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树临上崮前主动卸下了褡裢,然后掏出了里面装的东西,却是几大把鱼腥草根。他笑道:“褚营长看好了,我只带了这些草根,其它的可什么也没有,一无弹药二无书信。”褚营长也很纳闷,他说:“我既然让你上崮就不管你带什么上去,只是你带这鱼腥草根着实让我想不明白,难道你要用这鱼腥草根劝降孙一虎?”孙一树又重新装上鱼腥草根,然后又把褡裢背到肩上,说:“正是,褚营长你就听我的好消息吧!”一边说一边往崮上走。
崮上守关的小喽罗一看见有人闯关就要开枪,细看却是个小孩就喊道:“小孩,你来干什么?”孙一树平声静气地回答说:“快告诉你们大当家的,就说我孙一树来找哥哥了!”
小喽罗一听是大当家的弟弟因此不敢怠慢忙去告诉了孙一虎,孙一虎传令让孙一树来到了聚义厅。
兄弟相见孙一虎开口就问爷爷的近况,孙一树说:“咱们爷爷的身体很好,只是他老了,不能走太多的路,也爬不了这抱犊崮了,所以他才让我这个家中唯一的男丁给你带来了你最爱吃的鱼腥草根。”
孙一虎激动地差一点哭了:“难得爷爷还想着我,待我冲出包围日后一定回家看望爷爷。”
孙一树听了摇头,但他并没有反驳,而是把鱼腥草根洗净用盐拌好端过来让孙一虎吃。这些日子解放军把抱犊崮围得滴水不露,孙一虎他们只能啃干粮喝山泉,哪里有菜吃,再说孙一虎从小就爱吃鱼腥草根,因此越吃越香,连话都来不及说了。
等孙一虎吃完孙一树才说:“爷爷让我问你,这草根为什么好吃?”
孙一虎一愣,他想了一下说:“我还真不知道,就是好吃呗!”
孙一树说:“爷爷让我问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吃过的那个在水上漂浮的南瓜吗?”
孙一虎笑了:“记得,我那时候和你差不多大,有一天咱们村南的伊家河里发洪水,我看到河里漂了一个大南瓜,于是我就用鱼叉把南瓜叉住拉了过来。爷爷不让我吃让我扔了,但我嘴馋偏要吃,咱们奶奶心疼我就把南瓜做熟了给我吃了,可结果是我足足拉了三天的肚子,差一点送了小命。”
“爷爷当时说的话你肯定忘了!”孙一树说,“爷爷让我提醒你一下,想想为什么草根好吃,为什么那个水上漂浮的南瓜不能吃,他那时候的话你还记得吗?”
“爷爷那时候的话?”孙一虎皱着眉头,他想了想说,“爷爷好像说,水上漂浮的东西没有根,这个世上没有根的东西是不能吃的。”
孙一树点头:“对,爷爷就是这么说的。爷爷还说,鱼腥草根好吃,那是因为它有根,那个漂在水上的南瓜让你拉肚子,是因为它没有根,爷爷让我问问你,你现在在抱犊崮上占山为王,图一时之快,你的根又扎在了哪里,今后你又何以为命!?”
“我何以为命?是啊,我又何以为命!”孙一虎惊出了一身冷汗,想想自己这些年盘踞抱犊崮欺压过往商人,下山强抢百姓财物,自己的根早已扎进了罪恶里。
孙一树说:“爷爷让你下山投降,争取政府宽大处理,尚可留下一条性命。”
孙一虎徒然坐倒在地:“我,我听爷爷的。”
孙一虎下山投降,他在监狱里坐了二十年牢,倒也保全了性命。
一眨眼三十多年已过,这一年峄县新上任了一个县长,此人四十多岁,姓褚名福来,乃是当年围剿抱犊崮的褚思龙营长的儿子。褚福来贪财好色,上任只两年就将峄县弄得鸡犬不宁,老百姓怨声载道。没多久上面来人调查,褚县长穷尽各种办法对付,倒也让他多次蒙混过关了。
这年春天,上面新调来一位纪委书记,这人刚上任就把褚福来“请”进了纪委。一见面他倒没像别人那样审问褚县长,而是请他吃了一顿饭,菜很简单,只有一样:鱼腥草根。
新纪委书记看着褚县长疑惑的眼神说:“当年你父亲围剿抱犊崮的时候你只有十多岁,和我差不多大,所以你肯定听说过鱼腥草根的故事吧?”
褚县长点头:“听我爸说过,当年那个孩子和我年龄相仿。”
新纪委书记说:“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只不过后来改了名字,我现在叫孙剑扶,所以你不知道。”
褚县长大惊:“什么,你?”
孙剑扶点头:“是,我就是当年的孙一树,我刚调来就听说你很难对付,所以我才把这道鱼腥草根菜送给你尝一尝,然后我想问问你,你的根究竟在哪里呢?”
