，咱们还是先点菜吧，也好让他们早做准备。”
“点什么菜啊？”程副官脱掉外衣，坐在从国外进口的宽大沙发上，眼皮都不抬一下。
身穿军服的那位一直不敢搭话，这时他抬起头，向端坐在椅子上的便装男人望去。
两人四目相对，便装男子咳嗽了一下，接口道：“天塌下来，饭总是要吃的。”
“那就炒四个素菜吧。”程副官朝着望江楼老板说道，“再来一壶热茶。”
“是。”老板急忙点头应道，但却依然站在原地。
“这点菜不够吃吧。”便装男子笑着说，“再说这不也难为了黄旅长的一番心意吗？”
黄旅长就是身穿军服的男人，刚刚从华北跑到武汉来的黄满江。
“黄旅长的心意我自然心领。”程副官垂着眼说道，“只不过现在国难当头，我可不想被人传出闲话去，说我前方吃紧后方紧吃。”
“说得也对。”便装男人点了点头，笑着对老板说道，“那就按程副官的意思去准备吧。”
听到这句话，老板才如释重负地退出房间。
“还是牛部长面子大，一说人就来，一说人就走。”程副官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
不一会儿，四盘素菜端上桌，程副官站起身走到桌边说道：“咱们这就吃吧，吃完了我还得回司令部忙呢。”
“又有紧急军情？”牛部长问道。
“就算没有紧急军情，刘司令也离不开我啊。司令部里每天那么多大大小小的破事儿，哪件不得找到我头上来？”程副官拿起筷子，夹了一根菜叶放到盘子里。
“眼下战局吃紧，全国都乱成了一锅粥，华北战事不利，武汉只好做出万全准备。“牛部长对着黄满江说道，“黄旅长，咱们以茶代酒，敬程副官，他可真是辛苦啦！”
三个人端起茶杯碰了一下，程副官随即把茶杯放下说道：“黄旅长这一到，可是给咱们增添了不少人马啊。”
“程副官，华北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牛部长皱着眉说道，“日本人现在正是兵强马壮士气鼎盛的时候，****根本就不是对手。虽然咱们也打了几个胜仗，但是杯水车薪，顶多就是鼓舞国人抗战之决心罢了。我看，与其把部队顶在华北打光，不如暂时避其锋芒，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牛部长的意思是咱们先让日本人打进来，占他个三五八年的，咱们再一点一点打回去，是这个意思吗？”程副官说道。
“三五八年倒不用，我觉得只要政府运作得力，取得英美支持，有个两年就能收复失地，至少回到北平事变以前的状态。”牛部长看着黄满江说道，“那时候黄旅长就可以带兵反攻，收复失地，一雪国耻了！”
“借您吉言！也托程副官的鸿福！”黄满江站起身来，举杯向两人致敬。
程副官放下筷子说道：“两位，我吃饱了。谢谢黄旅长招待，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司令部了。”
说着程副官作势就要起身，却被身旁的牛部长一把拉住。
“程副官，人家黄旅长大老远过来，除了请您吃饭，还有其它事情要说。”牛部长说道。
黄满江心领神会，急忙从身后茶几的皮包中取出一个锦袋，毕恭毕敬递到程副官面前。
“黄旅长虽然被迫南下，但临走之前也虎口拔牙般从日本人眼皮底下抢回几件东西，眼下这件就是黄旅长送给您的见面礼。”牛部长满脸堆笑地说道。
程副官打开锦袋，双眼立刻放出光来。
原来锦袋里装着一只通体散发着翠绿油光的翡翠扳指。
“这枚扳指原本有一对，红绿各一枚。当年慈禧太后原本打算把这枚扳指赏给袁世凯，结果阴差阳错没了下文。后来红的那枚随着慈禧太后陪了葬，这枚绿的几经辗转，终于到了黄旅长的手中。”牛部长介绍道。
“初次拜见，卑职一点心意，还请程副官笑纳。”黄满江站起来，躬身说道。
“黄旅长，您这可就太客气了。”程副官还想绷着脸，但笑意早就爬上了眼角眉梢。
“以后还望程副官多多关照。”黄满江鞠躬道。
“黄旅长，您可是堂堂大校旅长，手握重兵，我只是个小小的少校副官，哪里能关照您？”程副官口中应付着黄满江，一双眼睛早就被拴在那枚翡翠扳指上。
“黄旅长得知南下队伍要重新整编，他素闻刘军长义薄云天，礼贤下士，古语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因此……”说到此处，牛部长便停了下来。
“黄某人愿追随刘军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黄满江正色道。
“黄旅长一番赤胆忠心，我自然会向刘司令禀报。”程副官摩挲着翡翠扳指说道，“只是，这个见面礼未免太大了吧，我实在是不敢收啊。”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黄满江推托道。
“若黄旅长真能如愿以偿，将来就和程副官是一家人了。”牛部长笑着说，“既然是一家人，还说两家话吗？”
“牛部长统管战区物资调配，黄旅长还不以茶代酒，敬牛部长一杯。”程副官终于笑了起来。
“牛部长，以后多多关照！”黄满江毕恭毕敬地说道。
“好说，好说。”牛部长点了支烟道，“只要是黄老弟有事，尽可以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