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贯穿威武的太子宫,空寂寒冷的玉石廊显得很是空旷,冷风飕飕不停,那抹站在太子宫门外的黑色身影依然伫立挺拔,远处宫灯的余晖映着他的半面身子,连硕长的倒影也坚韧不移。
好半个时辰后,传话太监小跑着出来寻他,“李少将,你随奴才进来吧。”
风雪旅人稍稍一动,身上立刻滑落一片白雪,小太监看的心中暗暗摇头,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带路前行。
太子宫前殿内此时已经灯火通明,好些太监宫女从里头出来,殿内升了六个炉子,李谨霖与他们碰上,脚步微微停了一会儿,大殿只开了一扇门,他侧身入内,只见太子北堂景披着厚实的藏青色狐裘,慵懒的斜靠在暖塌上。
他单膝跪地,身上的落雪跟着掉落,抖开一阵寒气,“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冷气扑面,北堂景微带嫌恶的抿了抿嘴,愠怒着冷声开口,“李谨霖,你要说的话最好能值回你这条命,否则,这样大半夜吵我起来,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太子殿下如果错过今夜,只怕这辈子都会后悔。”
北堂景闻言微怔,望向跪在跟前的李谨霖,他双手挡在面前,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顿了顿,“起来说话。”
李谨霖站起身,低眉看着华贵的暗红地毯默然不语,北堂景瞟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就说吧,你在外头等这么久,难道这一下进来,又不知如何开口了吗?”
“敢问太子殿下,可已经想好对付九殿下的对策了?”
北堂景微愣,没想到他会直奔主题的问到这件事上,“你问这做什么?”
“近来靳军操练的密度比较之前频繁许多。”
“李谨霖,”北堂景冷声打断他的话,“我任命你为靳军教头,靳军操练的事情,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这种事情,你也需要在年岁深夜里非见我不可吗?”
“前几日,靳军十录队伍有六录接了密令离开,我身为靳军教头对此事却完全不知,太子殿下,若你并非不信任与我,又何必执意让我胜任教头的职务。”李谨霖抬眸对视,漠然严肃的眼神毫无畏惧之色。
北堂景淡淡笑起,声音却略略低沉下来,“你多虑了,那些人马只是被我派去做其他的事而已。”
“太子殿下既然不信我,那微臣要说的事也没有意义了。”李谨霖旋身一侧,脸上带着威严的正色,“深夜惊扰太子安寝,就请太子殿下治罪吧。”
“你!”北堂景冷眉一蹙,跃然坐直身子,“李谨霖,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
“太子殿下难道忘了?”李谨霖回眸看他,“当初微臣会答应当靳军教头,是因为太子殿下给予微臣的承诺,如今太子殿下瞒着微臣操控靳军,视微臣于无物,那微臣当这个靳军教头也没什么意思。”
北堂景听完好似回过味来,缓缓地冷笑起来,“原来是李少将等的心急了,看来九皇子妃怀孕的消息对你打击不小。”
李谨霖漠然相对,并不回应他口中的揣测。
“就算我不说,你也已经猜出来了,”北堂景眼眸流转,好似开始妥协,“靳军的六录人马,我确实调遣他们用来埋伏北堂逸。”
“太子殿下选在何时动手?”他顺藤继续询问。
“怎么?李少将是有兴趣亲自动手吗?放心,我不会那么轻易让北堂逸死去,靳军捉到那个窝囊废后,我会将他关在地牢里,近来新出了一些刑具,正差个试炼的人。”
北堂景眼颊半眯,远眺的前望,近来北堂逸在他眼前越发嚣张肆虐,留他的狗命那么久,看来也是时候该处置处置了。
李谨霖微微停顿了一阵,旋身回来,拱手附在身前,正色道:“微臣是想劝太子殿下撤销伏击的计划。”
“李谨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敢问太子殿下,是想选在域华城动手吗?”
“是有怎样?那个窝囊废在宫中也只是虚设的皇子而已,我若想杀他,随时随地都可以。”
“那是太子殿下低估九殿下了。”
北堂景深眉紧蹙,有些不明白的重复,“低估?”
“正是,”李谨霖抬起头,“太子殿下可曾想过,九殿下这些年为何能如此幸运,总能福祸与共的避过你的安排?”
暖塌上的人脸色肃然,沉然不语的看着跟前的李谨霖,他所说的事情,许久之前他就曾派人细细查探过,可却总是一无所获,久而久之便有些不了了然了。
“微臣可以直言道明,以殿下现在的身份想要真正伤到九殿下,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在域华城还没有什么他不能办到的事,就算有人刻意帮他,他也不信他能次次都那么好运,在他的密布的天罗地网中都能逃出生天,北堂景轻蔑的冷笑,“那不知李少将有何妙计?”