“我的根?”褚县长一头的热汗,“我的根,我的根扎进了贪、贪婪里——”
孙剑扶拍了拍褚福来的肩膀:“兄弟,万物皆有根,记住了,凡是无根的东西都不能吃,没有根的东西也不能伸手拿,包括钱财和女人!”
滴血仕女
一、仕女复仇
峄县柳家算得上是当地有名的富户,柳林山治家有方,积攒下了万贯家产。但让他感到美中不足的是,自己生了五个女儿只生了一个儿子柳仁信却不争气,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一不醉心于考取功名,二也不安心治家理财,成天不是抱着古书研究鬼神狐仙,就是收集一些古玩,家里到处堆满了古瓶古罐和一些古字画,老婆孩子他也不管,要不是柳家颇有资产,只怕他们一家早流落街头了。
这一天柳仁信捣鼓来一幅古画,上面画了一个仕女,幽婉若水,面如桃花,尤其是眼睛特别勾魂,他把仕女图挂在墙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恨不得自己能钻进画里去。
柳仁信与父亲柳林山同住在柳家大院,柳林山想让儿子下乡收地租,让管家刘福过来喊了两趟,每次回去都说少爷正在房间里欣赏一幅仕女图,无论怎么喊都不答应。柳林山气得冒烟,他亲自来叫儿子,一进门果见柳仁信看着仕女图如痴如醉,他叫了一声“仁信”,这小子竟然没有听到,柳林山怒气冲天,他过去一把扯下仕女图几下就撕碎了。
柳仁信大惊,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爹,你干什么,会遭报应的啊!”柳林山把撕碎的仕女图扔到他脸上:“报应?笑话,我不信她还能活过来!你个逆子,一天到晚不想着读书考功名,只去弄这些破玩意儿,早晚一天老子会让你气死!”柳林山最想让儿子考取功名弄个一官半职的,可这小子只考了一个秀才就再也不考了,私下里给他说朝廷腐败再也无意功名了,只想做个富家翁。可做富家翁首先要学会治家理财啊,如此下去只能做个败家子了,所以柳林山今天下狠心要教训教训儿子。
柳仁信倒是一个知书达理知道孝顺的孩子,他捡起被父亲撕碎的仕女图放到桌子上拼凑起来,看拼得差不多了这才跪下来手中合十念道:“仙姑莫气,都是我父亲不知情,俗话说不知者不怪,求仙姑原谅我父亲,如果您真的生气要怪罪的话,那就让我替我父亲承担了吧!”柳林山更加生气了,他一把抓过仕女图撒到门外,然后狠狠地踩了几脚,说:“老子一生见过不少鬼怪,可到了最后发现都是人装的,我不信一幅画能把我怎么样!”说完又踩了几脚才气哼哼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柳仁信怕真的气着了父亲,带着妻子兰儿和十多岁的儿子小涛去请安。喊了几声父亲都没答应,他以为父亲没起床,站在门外让小涛叫爷爷,小涛叫了几声也没人理,柳仁信想老爷子的气肯定还未消,他不敢进去就让小涛去看看,小涛一进屋突然大叫起来:“爷爷吐血了!”
柳林山虽然有万贯家产但自从老婆死后他就没再续弦,也不曾纳妾,所以都是自己睡一间屋子。柳仁信慌忙进屋,只见父亲趴在床沿上吐了一地的血,那血已变成了褐红色,显然是死去多时了。
侍候柳林山的有四个小丫环,春柳夏杨秋菊冬梅,她们战战兢兢地向柳仁信讲述,说老爷昨晚临睡觉喝了一碗莲子羹,然后就让她们各自回房了。幸好放在桌子上的莲子羹还剩下半碗,昨晚是秋菊端给柳林山的,为避嫌秋菊端过来莲子羹一口喝下了肚。柳仁信见秋菊没事便摆了摆手让她们下去,夏杨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少爷,夜里我起来小解,听到老爷似乎叫了一声,我本来想小解完去看看的,后来再听听就没动静了,我以为老爷是做梦说梦话,所以就没去看。”柳仁信说:“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秋菊似乎还想说什么,她看了看柳仁信又把话咽了回去。
兰儿要柳仁信报官,柳仁信却摇了摇头:“一定是仕女显灵了,家丑不可外扬,咱们就说是父亲突发心疾发丧了吧。”兰儿看着自己的丈夫:“爹昨天说过,他一生见过不少鬼怪到最后发现全是人装的,这个仕女真有那么灵吗?”柳仁信捂住了兰儿的嘴,他惊恐万状:“你不要命了,难道你还嫌报应不够吗,快别乱说了,就按我说的办!”
兰儿只得动手清理了血迹,又叫来丫环婆子们一起收拾房间,柳仁信给家里人下了死规定,对外就说老爷得的心疾,他也认定了是仕女报仇,因此再没人敢多话,匆匆把柳林山安葬了。
埋葬完柳林山兰儿有一天夜里小解,月光下突然发现墙头上飘浮着一个仕女,衣服发饰都和柳林山撕坏的那幅画上的仕女一模一样,她吓得大叫了一声,真以为是仕女复活了。柳仁信听到妻子的惨叫急忙披衣出来,兰儿用手指着墙头说:“仕女,那个仕女!”
