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帝赫然出现在门口,魁梧威严的身形挡住了阁外的明媚花灯,小阁顿时笼罩阴沉凝重的气息,他身后披着宽大的黑裘,上面的些许白色绒毛被夜风轻轻拂动,凌然目光扫过之处,莫不让人觉得心惊胆颤。
“景儿,放开逸儿。”
北堂景回眸看着自己的父亲,眼里仍是不甘心的蕴怒。
“放开。”这次换成了厉声低喝。
北堂景瞪了北堂逸一眼,戚戚然松开手,“儿臣参见父皇。”
另一旁的北堂逸退开两步,面不改色的整了整衣襟,“儿臣参见父皇。”
太子与九皇子并排而立,阁中寂静一片,阁外路过的妃嫔宫女们不时的打量着里头的情况,大家都不敢出声惊扰他们。
“这里是什么场合?你们身为北朔的太子皇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争执动手,一点廉耻都不知了吗?”成帝神情沉郁的看着站在跟前的两个儿子,一个是自己的太子,一个是自己最小的儿子,年纪相隔八年,不能同仇敌忾,兄弟之间只能势如水火,这……就是他的好儿子,北朔的将来!
“父皇,他!”北堂景上前一步,正想说明情况,却又被成帝制止住了。
“不要再说了。”成帝看向自己的大儿子,声音冰冷,显然不愿意在这时候再继续听他们争辩,“今天是年岁小市,吊念司徒将军的时候,朕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你是北朔太子又身为兄长,莫要失了大体!”
北堂景闻言默了默,微低头拱手,“是,父皇。”
大太监不急不缓的走了进来,谦卑的躬身拱手,“启禀皇上,点放祈福灯的仪式已经准备好了。”
成帝微微点头,“景儿,随朕来。”太子应声跟了上去,跪在地上的小泉子起身连忙跟了上去,临离开时还频频回头看了九皇子几眼,方才的情形还真是吓人呢……
迈开步子,成帝邹眉沉默了一阵,才转回身来,看着身后的小儿子,“逸儿,待会你也过来吧。”
“是,父皇。”北堂逸低低的应了一声,低头站在原地。
小阁内的灯光晃动一阵,逐渐恢复了明亮,光影斑驳,内湖旁渐渐响起喧闹声,人群在缓缓移动着离开。
花灯虚无缥缈的薄光随着记忆层层重叠,焦急的奔跑声在耳边想起,空洞而响亮,一个穿着锦服的小男孩张皇失措,毫无顾忌的冲进泽明大殿,跑得太急一下摔在高高的门槛上。
他跌在暗黑色的大殿基石上,这一下摔得生疼,小男孩看见父皇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委屈的感觉起伏汹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难过,低低的哭泣出声。
成帝缓步走到他的身旁,背挺的笔直,只是微微低头,“逸儿,站起来。”
年纪尚幼的北堂逸趴在地上没有动,抬头望着父亲,泪水挂了满脸,脸颊被基石擦伤,红肿的伤口被湿咸的泪水滑过,伤口更是疼了。
“逸儿,自己站起来。”声音又冷了几分。
北堂逸微微一怔,眼中的泪水渐渐止住,艰难的自己爬了起来,笔直的站在父亲高大的身子面前,哽咽着出声,断断续续的说不出完整的话,“父皇,母妃死了,他们说……母妃是恶毒的女人,她们说母妃该死,不是这样的,对不对?父皇,你去告诉他们,母妃不是恶毒的女人,她不是!”
“不要哭了。”成帝站在年幼的小儿子面前,波澜不惊的看着他,“逸儿,你母妃的事情以后不准再提,有些事情终究不能改变,你要学着承受,你是男子汉,以后不可以再哭了。”
“父皇!?但是……”
成帝邹眉冷语,“听懂了吗?”
北堂逸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父亲,恍然间觉得父皇好像忽然变得严厉了,父皇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如果他摔倒,父皇会扶他起来,会安慰他,不会这么,这么……疏离。
“逸儿,朕不想再看到这样子的你。”
北堂逸站在父亲的面前,垂下脸不让父亲看见自己再度流出的泪水,半晌才出声,“是,父皇。”
良久的沉默横旦在他们之间,成帝迈着沉稳的步子离开,北堂逸微楞,迈出一步想去拉住父亲,衣袍在他手中翩然触过,他不敢出声,停滞在想要挽留的动作上,在抬起头,父亲的身影已经缓缓消失在殿外的光影里,泽明殿空旷的吓人,他的目光渐渐迷离,被肆无忌惮的泪水淹没。
那些永远化解不了的伤痛,也许只因当初,在乎的人连离开时的回眸都不曾留下,他独自留在阴影里,只剩孤寂在四周弥漫……时间白驹过隙,却好像什么都没改变过。
小阁慢慢安静了下来,北堂逸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眸子凄冷漠然,嘴角扯起一丝无力冷笑,是,父皇……
莫梨君朝着小阁的方向张望,却始终没见北堂逸回来,心中有些纳闷,正疑惑着,不经意间看见另一个身影,是李谨霖?
曲屏谋见她并不在意拿出来的花灯,很不高兴的拦在她的身前,挡住了她四处张望的目光,眼前瞬时出现一个绝美的容颜,妖媚一笑,“皇子妃,你在找什么呢?”
