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愿。”
胡遇舟淡泊的望着眼前的冷血女人,眼底肆虐的恼恨归于平静,收敛起所有情绪,带着最后的自尊转身离开,如你所愿!莫梨君……
就像许多年以前,她第一次赶他离开一样。“你不配再留在这里。”“背叛黑风寨的人,我都不会原谅。”“我们不再是朋友,以后永远都不会是。”他闭眼扯不出笑,每一句话都好像锋利的刀子,在他心头狠狠滑过,流过血,结过疤,现在却仍然在痛。
风,飘摇过境的从远方吹来,翻滚起离人的衣袍,漆金色午阳洒在莫梨君的侧脸上,细长的睫毛擒着薄阳发颤,她没有回头去看,这一次,他们换了位置,他离开,她留在原地。
人这一生,会有多少分离令你难以忘怀,就像莫梨君多年回想起来,总是后悔没有回头去望,如果再望一眼,再多望一眼,可那终归没能发生。
柳逸安静的坐着,看着莫梨君不自在的眼神,眼眉微蹙,心里有些酸楚。
莫梨君转身准备回房,步子一移,身子忽的不由自主晃了一下,柳逸慌忙起身走了过去。
“娘子,你怎么了?”
脸颊冰冷,脑子里却疼的发晕,莫梨君疲乏的眨了眨眼没有回答。
柳逸伸手附在她的额上,觉出一阵温热绵长的烫,惊讶道:“娘子,你额头很烫,是不是感染风寒了?”
莫梨君自己也伸手摸了摸,摇了摇头推开他,低声道:“没事,我去躺一会儿,待会要是寨里的弟兄找我,你再喊我起来。”
“娘子,为夫还是去请大夫过来吧!”柳逸皱着眉头,觉得那样很不妥。
莫梨君抬起眼,瞪着他再度开口,“说了没事,你还折腾什么?”说完,转身迈着虚无缥缈的步子回房去了。
空留柳逸站在院子里,那被射杀的信鸽还躺在原地,上前几步捡起信鸽,抬头望见莫梨君回房的身影默了默,伸手取下信鸽的竹筒,提着鸽子出了乐天楼。
莫梨君躺在被窝里,身子跟着黑色的悬洞一圈圈的打转,在迷惑自己为何突然生病的想法中,缓缓入睡。
夜晚的时候,柳书生端来一碗绵绸的清粥,莫梨君吃的迷迷糊糊,她知道云姨走了,寨中的兄弟煮不出这么好喝的粥。
“是你煮的?”
灯影昏暗,迷幻了他面庞的棱角,在这夜灯下,他的身影显得很温和,柳书生不好意思的点头,“为夫第一次下厨,娘子觉得怎么样?”
“嗯,还不错。”莫梨君靠在床沿,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脑子有些沉。
柳逸不答,喂着她吃完粥,又端来一碗香醇的浓汤,莫梨君闻了闻,是鸽子……想来应该是被胡遇舟射死的那只信鸽,轻笑道:“你还真会废物利用……”
柳逸坐在床边,笑的很是得意,“喝吧,这也是为夫的手艺。”
莫梨君依言喝了几口便又躺下睡了,喝了热粥暖汤,身子变得温温的,卷缩在被窝里才一瞬便睡过去了,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
月圆星稀,黑风寨里吹着凉飕飕的夜风,青丝盈辉,白影翩魅,腰际上系着灵结的青绳左摇右摆,右手抱着一个瓦色的大坛子,红纸金字,大大写着一个贡字。
抱着进贡美酒的柳姑爷,缓步在寨子里找地方喝酒,单薄的月光洒在院子里,后院的石桌上反映了淡淡的月光。只身入座,从怀里掏出两个酒杯,放在手里看了看,呐呐的笑道:“一人独饮,怎么取了两个酒杯……”
开了酒罐子,里头还有一根勺酒的小勺,柳逸邹眉,看来还有其他人先下手了,这是西域进贡的青稞酒,才透了气,就飘出满园的酒香,映着月光看了看,还好,还有半罐子在,倒了酒举杯饮下。
抬眼间瞟见不远处的倩影,欣喜站起身,“娘子?你醒了。”
莫梨君披着一件挡风的袍子,信步走了出来,脸上还有朦胧的倦意,但眼神已经有些清醒,睡了一天一夜,怎能不倦呢?邹眉望他,“姓柳的,你给我喝的汤里,是不是加了什么东西?”病的再厉害也不可能睡到第二天去,竟然毫无警觉的沉睡,这从来不曾发生过!
