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散文集中，更有一只老乌龟坚持数十年探家的感人奇事。安徽省肥西县北张乡圩丁村有个叫丁同庚的人。7岁那年从集市上买回一只仅巴掌大、浑身是伤的乌龟，把它喂养在家里，给它鸡蛋白、猪肝等营养食物吃。过了一个多月，乌龟的伤痊愈后，丁同庚在它的腹部龟壳上刻上自己的名字，把它送到一里外的中派河里放了生。第二年春天，一只乌龟爬进了丁同庚的家，他抱起一看，龟壳上有自己的名字，才知道是自己去年放生的那只。他把乌龟留在家里款待了几天，又把它放生到河里。分别时，乌龟流着眼泪恋恋不舍地离开。从此每年春季，逢着雨雾天气，它总要回到丁家探望。这样一直到丁同庚60岁那年，那只乌龟背部已呈古铜色，身上长满青苔，头部金黄色，体重已达4公斤，老迈的它仍回圩丁村探望它昔日的恩人。龟、狼、豹能如此恋人，说明动物是有感情和灵性的，懂得知恩图报的。
以上所叙的都是个别人士有了善意、善心、善举后的巧遇，但我于2009年秋末冬初观看了福建周宁县浦源村男女老幼全部爱鱼、护鱼，同时鲤鱼处处娱人的动人场景，更确凿地见证了我在本文前所说的“你待动物好，动物也会待你好”的结论。
二
2009年11月底，我应福建文友邀请，到闽东北采风。先到与浙南毗邻的福鼎，游览了太姥山的奇峰异石，又穿越原始森林至600米高的山顶茶园，与同行的散文家们各自认养了一株茶树。然后驱车西去，经福安深水港，绕行弯曲山道数小时，登临海拔880米高的县城周宁，寻访了禾溪古民居，游赏了九龙漈大瀑布，于12月3日下午到达城西五公里的浦源村鲤鱼溪民俗风景点。
鲤鱼溪的水源来自附近的紫云山，溪呈S形，穿村而过。我们来到村西溪边，把随行者送来的光饼掰碎了，投入水中，立即招引来一大群摇头摆尾的鲤鱼。它们张着嘴，争抢着，唼喋着水花中的饼屑。各种颜色的鲤鱼聚集到我们面前的溪水中，有深灰的、墨黑的、丹红的、金黄的、红白相间的、红黑交错的……它们往来穿梭，上下翻腾，花团锦簇，彩鳞闪烁，令观赏者目不暇接，乐不可支。我们沿着溪流逶迤往村里走，鲤鱼们不但不怕人，还毫无疑虑地恋着水中的人影紧紧尾随着。
这浦源村里的民居，大多黑瓦木板，沿溪而筑，便于用水。溪上每隔五六十米，架一木桥，让村人往来。我见一游客蹲在村民作为洗涤用的临水石板上，伸手抚摸溪中一条金鲤鱼的背脊。鱼儿很温顺，宠物似的任人触摸、逗弄，而游人通过这种亲密的爱抚，乐得张嘴笑着，获得极大的愉悦。
陪伴游览的县文联郑女士告诉我，她就出生在这个村里，小时候蹲在溪边吃饭，经常把碗里的饭粒拨到水里，与鲤鱼们一起用餐。她邻居走下石阶，到水边洗菜洗衣，成群鱼儿游过来，或亲亲浣衣女的手指头，或咬住漂洗的衣服，或叼走几片菜叶。如果哪个村妇来洗猪肠、鸡肠，大鲤鱼会游过来用嘴紧紧衔住肠头。村妇拉着猪肠或鸡肠的这一头，鱼儿拖着那一头，你拉我拖，互相逗乐。这种“人鱼拔河”的场面，总是引发一片欢笑。
村里老者自豪地介绍说，浦源村爱鱼护鱼、禁捕禁食已经有八百年历史。南宋嘉定年间，社会动荡。河南开封郑氏祖宗风尘仆仆南迁到周宁，被这里的青山绿水所吸引，便驻停下来，率领子孙，开荒种田，筑屋修路，过起平常日子。村里的溪河，就成了他们的生命之水。为保护这些生命之水，郑氏祖先就在溪流里放养鲤鱼，既可去污澄清水质，又可预防歹人投毒。这样，鲤鱼便成了村里的保护神、吉祥物。积以岁月，经过众人精心育护，溪中的鲤鱼越来越多，锦鲤繁衍，蔚为奇观。后来逐渐形成了村规民约，禁止垂钓捕捞。谁若捕杀一条鲤鱼，必对他严加斥责，罚他出钱给鱼送葬，还要请全村人吃祭葬酒三天，请戏班到郑氏祠堂演戏三天。这一宗法族规，对鲤鱼溪的破坏者起到了震慑作用。从此村在人在，人在鱼在，一代一代，永续呵护，传至今日。
为了保护鲤鱼，村民沿溪建房时，都在宅基下用石板修砌流水通道，便于鲤鱼在严冬季节或夏天暴发洪水时，把它作为避难处躲藏到里面。村里人还在溪边种上菖蒲茂草，让鲤鱼在溪流湍急之际衔住草茎，不致被激流卷走。每当特大暴雨狂泻之后，有些鲤鱼被冲到下游稻田，村民们便全体出动，到田间把它们一一抱起，送回村中溪里安养。
