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找到百团大战中八路军屡次精确袭击铁路的原因，华北陆军部委托侵华日军总部的谍报部门对华北各地铁路运输重地进行了彻查。
白鸟鲸刚刚从京都大学毕业，就应征入伍，以文职准尉的身份加入到日军总部的谍报部门，担任东亚信息课情报主管。半年后他来到了中国，在侵华日军用人捉襟见肘的局面下，火线提拔成拥有制裁决断权的一线行动主管。
在翻译官和一个班的日本宪兵陪同下，白鸟鲸来到仁和镇。
他一下火车，就被眼前繁华整洁的现代化城镇震惊了。
这个地方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白鸟鲸急忙打开随身携带的地图，果然找不到仁和镇这三个字。
松本俊男笑眯眯的出现在他面前，作为只比白鸟鲸大几届的前辈，他已经晋升为少佐军衔了。
“前辈好！”白鸟鲸见到松本俊男，恭敬地鞠躬道。
“白鸟君一路辛苦。”松本俊男微笑着回答道。
“前辈，请您告诉我，晚辈的眼睛没有问题吧。”白鸟鲸说道，“为什么一个地图上都没有标记的无名之地，竟然有如此欣欣向荣的气象？”
“这就是我这几年工作的结果。”松本俊男笑着说，“虽然还很差劲，但确实花了很大力气。”
“如果所有人都像前辈这样，而不是坐在那里吃白饭，我们早就完成了天皇陛下的伟业。”白鸟鲸发自肺腑地恭维道。
“我只是开发了这有限的地方，在陛下的伟业中只能算一粒沙子般大小的基石。”松本俊男客气地说道，但他脸上却表现出十足的骄傲和自豪。
“这样的地方，是绝对不会有奸细出没的，看来我来错地方了。”白鸟鲸说道，“哪怕是敌人派来的内奸，也会被这样和平繁荣的环境中所感染，然后毅然决然脱离原来的组织，安心在这里过上平静的生活吧。”
“白鸟君，谢谢你的夸赞。”松本俊男笑道，“但是既然说到公事，我倒认为你来得非常及时。同你一样，我也仔细研究了前段时间的战报，对于敌人每次都准确袭击装载着高价值货物的列车，我认为非常可疑，很可能我们的运输计划在某个环节泄露了。随后我也进行了内部调查，尽管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也加强了戒备，但总感觉尚有很大不足。因此白鸟君的到来真是恰逢其时。”
“既然前辈这样说，晚辈就只好竭尽全力，以报答前辈的信任和委托。”白鸟鲸郑重道。
“哦，咱们说了半天，我倒忘了来向白鸟君介绍仁和镇的主事人。”松本俊男侧过身，把手臂伸向他身后的两个人说道，“这位是安成县的县长娄先生；这位是仁和镇守备队长秦先生。”
白鸟鲸快步上前，先是向娄先生鞠躬行礼，用日语说道：“久仰大名，以后请多关照。”
然后白鸟鲸又来到秦天保面前，主动伸出双手和他握在一起，然后用日语笑着说道：“秦先生的大名在华北陆军部可是尽人皆知。”
秦天保微笑着向他问好，并表达了全力配合工作的意思。
松本俊男揽住白鸟鲸的肩膀，用中文说道：“既然我们都会说中文，那么以后在公务场合，我们还是以中文交谈吧。”
白鸟鲸笑着用流利的中文说：“那么，今后就请各位做我中文的先生了。”
然后他回过头，朝着自己的翻译开玩笑道：“看来石先生可以坐着返程列车回保定了。”
秦天保无意间瞄了一眼这个翻译，心中却似遭了一记重拳，满脸的笑容一下僵住了。
原来这个石先生正是他的一位故人，准确地说，是从他的枪口下逃走的一位故人。
这件事，还要从很多年前讲起。
钱怀恩多年征战，难免攒下了几个化不开的仇家，石权友就是其中一个。
早在军阀混战期间，石权友就和他交过几次手，几乎都是以钱怀恩获胜告终。
后来，气急败坏的石权友带兵突袭他的老家，抓获了他的家人，并以此要挟钱怀恩投降。
军人战场搏杀为的无非是博取功名，并没有什么私人恩怨，因此大家普遍遵守公私分明，祸不及家人的原则。石权友将钱怀恩的家人牵扯进来，这在当时算是一种非常不地道的行为。