柳逸笑笑的走上前去,扶着莫梨君答道:“是娘子这几天太累了,才会睡得这么沉,为夫可什么都没做。”小谎,他不会打打杀杀,治病的功夫倒是还会一点,只是这,她还不用知道。
“寨里没什么事吧?”想起昨天那一闹,也不知白屏寨会有什么反击。
柳逸摇头反问,“没有,会什么事呢?”
莫梨君闷不做声的来到石桌旁坐下,看见桌上的酒杯,再度问道:“你跟谁一起喝酒?”
柳逸回到对面的位子,“为夫一时糊涂,顺手就拿了两个杯子。”
闻着香味,就知道装着是什么酒了,反正头也不疼,睡了一天一夜人也已经清爽不少,于是莫梨君挪过一个杯子,“给我也满上。”
柳逸微楞,看见寨主娘子命令的眼神,只好无奈答应,“好,娘子陪为夫一起喝几杯吧。”
苍空倾月,两人相对而坐,满园的酒香伴着清冷的月光,浮在他们的周围。
莫梨君喝了两杯,觉得很没意思,青稞酒很烈,但在嘴里留不住味,懒得去拿碗,于是抱着整个坛子喝了起来。对面的柳书生看的心惊肉跳,慌忙阻拦,酒被喝光事小,再病一次可就事大了,“娘子,你身子刚好,不可以这么放纵!”
“你管我!”莫梨君放下酒坛子抱在怀里,很习惯的回嘴。
柳书生很委屈的说道:“你都喝完了,那为夫喝什么……”
莫梨君很不屑的呲了一声,把酒移到他的面前,见柳逸拿着勺子斟酒,“你累不累……”
柳逸启颜淡笑,“怎么会累?月色当空,就该浅酌着欣赏月光才是。”
莫梨君很挫败的摇了摇头,抱着坛子继续喝酒,虽然从小在寨里长大,但酒量不深,也极少看见喝酒这么斯文的人。
酒过三巡,柳姑爷杵着下巴看着对面的人,轻声问道:“娘子,你会随为夫回京城去吗?”
莫梨君想起当初与他的约定,没敢答话,如今这情况,豺狼和虎豹都等在家门口,怎么可能跟他回京去。
“娘子,你要不是山贼,那该多好……”柳逸忽的一阵感慨,却又想到,如果她不是黑风寨的山贼,他们或许不会认识,也不会这样成为夫妻了。
莫梨君带着微微的醉意,迷离的看着他,这也是一个倾城祸世男子,只是太过儒雅柔弱了,淡淡的感慨道:“柳逸,如果你娶得不是我,应该会比现在幸福。”他的妻该是个温柔婉约的女子,他们应该会相敬如宾恩爱和睦的过一辈子。
柳逸摇头,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为夫可这么不觉得。”
莫梨君疑惑的眨了眨眼,“为什么?”
柳逸笑而不答,如果不是她,他会少很多烦恼,但也会就没那很多乐趣了。
枕在酒坛子上,莫梨君望着杂草上的月光发呆,如果她不是山贼?她有想过……以她的能力,就算不当山贼,应该也能混的不错,可有什么办法呢,她那老爹是个草莽,在娘死之后,笨手笨脚的学着照顾她,胡渣子刺疼了脸颊,却老喜欢抱着她满山跑。
“闺女,你想要什么尽管说,爹一定能给你带回来!”
“用抢的吗?”
“呃……对,用抢的!”
“爹,这样是不对的……”
“我闺女想要啥,那都是天经地义的!怎么不对了?!”
如果错,那就错到底吧,这一世,她不想再失去亲人了……