走到村街将拐弯的地方，我见鹅卵石砌成的溪堤上，植有一长溜月季。心想在春末夏初，粉红的月季花盛开久了，花瓣纷纷凋落溪中，必将吸引鲤鱼们前来吞食，会出现一幅“鱼啄落花落花退，花退鱼儿更追逐”的鱼花嬉戏图……
往村东北走去，绕过规模宏大、保存完整的郑氏宗祠，不远处斜耸着两株参天古柳杉。两株柳杉在高处相交在一起，且有枝干横撑其间，组成A字形的覆盖，笼罩这一座半圆形的鱼塚。鱼塚前立有墓碑，设有香案。每当村里鲤鱼自然死亡之后，便有德高望重、身穿古装的长者主持祭奠。人们将死去的鲤鱼放在木质托盘上，于哀乐声中护送到鱼塚前。石供桌上摆放着水果等祭祀食品，点上香烛，斟上清酒，主祭者诵念《祭鲤鱼文》。文曰：“……溯吾先祖，数百春秋，为澄溪水，放养而类。人谙鱼性，鱼钟人情，人鱼同乐，颐享天年……奈何天不永年，邃尔云亡。人非草木，焉能忘情？衔悲忍痛，还召而魂，愿有灵兮，耒恪耒尝。表吾侪之博爱兮，唯祈尔裔蕃昌。”念祭文毕，三叩九拜之后，村人用柴草把鱼体烧成灰，郑重埋入鱼塚之中。
每年清明节是中国人祭奠逝去的生命的日子。在这感恩节里，村人祭祖的同时，照例也来此鱼塚前扫墓，表达对辞世鲤鱼的虔敬、缅怀之情。
浦源村的鱼塚、鱼葬、鱼祭文，堪称中国唯一、全球唯一。村委会申请“世界吉尼斯———中国之最”记录，获得上海大世界吉尼斯总部认证通过，从而使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周宁有个中华奇观鲤鱼溪。
三
黄昏时分，我们离开两株古柳杉荫庇的鱼塚，返回县城。
暮色中回望安谧祥和的爱鱼村，我想起福建诗人蔡其矫的诗句：“当人在自然中恢复仁爱，连鱼鸟都会变得亲近。”读者朋友，我建议你也到福建周宁县浦源鲤鱼溪去看看，那里爱鱼、护鱼、葬鱼的独特民风。看了那里淳朴的民俗、独特的族规，你会体悟到生态文明之极端重要，并认识到：如果人类仍肆意虐杀动物，滥伐森林，戕害环境，那就无异于毁灭自己生存的家园。须知大地上的所有动植物，巨至野象，小至蚂蚁，高如望天树，低似苔藓，都是不可或缺的物种，全是自然界生态平衡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和周围一切生命，均系地球村里平等的成员、互助的伙伴。人的生命一刻也离不开自然界其他生命的存在。其他生命都是人类亲密的朋友。彼此之间是一种互相联系、互相影响、互相制衡的关系。应该和谐共处，共生共荣，互裨互益，各得其所。我们向千物万类真诚地表达博爱慈心和体恤，这既是珍惜地球方舟的自觉，更是对自然伦理学的遵循。
二十年前，一些首都文人在北京国家环保总局多功能厅里研究环境文化时，我就指出，许多寺院庙宇周围生态环境幽美，这是因为僧人们清心寡欲，慈悲为怀，敬畏生命，坚持放生。我建议：唤起环保意识，要从小学生抓起。之后有识之士把这儿鲤鱼溪的故事编进北京小学语文课本三年级第五册，让少年们学习后朝真、善、美方面健康成长。如今来实地参观、考察，所见所闻，令我感到无限欣慰。
从闽东北采风回京已近5个月，我总是难忘，难忘那人鱼相伴、共欢同乐的种种情景……
水巷深深
林思翔
周宁城关，海拔880多米。可能是离天际较近，日光先到，因而小溪流水特别清澈，格外诱人，千百年来，小溪穿村而过，不停地流，舒舒缓缓，悠然自在，把岸边的小草梳理得一遍又一遍，漂洗得一尘不染，使无名小草也显得光彩照人。水中的鹅卵石更是粒粒可数，连石缝的细沙也能一眼望穿。因了小溪，两岸的土木结构的小屋拱起了沿溪小街。屋子全是两层，几乎是清一色的造型：底层是厚厚的土墙，上层用木板当墙防风遮雨。屋顶的瓦片，由于岁月的积垢，已由绿变黑。墙板也因风雨的剥蚀，披上了浅黑的保护色。小溪成弯曲状，虽说只有数百米长，然而却在小村转了几道弯，形成江南“高原”特有的深深小巷。
水巷岸边每隔一定距离还有石阶，供人步入小溪浆洗衣物。岸边的小路，则由条石包围鹅卵石砌就，中间的鹅卵石排列有序，多成放射状，是典型的古建筑路面造型。漫步石径，偶尔还能看到扎黑额纱，梳大髻子，穿天蓝开襟长衫，着小脚鞋的老大娘。这里的一切显得是那样的古朴、自然、宁静、平淡。任凭心跳再剧烈的人来到这里，也会即刻恢复正常，并很快进入静谧的心灵境界。
