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秋,一直坚守在敌后抗战的八路军发动了举世闻名的百团大战。
一时间,连接华北地区的各条铁路线纷纷遭到了沉重的打击,日军和伪军疲于奔命,很快又陷入了八路军和地方武装围点打援的伏击战。
华北陆军部下达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保住由进入山西和河南的铁路主干线。
驻守在安成县的伪军117独立旅旅长隋进,奉命北上参与了战斗。
隋进非常兴奋,他认为这是个可以一步登天的大好机会。
于是他打起仗来格外卖命,对付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甚至比日本军队还要凶猛残暴。
对于隋进的行径,就连同为伪军的89旅旅长吕汉英都看不下去了。
吕汉英是北平事变后第一批投靠日本的汉奸,在此之前是杂牌军的营长,再之前是土匪。
他对辖区的老百姓不可谓不苛暴,对日本人不可谓不谄媚,对地下抵抗组织不可谓不严酷。
就是这么一个人,看着隋进发了狂似的践踏着自己的国土,也觉得心惊胆颤。
和吕汉英抱有同样看法的还有一些日本人,他们都是军队中的温和派,主张通过政治和经济的双重诱惑获取中国人的信任和服从。
抗战期间曾有流传着这样一个歌谣:鬼子兵坏,没有二鬼子坏;鬼子兵抢了粮食留下麦,二鬼子宰了耕牛烧了麦。
所谓宰了耕牛烧了麦,就是随意把农民赖以生产劳动的耕牛宰杀吃掉,并将快要收获的麦田全部烧掉。
隋进就曾经干出烧了麦的恶行,他为了防止游击队埋伏在庄稼地里偷袭,派人将封锁区里的所有麦田放火烧掉。
反正良民都已经搬走了,留下这些麦子给谁吃?难道给八路吃吗?给我烧了!
这就是隋进烧了麦的理由。
很快,这种做法就在一次清乡备战会议上制止了。
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是吕汉英,他深知庄稼对于农民的重要性。一把火把即将秋收的庄稼烧干净,无异于断了整个村庄来年的生路,这简直是丧心病狂。
当他把丧心病狂这四个字扔在桌上的时候,翻译都吓傻了,琢磨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给日本军官翻译出这个词的意思。
“你们日本人也是种庄稼吃饭的,如果把你们的庄稼都烧光了,你们的老百姓不会造反吗?”吕汉英毫不客气的说道。
这是他极少表现出的强硬姿态,若不是气急了,他肯定不会如此冲动。
日本军官和翻译官低头耳语了两句,翻译官对隋进说:“隋旅长,您的强大能力和赤诚的衷心令皇军欣慰不已,但是吕旅长说的也有道理,我们还要考虑百姓的情绪,不要把他们彻底逼到我们的对立面。”
“藤野大佐表态了,我自然从命。”隋进躬身道。
翻译官把这句话低声翻译给被隋进称为藤野大佐的日本军人,对方点了点头,然后又耳语了一番。
”藤野大佐说,在这次艰苦而伟大的作战中,隋旅长表现得非常英勇,不愧是华北新一代军人的楷模。他曾经多次听山下少佐提起过隋旅长的事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藤野大佐决定在战报上对隋旅长的事迹进行充分的描述,这一点请隋旅长务必放心。”翻译官对着隋进说道。
隋进两眼放出光芒,急忙站起身说道:“多谢藤野大佐。”
藤野大佐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尽管他不知道隋进在说什么,但是从这双发亮的眼神中,藤野读懂了眼前这个年轻人无法抑制的野心。
这种人,对于皇军的作用是巨大的,我们要善加利用。他心里盘算着。
吕汉英虽然对隋进卑态毕露的样子颇为不满,但一想田地保住了,也就黑着脸不说话了。
翌日,藤野大佐亲率两千日军,隋进麾下的两千伪军为先锋,吕汉英三千伪军为策应,浩浩荡荡杀进晋冀交界的山区。
据情报,这里有大约两个团的八路军和大约一千人的地方武装。
藤野的想法是,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既然你来搞我的铁路线,我就去抄你的大本营。
寻敌主力,歼敌主力,把战场放在敌人的地盘上,这是日本士官学校讲的第一堂课。
隋进发了疯似的往前冲,见人杀人,遇村烧村。
仅仅一天,山脚下的平原地区就被隋进扫荡得烟火四起,横尸遍野,场面惨绝人寰。
他如此残暴的扫荡,一方面是为了向日本人表达衷心,另一方面是想用这种方式激八路军的主力出山作战。
他很清楚自己的队伍几斤几两,对进山作战没有信心,但是如果八路军来到平原上,那对他就有利得多了。
果然,当天夜里,八路军就悄悄下山,发动了一次夜袭。
隋进早有准备,营地一直高度戒备,于是双方打了个平手。战斗持续了半个小时,出击的八路军见没有达到奇袭的目的,便脱离了接触。
这一战,也使得藤野对隋进更加刮目相看了。
第二天一早,隋进便领兵向山脚下压迫,左右两翼为轻装的前出部队,中间是配置了重火力的主力部队,如同一支巨大的钳子伸向山口外最后一片空地。
很快双方便接上了火,战斗一下就到达了白热化。
