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最主要的原因是有水。自然界万事万物,只要有了水,便生动了起来。当我们乘竹筏出洞口,回头看向这被称为“生命之门”的出水口,皱皱褶褶,凹凹凸凸,像一瓣剥开的橘片,像一朵绽放的花苞,你就不能不感叹水与石头流淌出的生命灵动。
六
鲤鱼溪的石头是幸运的。当800年前它落脚到这条溪道时,便注定了它的一生将在温存和亲情中度过。
我的目光阅读着一个个宋时的石头。我不知道你来自于遥远的河滩还是崎岖的山间,但我知道当你与兄弟姐妹手拉手砌成这条溪道时,你便不再奔波,不再遭受磨砺。从此千米高山汇聚而来的清泉日夜淌过你的胸脯,从此千万只灰黑、墨绿、丹红、金黄的鲤鱼与你朝夕厮守。虽然厚重的苔藓描述着你的沧桑,但我依然能听到你与流水对鲤鱼的咏唱。
阳光升起来了,穿着大襟靛蓝衫的老太太迈着三寸“金莲”,坐到古老板壁前的屋檐下,与你对视与你絮语。鲤鱼也醒来了,从水的深处浮起,一群一群的,它们觅食、追逐,像顽皮的孩子时而聚成一堆,时而各散一方。你守着溪道,不让它们顽皮得没了规矩,听它们欢笑,你也欢笑。晨起的村姑向你走来,蹲在你的身边,把菜篮子放进水里,拿起一株株菜细细地濯洗。爱热闹的鲤鱼便簇拥过来,叼走一片菜叶,噙住村姑丰腴的手指,也许这时鲤鱼的尾鳍会拍甩到你的身上,一阵痛,但你却快乐着。
人生易老天难老,你见证着鲤鱼溪的历史。一代又一代,鲤鱼带给了村人快乐、吉祥、和谐、幸福;村人也把鲤鱼当做图腾一样爱护,严禁捕食,鱼死了还要葬进鱼塚,因此,这里的鱼闻人声而欢,见人影而戏。我听到鲤鱼溪人的“祭鲤鱼文”云:人谙鱼性,鱼钟人情,人鱼同乐……
五月,当我再一次走在鲤鱼溪畔,注目沧桑的石头和嬉戏的鱼群,突然想,应当把这鲤鱼溪的石头也写进祭文。八百番的春夏秋冬,阳光雨雪,人、鱼、石相存相守,相亲相爱,这鲤鱼溪的石头应当也有了生命的灵性。
浦源八景———双峰插汉
郑岱
一双文笔倒书天,万顷苍苍展碧笺。
夜盥银河为硕沼,洗磨云雾作松烟。
【作者介绍】郑岱,清代钱塘人,字紫城,号淡泉。
华嵓弟子,擅山水画,书法秀劲。
【注释】浦源,即今周宁县浦源村,以鲤鱼溪而闻名。
诗意周宁
阮兆菁
光夏草场
光夏草场的绿色是诱人的,炫得让人睁不开眼,让人无法从生命的底色里感悟出真实。光夏草场的绿色是可爱的,可爱得让人心生妒意,无法想象大自然是如此慷慨,把人世间最美的景致馈赠给这八百米高山。
光夏草场的绿色是温柔的,温柔得让人不忍踩踏,唯恐生命的内蕴里溅出声声叹息。目之所及,翠色茫茫,红白杜鹃,锦上添花。习习凉风,从浩瀚的苍穹徐徐而至;朵朵白云,舒卷着亦真亦幻的诗情画意……
于是,我陷入了沉思,陷入了心灵的挣扎,苦苦地追寻美的真谛。
光夏草场坐落于周宁县咸村镇的高山上,占地近一万亩,从光夏村出发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路一直往上延伸,难见平路,有坎坷,有泥泞,当然绿意也随处挥洒,毒辣的阳光也时时陪伴。从未有过的汗珠晶莹地挂在脸上,红红的脸庞透出山里汉子的憨态,又弥漫着乡村嫁娘的羞涩。这时,幸福的精灵也悄悄地叩开你的心扉了———人是累的,心是甜的,情是真的,笑是美的,收获也是丰盈的。擦把汗水,喘口粗气,把倦惫忘之脑后,再移动新的脚步,心中只有一个信念———继续!前进!美就在前方,希望就在眼前!