柳仁信抬头,只见墙头上只有几丛枯草,被飞一吹呼呼啦啦地响,其它的什么也没有。兰儿仍是惊恐不已,她说:“仕女,刚才我看到了仕女!”
柳仁信叹气:“看来仕女还要报复咱们,都是你平时出言不逊惹的祸!”
夫妻二人心惊胆战地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兰儿起床,走到门外一低头却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二、兰儿失踪
柳仁信看兰儿吐血他吓坏了,急忙要去叫郎中,兰儿却拉住了他说:“算了,可能是我早晨起猛了,致使气血上涌才吐了血。”柳仁信忧心忡忡,他把仕女图重新裱糊好挂在正房后墙上,点上香不停地磕头。
然而到了中午还是出事了。夏杨吃完了饭午睡,刚睡着没多久她突然坐起,“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然后头一耷拉死去了。
这四个丫环夏杨和春柳一个房间住,秋菊和冬梅一个房间,夏杨吐血春柳看到了,急忙去叫柳仁信,柳仁信还未到夏杨就死了。
柳仁信看着夏杨的尸体一筹莫展,兰儿也来到了夏杨的房间,她仍是让柳仁信报官,柳仁信再一次摇头:“不能报官,看来仕女的怒气还未消,肯定是夏杨昨日冲撞了仕女。”
昨天夏杨去找兰儿想给她说点事,一进门看到柳仁信还未裱糊好的仕女图她就叫上了:“娘啊,这仕女太像我表妹了,只是没我表妹漂亮!”
这话让柳仁信听到了,他从里间走出来瞪了夏杨一眼说:“胡说,仕女是仙人怎么会没你表妹漂亮?”一看到柳仁信夏杨吓得捂住了嘴,等兰儿出来她张了张嘴就走了。兰儿看她有事喊住了她,她却胆怯地看了柳仁信一眼,说是来借鞋样儿的。兰儿把鞋样儿给她,她竟然连挑也没挑随手拿了一双就走了。
兰儿想起了这件事,她盯着柳仁信双眼含泪:“官人,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是有人寻心想杀光咱们家的人吗,哪里是什么仕女显灵?”柳仁信气得吼叫起来:“你想死容易,再侮辱仕女我就休了你!”兰儿也生气了,她叫道:“你如此迂腐,只怕你不休了我也会让我死在这柳家大院里!”
柳仁信倒不是真的想休了兰儿,但当着丫环们的面他还是硬撑着,因此他把袖子一甩:“你想走容易,我又没拦你!”
晚上吃饭,兰儿一直闷闷不乐。柳仁信也在想着心事,突然他盯着兰儿问:“夜里你果真看到了仕女?”兰儿一愣:“怎么,你,你怀疑我?”柳仁信却不回答,他说:“我将这几日的事情前前后后理了理,发现确实有些蹊跷,实话告诉你,这幅仕女图是你的二哥周财旺给我的,他告诉我这幅仕女图很有灵气,千万不可亵渎了,我这才对仕女如此敬畏的。”兰儿哭了:“官人,你竟然怀疑我,明天一早还是拉我见官吧!”
柳仁信无比伤感:“如果是你害的我,我肯定会原谅你的,可你若害了我父亲,那我就不能够原谅了。”兰儿叹息不止:“官人,想不到你我夫妻十几年,你竟会说出这种话来,太让我伤心了!”
刚说到这里丫环们端上来一盆大骨汤,柳仁信不喜欢喝大骨汤,只有兰儿和小涛才喝,兰儿撕了一块肉随手扔给桌底下的狗,那狗吃了肉突然大口吐血,然后一头栽倒死了。
兰儿瞪着柳仁信:“官人,这如何解释?”柳仁信也很诧异,他沉思了一会说:“是不是真是仕女显灵,你今天可是冲撞了仕女。”兰儿哭泣道:“你除了怀疑我就是说仕女显灵,我就没看到过天底下有如此迂腐之人,你就不能想想是恶人加害咱们家吗?”柳仁信说:“我不相信会有恶人,咱们家又没有外人,生人也没这个机会。”兰儿犹豫:“要是熟人呢,比如和你有什么瓜葛的女人?”柳仁信听到这里勃然大怒,他一把掀翻了桌子:“我和别的女人会有什么瓜葛,你不要污蔑我!”说完一边骂着兰儿一边走了出去。
柳仁信虽然喜欢古玩倒不是一个酒色之徒,他在外面转到半夜回来,一进门刘福就迎上来:“少爷,少奶奶带着小涛去找您了,至今未回,怎么,您没见到吗?”
柳仁信一愣:“没啊,你怎么不派个人跟着?”刘福一脸无奈:“少奶奶不让,她说知道您去了哪里,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一夜柳仁信让全家人出动也没找到兰儿和小涛,第二天他又亲自去兰儿的娘家也没找到她们母子。
兰儿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