“借刀杀人。”
李谨霖话音落毕,偌大的前殿顿时陷入一片沉寂,炉火袅袅的燃烧着,一些轻薄的淡色烟雾在大殿的上空盘旋,几个飘渺的旋转便消失不见。
年岁夜在看似平静的低气压中度过,成帝十三年初,连下了五日的雪,漫漫天地间,广阔雄壮的域华城几乎被白雪全部覆盖,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茫茫白色,各宫殿的皇族们全都惯于在躲在自己的宫闱里打发时间。
五维宫格全都沉寂在傲然的白雪下面,西宫玉斛。
莫梨君被一阵晨吐唤醒,一番折腾后才又缓缓地躺了回来,屋外的天色已经半亮了,屋内的光线不足,昏暗的晨光从外面投进来,莫梨君轻声起来,披着绒毛披风走出去,打开窗户看了看。
年初六的这天,终于没再下雪了,晨曦空凄,莫梨君吸了口气,顿时呛的喉咙冰凉,懊恼的转身抚了抚才感觉好些。
“娘子,过来。”
琉璃帐内,北堂逸也已经醒来了,莫梨君依言走回去,却看见他手中已经端了热水,冬日的夜总是冷的可怕,炉子是不能烧一整夜的,可是北堂逸都会吩咐吉来一早过来换新炉子。
莫梨君从善如流的接过来,喝了几口身子顿时舒畅了许多。
“又吵醒你了?”
自从开始害喜,这些本能的生理反应已经不受她控制了,不过好在她底子好,并没有害喜的症状搅得失了人样,听吉来念叨过,有好些皇子妃怀孕害喜时都面黄肌瘦的。
“恩,陪为夫再睡一会儿吧。”他将水杯搁好,搂着她慢慢躺好,将她放在怀中最舒适的位置。
莫梨君心里知道的,他这么说是想让她可以多睡一会儿,她躺了好却没有马上睡着,沉香暗浮的气流在帐中滑动,她很享受这一刻的悠然。
心念一动,有些兴奋的问道:“对了,你说我们以后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北堂逸侧眸望着怀中的小娘子,眉开眼笑道:“娘子,她才两个月不到呢,现在就想给她取名字了?”
“现在先想几个好的放着嘛,以后等他出生了,再选一个合适的。”莫梨君摸了摸肚腩,很豪迈的想,到时也可以让儿子自己选,古代不是都有抓周一说吗?
她幼时被老爹抱着抓周,就独拿了那枚寨主令牌,那是她故意的,不过却惹得老爹开心了好一阵。
北堂逸拢眉沉思,好半响才开口,“不如就叫北堂箐吧,娘子与我相遇在青魁山,也有些纪念意义。”
“北堂青?”莫梨君低声嘟囔,“好像有些女孩子气。”殊不知九皇子妃与九皇子脑中所想的青并非同一个字。
北堂逸很认真的与她分析,“娘子也不能肯定她必定会是个男孩呀?箐这个字甚好。”
“既然想要有纪念意义,那叫北堂魁也行啊!”
“北堂魁?”北堂逸眉头紧锁,立刻拒绝“不成,还是叫北堂箐的好!”
“好!”莫梨君也不肯答应,“既然我们谈不拢,叫他自己挑,到时候挑到哪个算哪个!”
闻言,北堂逸顿时一阵忧心,他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可爱的女儿却有一个男孩的名字……这可不行,他一定要阻止小娘子乱来,“那要不,先取个小名好了。”
“小名?”这回轮到莫梨君邹眉了。
“恩,”北堂逸连连点头,哄骗着说道:“取一个简单好记的小名,大名等咱们多想一些再定,毕竟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可不能随便。”
“既然是小名,那就无所谓了,随便取一个呗,叫着顺耳就好,”莫梨君同意了,听着还是挺合理的,一边说一边想,“小名就选一个‘刀’字吧,男孩女孩都可以叫,小刀小刀,多顺耳!。我爹一定会喜欢的。”
北堂逸浑身一僵,手都使不上力了,“小……刀?”天,他有种弄巧成拙的错觉,北堂小刀?!
“恩恩,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有些困了,你不要吵我。”莫梨君说着打了个哈欠,很赖皮的埋下头,抱着他的腰身装睡。
北堂逸风中凌乱,他忽然想起当初黑风寨的刘飞和夏河,多么好听的两个名字,硬是被小娘子叫成小四小五……这么的通俗,他怎么就忽然提议要取小名呢!
女儿啊!。爹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