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逸知道周宜兰中毒的事时,稍稍有些惊讶,一直没有表态,只在莫梨君说出存陨楼时,才微微邹起眉头。
满双与吉来被囚禁在后院最角落的房里,被专人看押着,开始的三天,吉来与满双天天喊冤,到第四天才慢慢消停下来,莫梨君不急于审问,搞不懂其中的缘由,证据又没有找到,她想另寻他法,最好能一次揪到背后的人。
经太医诊治后,周宜兰病情开始慢慢好转,五日后,周宜兰已经可以下地活动,只是咳嗽和苍白无力的症状还没有真正恢复,离开房间,周宜兰便常常坐在后院的回廊上,呆愣愣的仰望天空,一坐便是好几个时辰。
莫梨君派了一个宫女专门照顾她,去看她时,碰巧看见她沉默着坐在那里,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玉斛宫闱,坚石红墙上盖着厚厚的雪,瓦蓝色天空扑在红墙的后面,风轻轻的吹动,一切都显得很安静,只觉有些凄哀,周宜兰身上有深宫女人的小部分剪影,莫梨君没说什么,转了身,静静得回寝宫去了。
北朔成帝十三年一月三日,大将军司徒兴河下葬,成帝颁旨追封司徒大将军为护国公,京都城八千行军护送司徒大将军出殡,满城百姓尽带白祭手袖,八千兵将从祭奠的明台出发,一路高举着飘扬白布条棋,自域华城城门望下去,一路雪白哀思。
小门新凄,银丝冢红骨;
杀场挥毫,萧萧孤酌,血酒铺前路;
风一更,雪一程,冷冽铮鼓祭思悲,弦尽音不绝。
半月后,域华城北宫举办年岁小市,为吊念护国公,特邀来北朔各郡知名鼓乐师。域华城海慧宫内,年岁小市的安排正紧张的忙碌着,太监们换下吊丧的白布,挂上温暖喜气的花灯,宫女换上最漂亮的宫服穿梭其中,一片热闹的景象。
小市定在酉时开始,玉斛宫门口,九皇子身着藏青色锦衣,外头披了狐裘小褂,沉静之中不觉有流露出安逸的气息,身后是伟岸高大的玉斛宫门,他附手而立的站在马车旁,夕阳西陲,天际泛起轻薄的连绵红晕,暮色渐渐笼罩,美得好像一幅画。
嘴角挂着如沐春风的笑,似很享受这一刻的等待,只是,不知道他的小娘子在搞什么鬼,侧眸看了看宫门内,小娘子临行前才想起忘了东西,现在又跑回房拿东西去了,是什么东西,还得自己亲自去取?
小等了一会儿,再回眸时,就看见莫梨君穿着浅粉色宫服,一路小跑的出来,裙角翻风,额角青丝飞扬,碧波眼底闪烁着明媚的朝气,温婉小脸透着诱人的绯红,小半会儿就跑近了。
“别急别急,雪地太滑,不要摔着了!”北堂逸连忙迎了上去。
莫梨君闻言嘻嘻一笑,轻跃一步很顺溜轻盈的滑到他跟前,搭上他接应的手臂,得瑟笑起,“才滑不倒呢,我溜冰很厉害的!”
“什么溜冰?”北堂逸不解,没听懂小娘子在说什么。
莫梨君懒得解释,摇了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我们走吧。”
北堂逸宠溺牵过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驾车的公公放下布帘,轻喝一声驾起马车。
马车内,北堂逸看着对面的小娘子,“娘子,你是忘了什么东西?”
“不告诉你!”莫梨君潇洒的抚了抚头发,这件事她要自己处理,被司徒雪盈接一次短就算了,她不想让别人再有陷害她的机会。
“娘子,你连我都不说?”北堂逸俊眉微微蹙起,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心道小娘子还知道藏秘密了。
“不说。”莫梨君很坚持的点了点头。
北堂逸撇开脸,“娘子,为夫生气了。”
“你有什么好气的?”莫梨君轻笑出声。
“即是为夫妻,应当坦诚相待才是,你怎么有事瞒着我呢?”北堂逸絮絮叨叨的开始教育小娘子,莫梨君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文绉绉的教训语气又来了,她终于明白皇子殿下的书卷气是从哪来的,肯定都是骆子虚骆太傅教出来的,骆子虚牛啊,硬是教出一个书呆子皇子……
“少来,想让我说,你就先告诉我你瞒我的事情!”莫梨君抱胸昂头,一看就知道她绝不会轻易就烦。
“娘子,我的事现在不能说。”赶车的车夫还在外头呢,域华城可不像青魁山,处处都是僻静的地方。
“那我的也不能说。”
北堂逸眉头蹙的更紧了,脸色忽然阴晦起来,只是马车内光线昏暗,对面的莫梨君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她侧眸看着丝绸布帘,它跟着马车一摇一晃,好像在跳舞一样,莫梨君低声喃喃道:“而且,一开始就是你先瞒着我的,现在我们各自藏着心事,一件不说,两件不说,那以后你的事我就全都不知道了……”
北堂逸脸色缓了下来,凝眸看着眼前的小娘子,她在忧虑他们的将来吗?