就在这再平常不过的小溪里，却能发现不平常的景观：成群的鲤鱼在溪中游弋，时聚，时散，时而摆尾乞食，时而弹水相庆，时而翻浪拍打，时而浅底小憩。鲜艳的红鲤，既通水性，又通人性，浣溪女漂衣洗被，鱼儿会随衣绕转，你洗我玩，你娱我乐。更有游客将“迷花棒”插入水中，则招来成串上堆的鲤鱼争抢食物，其状如蜂拥，如鳗集，任你吆喝挥赶，依旧痴情相追。如手夹光饼靠近喂食，鱼儿还会发出“哧哧”的对话声。此情此景，可谓鱼痴人醉。倘若你有兴趣抱鱼把玩，只要涉入水里，方法得当，鱼儿也会十分温顺地落入你怀中。在这只有800米小溪的水巷中，据说孕育着8000多尾的各色鲤鱼。“莫道此地溪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游人无不啧啧称赞，这就是周宁浦源鲤鱼溪的奇观。
浅溪多鱼本已少见，鱼通人性更鲜为人闻。观者无不生疑，这里的鲤鱼为什么会如此之多，又如此温顺，令人喜欢？一问才知道，这里流传着一个妇孺皆知的美丽传说：据说村里郑氏八世祖晋十公，为澄清饮用水，便在下游村口筑一水坝养鲤鱼，讹称神鱼，宣明不得捕食，否则降灾得疾。为严明此项纪律，晋十公用心良苦，暗示其子“偷捕”，然后将其子吊打得皮开肉绽，并“罚”宴请全村一日，从此溪鱼无人敢捕，后来又涂上迷信色彩，借助神权，禁捕溪鱼的乡规民约成了神的“法规”，谁也不敢冒犯。于是数百年来，尽管溪边的主人更换了一代又一代，然“神鱼”却年复一年地越来越“神”，一代复一代地越来越多。长期的和平环境，也就给鲤鱼溪注入了温顺的遗传基因，使其一来到世上，就获得充分的自由，就能无忧无虑地生活，就能本能地与人同乐。
然鱼毕竟是动物，终有“大限”。每当发现“寿终正寝”的鲤鱼，村民们便自动地把它葬入“鱼塚”。这个建在村头大柳杉树下风水宝地的“鱼塚”，成了人们“祭鱼”的地方，也是人们向大自然有生命之物表示虔诚的一种意向。“鱼仙”似乎也不辜负人们的期望，以其体液的精华哺育了庇护它们的一雌一雄两棵大柳杉，使其郁郁葱葱，墨绿流翠。老气横秋的古树，竟然枝丫相连，合二而一，老当益壮，含情脉脉，使高寒的山村常年流溢着暖暖的春色。人们都说这是“鱼仙”成全使然。想必大自然的万物就是这样，恩来惠来，往返循环，给予受之，相辅相成。
小溪有如此胜景，小村有这般秀色，人们自然忘不了率先养鲤的郑氏祖先。鲤鱼溪畔保存完好的郑氏宗祠，就是人们为纪念郑氏始祖而建的。这祠堂造型奇巧，状如插风樯的航船，势欲溯溪而上驶向远方。原来这里也蕴涵着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宋时郑氏始祖朝奉大夫，一日坐在椿树下歇息打盹，寐然成梦，仿佛身处一大帆船，船载万千游客，背北朝南驶向东洋，俄顷、梦醒，仍坐椿树下，觉梦奇，预兆此乃吉祥发达之地。于是，嘱子孙日后建祠于此，并取船型，在椿树下建起了祠堂。如此，这棵千年古椿虽因高龄心空成洞，然外皮仍充满活力，浓郁苍郁，风韵犹存。村里人说，这大概也是“鱼仙”的造化吧！
鲤鱼溪，水巷深深，通向往古，润泽当今，流向未来。
雨中观瀑
何少川
来到闽东的周宁，当地人就纷纷向我介绍九龙漈。有的说，那景观在福建省是独一无二的。有的说，看过贵州黄果树瀑布的人认为，九龙漈比之毫不逊色。我说黄果树瀑布是被誉为世界最壮观的瀑布呀！他说在流程不上一公里的范围内，九龙漈有大小不等的瀑布十三级呀！黄果树的级数可没有那么多。我没看过黄果树瀑布，但从记载中知道，它高68米，宽81米，素有“瀑声震天，十里相闻”之称。当地人并不气馁，他们说，九龙漈最高的那级，高53米，宽80米，瀑水爆满时气势十分壮观，是可以媲美的。我为当地人热爱乡土的真挚情怀所感动，也为他们对外人的热情所感染。虽然下雨，没有转晴的希望，但我还是决定隔天到九龙漈去一睹它的风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