于是钱怀恩找到了一个德高望重的军阀居中调解，但是石权友没有买对方的面子，将钱花恩一家老小全部处死。
这下，两个人就结下了不共戴天的仇怨。
之后若干年，钱怀恩一直南征北战，心里始终没有忘记复仇。
就在北平事变之前的几个月，正当钱怀恩终于腾出工夫北上寻石权友决一死战的时候，后者却忽然消声灭迹了。
钱怀恩气得把抓回来的石权友旧部十余人严刑拷打到奄奄一息，然后全部活埋了。
投降日军后，钱怀恩便一直想方设法寻找石权友。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钱怀恩终于找到了仇人的下落。
此时石权友正躲在保定东南河口县城外十里处的老河口，用他多年掠夺来的财富买下当地一个地主的院子，然后费尽心思重新翻盖了院子，建起了高耸坚固的外墙，四角筑起了碉楼，还雇佣了十几个保镖看家护院。
这个院子处在村边一片三面环水的高地上，四周树林掩映，若不走近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里居然有那么大一所院子。
石权友以为这样就能彻底解决仇人来犯的心病，却没想到钱怀恩最终还是找到他了。
讽刺的是，暴露石权友行迹的正是他的儿子石国梁，这个刚刚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公子哥。
他不可能像自己的父亲那样安守无聊的田园生活，作为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他深深迷恋着灯火霓虹声色犬马的生活。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终有一天，石国梁正乘着人力车前往花都夜总会的路上，被赶来保定办理难民团良民证手续的张汉看着了。
张汉没见过石国梁，但是见过他的哥哥石国擎，更见过他们的父亲石权友。
他们哥俩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和壮年的石权友保持了七八成的相似度。
张汉大惊之下，狠狠捅了一下旁边的唐龙，结果唐龙刚咽下去的一口烤白薯直接喷了出来。
两人兴奋得就像捡了元宝一样，于是决定在保定多呆几天，就为跟踪这个长得很像石权友的年轻人，看看能不能就此找到钱司令日思夜想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的老仇人。
为此，两人还特地买了高档的绸缎褂子，就为了跟着他混进夜总会，近距离观察他。
他们听到众人都管他叫石公子或石少爷，于是唐龙假装随意地问一旁的服务员，那个公子哥什么来头，怎么大家都对他这么热情。
服务员哪知道两人的背景，于是告诉他们这位公子是老河口一位大财主家的公子，刚从日本留学回来，据说他家搬到老河口没几年，非常有钱但是却很神秘。
两人又悄悄跟着石国梁找到了匿于密林中的庄园，这才赶忙返回安成县向秦天保报告。
秦天保自然也不敢怠慢，问清了情况后，带着两人来找钱怀恩。
钱怀恩听到这个消息，双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但他还是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命令秦天保亲自到保定调查，如果确认是石权友一家就先斩后奏，然后提着他的人头回来报功。
秦天保在保定府憋了半个月，终于见着了石权友本人。
那天，极少露面的石权友来到保定的东京银行，办理资产续存协议。
若不是这个业务只能由本人办理，石权友还不会露面。
秦天保终于确定了这个中年人就是钱司令找寻多年的仇人，下一步就是复仇了。
为了慎重起见，秦天保带着五十人化装成商队，一路日行夜宿，用了三天时间来到了老河口。
然后他们换上黑衣，又用黑巾遮面，趁着夜幕悄悄包围了庄园。