转过一个山道,溪涧流水潺潺。拾级而上,惊见山花灿烂,点缀于绿毯间。那无垠的绿意一直向着天边漫去,童年的梦幻似乎又在我的心中冉冉升腾。沐着夕阳,戴着麦笠,在微微的风中把孩童的思绪尽情飘洒。家乡的草场,俊美的牛羊,还有那叮叮作响的风铃,写满思念的风筝,在记忆的末梢长出青葱的嫩芽,久久难以释怀。直到同伴的一声欢呼,才把我的思绪拉回到笑声里。我也一路小跑冲上那高高的山顶,四周的美景令人心旷神怡,贪婪地吮吸着大自然的精华,增添百倍千倍的信念和憧憬。我不禁从心里发出由衷的感叹:美哉!光夏草场。
我懂得了:在生活中要发现美,就必须付出艰辛和汗水;要净化心灵,就必须用全身心去点燃绵绵的情愫。
鲤鱼溪
我来了又去了,去了又来了。不是因为那狭长的清朝古民居,不是因为那古老的祠堂牵住我的目光,而是那憨态可掬、颇通人性的鲤鱼,时时地搅乱我的思绪。
小时候,奶奶经常给我讲“鲤鱼跳龙门”的故事,说到活灵活现处,就像一把鼓槌撞击着我的心扉。面对大浪滔滔,鲤鱼———你逆水而上,冲出水面,一跃而起,那需要何等的勇气和毅力,那凝聚着多久的期待和盼望!哗!一个巨浪无情打来,你毫不退缩,又重新站在新的起点上,屏住呼吸,积聚力量,目光死死地盯住远方的目标,希望再来一个漂亮的冲刺!一次,两次……胜利的红旗终于被你高高地擎起。你把微笑向世界展示,你把美丽的身姿永远地定格在历史的瞬间,成了世界上一幅精美绝伦的永恒画面———不管历史翻过多少山头,不管时间穿越几个世纪,你依然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大地,任凭浊浪滚滚,任凭困难多多,总是把自己的形象毫不保留地跃然纸上!
我是鲤鱼吗?龙门在哪里?三十年前我常常思考这样的问题。当生命的航标在风雨中摇曳,理想的种子找不到丰沛的土壤,我的心门打开了一条河,河中的鲤鱼曳着桨似的尾翼,在清澈见底的河里自由呼吸。我也是一条鲤鱼,秉承着不屈的个性,苦苦地寻找“龙门”的方向。一年,两年,整整六年,在生命的长河里学会了坚忍,学会了沉默,学会了抛弃世俗的目光。
又一个金秋到了,收获如期而至。我这只从小在小溪中玩耍的“鲤鱼”,一跃也飞过了“龙门”。那天,小小的山村响起了久违的鞭炮,古老的村庄年轻了几许,村民们的问候是那么暖身暖心,街头的阳光也幸福地荡漾开来……
“鲤鱼跳龙门”———一个故事可以影响一生一世;一条鲤鱼溪,将永远给人们留下透明的回忆。
九龙漈瀑布
人们常说,在大自然的面前,人是非常渺小的,渺小得都看不清自己。当我站在九龙漈瀑布面前时,面对从天而下、一泻千里的巨大天幕,那种从大自然深处泛出的震撼力量,铺天盖地地把我整个儿淹没。我久久地伫立着,不断地叩问心灵:我是什么?我是瀑布前进途中的一滴水珠吗?
春夏之交时节,我又一次和九龙漈进行了一次亲密的接触。思绪也随着那纷飞的水雾飘得很远很远……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铸就了夺人心魄的九龙漈瀑布。一步一景,景随步移,峰回路转,风光毕现。那参天的树,遮天蔽日;那蜿蜒的路,九曲回旋;那轰然作响的龙吟声,节奏起伏地从龙的故乡深处隐隐传来,与大自然的和声遥相呼应,组成了一曲曼妙美丽的交响乐。陶醉在这样的仙境里,你的心灵将得到怎样的洗濯与净化?你还不能抛开世俗的纷扰忘却心中所有的烦恼吗?你还会因为一次小小的失败而萎靡不振吗?寄情于山水,附意于自然,那是多么令人称羡的人生境界啊!
山之乐,水之乐,山水之乐也!
每一次来到这里,总会有许多新鲜的感觉,好奇的、不安分的心绪也总是千回百转。庐山瀑布因为“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美丽诗句而成为千古绝唱。唐朝诗人张九龄在湖口望庐山瀑布,便吟诗一首:“万丈红泉落,迢迢半紫氛。奔流下杂树,洒落出重云。日照虹霓似,天清风雨闻。灵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氲。”黄果树瀑布以其雄奇壮阔、连环密布的瀑布群而闻名于海内外,明代伟大的旅行家徐霞客考察黄果树大瀑布时赞叹道:“捣珠崩玉,飞沫反涌,如烟雾腾空,势甚雄伟;所谓‘珠帘钩不卷,匹练挂遥峰’,俱不足以拟其壮也,高峻数倍者有之,而从无此阔而大者。”平日里“湍势吼千牛”的壶口瀑布,在“冷静”中呈现出别样风情:黄河水从两岸形状各异的冰凌、层层叠叠的冰块中飞流直下,激起的水雾在阳光下映射出美丽的彩虹,瀑布下搭起美丽的冰桥,令人不禁慨叹大自然的神来之笔。