“娘子。”北堂逸靠近她一些,轻轻地开口,好似叫人醒来一般。
“嗯?”莫梨君应声回过头。
“小市回来,我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但是你也不能瞒着我,”他说着解决方案,就像在说一个很长远的承诺,“以后的每一天,我都告诉你一些事情,不管是刚知道的,还是以前的往事,我全都会让你知道。”
莫梨君微微一愣,看着他寻求应答的真挚眼神,心头忽然有些触动。
见她不答话,他继续追问,“好不好?”
“好……”莫梨君点头,以后的每一天,知道你看到的事情。
抵达海惠宫时,离酉时还差一刻,宫门口停了许多马车,玉斛宫的车驾来的晚了些,排在他们的后面,听着外头熙熙攘攘,莫梨君撩开车窗一角去看,衣着喜气的皇子公主们纷纷走下马车,一个个都兴高采烈的模样,各式各样形态的花灯琳琅满目,域华城不比民间,每盏花灯都漂亮精致的无可挑剔。
莫梨君笑着放下帘子,见这些皇子公主们各个喜上眉梢的样子,看来这年岁小市真的讨人喜欢。
“娘子,在想什么?”见她一个人微笑,北堂逸不禁疑惑的问。
莫梨君转头看他,“六岁的元宵节,老爹特地带我去镇上看花灯。”
“哦?想不到岳父大人还有如此温情心细的一面。”北堂逸温和的笑,喜欢她与自己分享回忆的时候。
“呃……”莫梨君呐呐的继续说,“老爹不仅带了我去,寨中的兄弟也全都去了,然后那次镇上的花灯会被搅得鸡飞狗跳,回去时,一百多个兄弟,每个都提着两三个花灯,他们把花灯全部挂在寨子里,我的院子里光是十二生肖的花灯就重叠了好几遍,满满当当的挂了整个院子……”
这是她记忆里最热闹的一次元宵节,黑风寨里的男人三大五粗,全都不会做花灯,她只跟老爹说想看看花灯,老爹就大张旗鼓的帮她装饰了整个黑风寨,当她站在满是花灯的院子里时,虽然明知抢了镇上的人不对,可她那时还是觉得很幸福很幸福,这一世,能有一个傻里傻气这么疼自己的老爹……
北堂逸的微笑渐渐敛起,他看见莫梨君眼里的淡淡温柔,那种温柔,能让他拼命的想要去维护,可是它稍纵即逝,他忽然觉得一阵心慌,这里,终归不是属于她的地方。
马车稍稍移动一段,北堂逸牵着莫梨君下马车,两人站在宫门前,莫梨君想起上次跟北堂逸一起来海惠宫就带回他将有正妃的消息,每次来好像会出点什么事,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暗希望今天一切都顺顺利利……
北堂逸见此清淡笑起,握了握她的小手,引来她的目光,“不用担心。”
海惠宫内处处挂着唯美的花灯,宫女们手里提着莲花灯引路,两人走过正殿,来到后院内湖的地方,内湖的冰块被溶成了水,湖面上也点放着荷花灯,穿梭缓行的贵族们一边走一边聊,欣赏着院中的景色,不少公主妃嫔们的手里也都提着漂亮喜气的花灯。
莫梨君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双手,柳眉微蹙,“哦……我怎么不知道准备一盏呢。”随便凑个热闹也好,提着花灯的人太多,没拿灯的反倒显眼起来。
“娘子稍等,我去帮你找一盏过来。”北堂逸说完,便走向内湖旁的小阁。
莫梨君站在内湖旁四处张望,想看看李谨霖是否有出现,她今天来,就是想找他好好谈谈。
“皇子妃,你在找谁呢?”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些熟悉又令人错愕,莫梨君立刻回身,就看见那个狐媚男人笑盈盈的出现在自己身后,深蓝配紫白的纹路刺绣,衣襟处裹着一条雪白狐裘,低调中又不觉透露他浮夸炫耀的性格,嘴角的笑意灿烂的叫人很移不开眼,路过他身旁的许多公主宫女们,一直害羞的偷偷打量。
那人妩媚动人的笑起,回应那些打量他的羞涩女人们,这一下春光乍泄,多少女人一下失了心魂
莫梨君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大哥……你这样是叫收心养性吗?”他简直是把他的魔爪深入宫廷了嘛!
曲屏谋稍显无奈的耸了耸肩,上前两步道:“皇子妃,我怎能拒绝漂亮女子们的倾慕呢?她们会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