隋进亲自指挥配置了野炮和迫击炮的炮营,对两个突前点进行猛烈的火力覆盖。
八路军将士虽然勇猛,但装备简陋原始,又没有能和隋进对抗的火力,前沿阵地伤亡惨重。
饶是如此,隋进的突前部队却没有取得实质上的推进。
他拿起望远镜观察了前沿的态势,发现南侧的八路军阵地更加吃力,于是下令一支预备队支援南侧的进攻,同时命令炮营对那片阵地进行集中打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那片阵地就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有粉身碎骨的危险。可即便这样,从对面射过来的子弹却一直没有中断。
“给我往死里打!”隋进咬着牙喊道。
在接连不断的高强度火力打击下,那片阵地终于被攻破了。
“中军,前出!”隋进高喊一声。
从上午到中午,又从中午到了黄昏,隋进终于踩着无数抗日烈士的遗体来到了山脚下。
接下来怎么办呢?隋进心想,眼看天色将晚,这个时候进山无异于自投罗网。
如果在山脚下安营扎寨,夜里肯定会被狠狠地偷袭。
如果退回去,今天的仗就白打了,明天早上八路军肯定又重新部署了阵地,还得再像今天一样打攻坚战。
这时,日军传令官跑了过来,向隋进传令后撤到早上出发时的位置。
藤野对今天的战况已经非常满意了,他不仅找到了八路军的主力,又在天时地利对他们有利的情况下与之交战,消耗了敌人大量有生力量,而己方的伤亡根本无关痛痒。
只要保持这种策略,牢牢困住山口,不断消耗敌人,打光山里的八路只是个时间的问题。
现在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相比其他联队奔波在铁道线上,不停被八路军偷袭、伏击甚至围剿,藤野的处境简直既安全又轻松。
而且,他的功劳不仅不比任何人低,甚至还要高很多。
他不禁为自己的策略自鸣得意起来,那些号称帝国之刃的王牌部队,你们就傻乎乎的追着人家的屁股跑吧。
围攻持续了一周的时间,隋进的两支前出部队就像一双残忍的大手,紧紧扼住同胞的脖子,终于将对手掐断了气。
最后一支八路军残兵,在打光了所有的子弹后,嚎叫着冲向隋进的枪口。
很多伪军士兵都被这种情景感染了,他们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扣动着扳机,用这种相对最体面的方式为自己的同胞送行。
枪口下,每个人的选择不同,他们中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活着,他们默默无闻,排列成历史书中的一串数字。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些不得不背负着悲惨命运的人,是我们共同的祖先。
百团大战结束后,日军在华北地区的控制力遭到了重创。可是藤野在围剿根据地的战斗中却立下了大功,华北陆军部也意识到这是个非常有效的策略。
于是,以治安整治为名的大扫荡拉开了序幕,华北平原上狼烟四起,抗日战争进入到了最残酷的时期。
另一方面,抽出时间开始反省失败的华北陆军部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战斗初期,八路军和地方武装几乎每次对火车发起的袭击都取得了重要收获,大量的武器装备和军用物资落入到对方手中。
他们为什么能准确地袭击所有运送重要物资的火车,而避开了运送民用物资、煤矿能源甚至是返程的空车,难道那些袭击者都长着一双透视眼吗?
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华北铁路运输计划被对方获取了。
接下来,日军情报部门就开始分析,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是体系被渗透了,还是破译了他们的军用密码。
无论哪种情况,他们首先要开始对伪政府的内部进行清洗,这是他们早就想做的事情了。
在这次规模空前的整肃行动中,还是天津警备局代理副局长的钱怀恩反而获得了更大的信任。
日本人原本对有投降背景的人非常不信任,而且钱怀恩一步登天似的从根本没有级别的县城驻守武官提到了副局级的高位上,应该正是被重点审查的对象,哪怕没有问题,也得酌情降级。
可是钱怀恩两次遇袭的经历:一次是白文弱被刺杀,一次是手下秦天保被袭击,充分证明了他与敌方没有接触。另一方面,钱怀恩主持安成县城防守备的时候,做出了连破地下抵抗组织据点的惊人成绩。尽管执行人是秦天保,但充分说明钱怀恩对伪政府是忠诚的。
于是钱怀恩在经历了审查之后,不降反升,正式担任了天津警备局副局长。
他主管的工作就是破坏和瓦解天津地下抵抗组织,阻止刺杀事件及调查情报泄露案件。
准确地说,钱怀恩成了天津特务机构的头目,只不过戴了一顶警备局副局长的帽子。
他上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想把秦天保从安成县招来。
可是秦天保现在也是陷入了一片泥沼之中,焦头烂额,自顾不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