万籁俱寂之时，秦天保一声令下，爆破手点燃了导火索，几秒钟之后，随着一声巨响，庄园正面的外墙轰然倒塌。
紧接着枪声大作，子弹像蜂群一般飞进院子，一时间尘土飞杨，碎屑四溅。
在燃烧弹的火光下，四散逃窜的人影纷纷中弹倒下，那些被石权友重金聘请的保镖甚至未发一枪就全军覆没。
附近的村民听到这般动静，哪敢出来看热闹，全都吓得缩在家中。
攻击持续了五分钟，秦天保亲自带队杀进院子，见到还能喘气的一律就地枪毙。
石权友的尸体被士兵们从卧房里抬出来，秦天保给唐龙使了个眼色，后者手起刀落将石权友身首分离。
点来点去，却发现少了石国梁的身体。
秦天保正寻思的功夫，忽然听到一声枪响。
他扒开人群，飞快地朝着枪响的地方冲了过去。
原来石国梁藏在马厩的草垛后面，见到有人过来搜查，慌乱中开了一枪。
秦天保看到一个影子翻身上墙，于是抬起手朝他连开两枪。
那人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然后胡乱朝着后面开了几枪。
秦天保忽然感觉自己左侧肩膀像是被人推了一把，他意识到自己中弹了。
趁着疼痛还没出现，秦天保屏住呼吸，瞄着对方的身躯又开了两枪。
那人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栽落到院外。
秦天保这时才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伸手摸了摸，手掌上已经满是粘稠的鲜血。
唐龙赶上来一把压住秦天保的肩膀，然后麻利的掏出纱布缠住伤口。
张汉则窜上围墙，提着枪寻找那人的下落。
“告诉张汉别找了，撤退！”秦天保咬着牙说道。
刚才那人栽出墙外的时候，秦天保听到了扑通一声，知道他肯定掉在河里了。
这条河本身是活水，约三、四米深，地势落差又很明显，因此水流湍急。
这深更半夜的上哪儿找人去，搞不好早就被冲走了。
再说，他们在此地搞出如此大的动静，过不了多久当地保安团就会赶到。
秦天保下令一把火把庄子烧了，然后带着石权友的头颅返回了安成县。
钱怀恩大仇得报，不免老泪纵横，于是设坛祭拜家人，又将石权友的头颅脸朝下放进一个陶土坛子里，上面压着石头，埋在土地庙底下。
这样一来，石权友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秦天保此战受了伤，幸亏对方用的是一支小口径手枪，距离又远，没有给他造成穿透性伤害。
由此可见，当秦天保见到石国梁的时候，内心有多么惊讶吧。
石国梁听白鸟鲸这么说，讪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他左侧肩膀隆起，后背又有点驼，明显是受过严重的创伤。
“石先生也曾在日本留学过吗？”松本俊男问道。
“呆过几年。”石国梁轻声回答道。
“石先生曾在家中遭遇袭击，除了他之外，全家皆惨遭杀害。石先生的肺部也在这次袭击中受到严重的损伤，所以不能大声说话。”白鸟鲸解释道。
“哦？”松本俊男皱眉道，“居然还有这种事，你可查明是谁干的？”
“家父生前从军多年，结下了一些仇家。”石国梁回答道，“家父从没对我提起过这些事，因此我也不清楚到底是谁干的。”
“他们的容貌外形呢？”松本俊男又问道。
“那天对方是夜间偷袭，而且都戴着黑巾，分辨不出来容貌。”石国梁弓着身子说道。
“真是骇人听闻！”松本俊男皱眉道。
“所幸石先生掉进河水中，冲到了下游，后被当地村民发现，送到了宪兵队。”白鸟鲸说道，“石先生的伤势治好之后，就一直在为皇军做事。”
“石先生请提起信心，有朝一日你一定会报仇雪恨的。”松本俊男说道。
石国柱摇了摇头，惨然一笑道：“多谢松本先生吉言，但我现在已经不想此事了。”
看着石国柱，秦天保心中竟然泛起一丝愧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