“不管你的事啦。”莫梨君邹眉,绕到他的身侧,看着李谨霖朝前殿的方向走去,人群也正朝那边涌动,远远传来节奏有力的鼓声,应该是点放祈福灯的仪式要开始了,人流穿梭涌动,现在显然不是找他谈话的好时机。
被冷落的某人不甘心的回转身,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轻吸了一口,心中奇怪莫梨君为何要盯着那个人看,“那不是李少将吗?”
“你也认识?”
曲屏谋说道:“李丞相家的公子,我怎会不认识呢?听说他还是即任的大将军人选啊。”身在京都城,天子脚下,能成为站得脚富商,怎能不多识得些朝中人物。
“皇子妃,你看着李少将做什么?”曲屏谋低声询问,不想叫人听见这话似地,疑惑的猜测道:“难道你对他……”
莫梨君邹眉打断他的话,“别胡说八道啊,不然我就在你脸上划几刀,让你真正的收心养性!”
“哦?不是他……”曲屏谋停顿一阵,转眸看着身旁的莫梨君,笑笑着猜测道:“难道是九皇子殿下?”
莫梨君邹眉抿唇看他,“要你管……”
曲屏谋轻笑出声,嘴角带着娇媚的得意,“看来我是猜对了。”
十几米开外的川流人群中,李谨霖好像注意到了他们的注视,目光巡视着停在他们所站的位置,莫梨君微转头,正好对上他望过来的注视,下一刻,莫梨君微微一愣,她看着他拨开层层人群,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离得不远,没多久李谨霖就来到两人跟前,“微臣见过九皇妃。”
曲屏谋站在她身旁,很主动的打招呼,款款礼道:“曲屏谋见过李少将军。”
李谨霖稍稍打量莫梨君身旁的曲屏谋,心中有些疑惑,莫梨君是何时与富商曲屏谋认识的,“曲公子不必多礼,微臣只是过来跟九皇妃打个招呼。”
莫梨君淡然出声,“李少将,你来的正好,我有些事要与你谈。”说着又对身旁的曲屏谋道:“曲公子,可否……?”
“九皇子妃有事,那我就先离开一阵,”曲屏谋毫不介意的微笑,“不过我会在旁边等着九皇子妃,要是有什么吩咐,你叫我一声就行。”
莫梨君瞟了他一眼,看着那花蝴蝶翩翩然的离开,内湖一侧的人因为点放祈福灯的关系,走的都差不多了,人流都向着前殿的方向涌动,也算是个僻静的地方。
“找我何事?”
五步远的距离,李谨霖居高临下的看着莫梨君,她温婉而倔强的小脸最近总在他的脑中泛起,因为太子的那番话,心思好像更加不能控制,思念也变得更加凶猛,此时她的耳际落下几缕发丝,他有种帮她拂发的冲动,却又强忍了下来。
“我左思右想许久,还是觉得有样东西,必须要还给你。”
莫梨君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上前两步递到他面前,“这只玉镯寄放在我身边太久了,李少将,这镯子太珍贵,你应该送给对的人才是。”
当初就不因为一时贪小便宜,收下他的这只玉珀禾金镯,或许就是因为她的举动,引起李谨霖误会了吧。
李谨霖并未接过,淡淡看了她一眼,“我没有送错。”
莫梨君闻言微微一怔,递过去的手轻晃了晃,没有送错?难道他就是想送给自己的?
“李少将,我要不起这东西……”
“为什么?”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心意已定,不想再有多余的烦扰,”莫梨君笑笑说着,想尽量将事情说得轻松简单一些,“这样东西你该送给你喜欢的人,那个人不应该是我。”
“难道喜欢你就是不应该吗?”李谨霖反问,他不是没有在意过那些身份礼节,可当他发现她是自己唯一心动过的女子,任何反对的强烈理由都好像变得不再重要,喜欢也有错吗?
莫梨君有些诧异,想不到李谨霖竟会这样反问回来,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该怎么劝他放弃呢?递出去的玉镯一直悬在半空,真正的主人丝毫不愿接过。
“岂止不应该!”
冷然的声音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响起,两人循声去看,只见北堂逸站在不远处的地方,内湖四下无人,曲屏谋远远站在内湖的桥上,兴致满满的看着他们这边,好像已经拉开心中大戏的幕帘。
寒风拂动他淡青色的衣袍,清俊的脸上尽是凛然怒意,他几大步走近,冷眸看着对面的男子,“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李谨霖,你哪来的胆子竟敢说出这样的话!”
李谨霖不答,脸色暗沉,眼神却依旧坚定。北堂逸迅然取过莫梨君手中的锦盒,扔到李谨霖身前,他没接,锦盒磕在他的胸膛上,砰一声落地,玉珀禾金镯被摔了出来,落在内湖旁的雪地上,四周一片的寂静,连站在远处看戏的曲屏谋都被气氛搅得不敢出声了,俊美的容颜上尽是惊愕地表情,心情却是兴奋的。
北堂逸拉过莫梨君的左手,想将她拉到自己的身旁,莫梨君愣愣的迈开两步,忽觉身子一顿,回身一顾,李谨霖紧紧抓着她的另一只手臂,强劲的力道宣誓着他的不让。
“九殿下,你只想将她禁锢在身边,可曾问过她的真正意愿。”
“轮不到你来操心!”
什么情况?!莫梨君一脸错愕的站在中间,只见两人煞气十足的各拽一边,毫无相让松手的意思。
莫梨君忽然很想飙脏话,MMD,把她当成什么了!?
“靠,你们俩都给我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