九龙漈瀑布———华东第一瀑,气势宏伟,雷霆万钧,伟岸的形象直逼胸襟。她以其十三级瀑布的美名冠绝天下,变幻莫测的景点,神秘动人的传说,被赋予丰富的文化意蕴。我不禁吟诵起周宁二中的苏昌强老师的《九龙漈瀑布》:“一马当先震平川,疑是西游花果山。五指山下乾坤坎,龙跃深渊祜四方。若英眉间挥不去,联想篇章口吐莲。草庐主人今安在?人间更胜九重天。”
周宁的几条溪
禾源
或是这块盆地周山形如雄狮静卧;或是缘由狮恩惠泽;或是这方水土的人一种愿望所趋;或是……
我没有考证过,然而周宁的“狮城”之称,凭一百个的机缘都与周宁同存同在。
能得其名,就显其威,这雄狮一吼,周宁之名就荡谷震壑。以绵绵大山为波涛,一浪一浪的,把周宁人的创业履迹浪漫到了大江南北,在大都市的上海,居然流淌出了一条周宁街。凭着狮王的雄威,留守在老巢的一草一木,逢时开花,届日结果;一泉一溪,击石飞花,入潭养龙,悠闲自在地唱着岁月之歌。
周宁有多少条溪,我不太清楚。但我所见到的几条充满野趣、悠然、载德载福的溪流,足以让我闭目而见形,静音而听声,忘怀而畅游。
形若月牙的山湾,有一条溪流绕湾而行。村子就在这弯月间,背倚着大山,头枕着月亮湾。月亮湾镶嵌着形如月牙的碧绿翡翠,我惊喜呼唤:“月牙泉!月牙泉!”这截溪水确实与鸣沙山中的月牙泉一样的精美。山坳中有如此经典的景致,就连我这一直生活在山里的人也兴奋不已。
这月亮湾只是盘龙溪大笔书画的收势之笔,沿盘龙溪逆流而上,自然是层层不同风景:滩、潭、瀑天然组合,让一路而行的水,时吟、时咏、时歌、时吼。这里的风景可看,也可听。
悬崖上的老树,大概成精或成神,转眼间就把我迷住了。曲杆虬枝抱定巉岩,有的临渊听涛,有的横斜瀑布前随风沐浴。溪为树唱着永远不老的山歌,树也给溪传递着四时变幻的风云。日夜相守,相互成景,把山水的野趣情怀一出出地上演。老树丢下一片黄叶,溪流在感怀悲秋中消瘦;溪丰水涨,老树就春情勃发,吐出新叶。鸟儿为濯翼嬉水,老树会把枝条当做亭台楼榭;蝴蝶要与山花争靓,溪水则如镜让它照影。盘龙溪,就是因为有这树,这水,才有神龙盘踞。
奇花异木,飞瀑挂泉,这些只是点缀盘龙溪的景致,绝妙胜景是源头的蝙蝠洞。到了洞口,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透骨清凉的水汽,这突如其来的清凉,让人打几个喷嚏是常有的事。再看洞潭水色,深蓝得如酿造而成,色如酒醇,幽深清冽,让人欲往而又畏其深沉,不敢轻举妄动。仔细端详洞口,我吃惊叫绝,山体人形,洞口就是一个巨大的生命之门。坐上木排缓缓划入洞中,洞里光线幽暗,但岩顶上还是时有几缕光线漏下,分辨着洞里的七弯八拐。从生命之门进入这隐蛟藏龙之境,我的生命仿佛还原为一颗小精子,感叹凡夫之种,进来出去依旧是凡夫,若是龙种凤遗,进来再出去也可能会成龙成凤。下了木排,像深入一个偌大的子宫,几百人、上千人可以在这里共享宫孕。一根粗壮的荷尔蒙被收藏于最后一个宫殿的后门,成了守护后门的一根天柱。一阴一阳,共生于一体,让我想起生物老师说过的话,鳝,雄雌同体!想起家乡的俗语,老鳝会变龙。盘龙溪也是雄雌同体,没有一条老鳝有这条溪的年岁长,如是,就肯定能生龙养龙。取名为盘龙溪,再适合不过。
别过盘龙溪到了禾溪,我看到的禾溪只是这条溪域的一小截,这一小截与村子差不多长。流到禾溪村的这截溪,与村子一样深沉,没有了山溪小涧的野性,倒像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心平气和、平稳安详地徜徉在村中。它,听惯了这里的鸡鸣犬吠,看惯了浣衣村姑,浸透了村里汉子和媳妇们的汗息,还常常听着村里人说的故事和偶有的读书声。于是我说,这禾溪是一条经历沧海桑田的沟壑,是一条流满母亲唠叨的河。
我站在“三仙桥”看溪水,却看不清水流来去,看到的是溪里倒映着一堵堵老厝的墙,墙头的草动着,不知是风吹还是水流的结果。若是风吹,风向就该是水向,若是水流,水流有着进村进屋的意向。这大概就是林子的“风水”吧。高高的马头墙接祥云瑞气,选好坐向的老厝,与溪流同走龙脉,有进有出,吐故纳新。
几只白鹅浮水荡波,时不时与溪中的红鲤鱼交汇而又相互避让,鱼游的是溪水的欢畅,鹅浮的是溪流的祥和。面对这样的溪流,许多人都喜欢找几句古诗词来粘贴,以附风雅。我也不例外,便摘来禾溪村民居中的一副对联记之:“门临禾水家声远,第启南阳世泽长。”禾溪是村子的禾溪。
狮吼的雄风会传播到很远,周宁借助雄风,附上一张鲤鱼溪的名片,风吹多远,就把名片投到多远,鲤鱼溪也就流到了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